寅时三刻。
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太极殿。
屋顶飞檐上的铜铃,在**寒风中清脆作响。
今日乃大朝。
身为储君的李承乾依制着玄衣纁裳,甚是庄重。
那玄色衮服下的脊背,更挺得笔直,犹如劲松!
他手中紧紧攥着象牙笏板,却把指尖都捏得发白。
多年蛰伏之下,突然要从今日起,在朝堂上挺起胸膛,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李承乾只能心中默诵着昨夜已背一夜的《商榷十策》,方能使得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他瞥一眼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的朝臣,理了理衣着,头前独步进入殿中。
“陛下……临朝!”伴随着三声鞭鸣响起,有太监嗓音尖锐唱喏。
“臣等拜见陛下,恭请圣安!”文武百官齐声礼拜。
李世民轻轻摆手,有太监上前:“圣恭安!”
今日是大朝,一套朝拜流程下来,东边天光都已经放亮。
好不容易完事儿,站在文臣之首的长孙无忌抬手刚要上前奏事。
却见,御阶之下的第一人,太子殿下李承乾突然拱手抱着那象牙笏板朗声开口:“父皇,儿臣有本启奏!”
向来在朝堂上泥塑一样的太子今日突然发声,令文武百官心中都有些诧异。
唯有端坐上位的李世民不动声色,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角却不自觉闪过一丝欣喜!
“准!”李世民按住心中喜悦,开口四平八稳,仿佛不带任何情绪。
“谢父皇!”李承乾拱手一拜,跨步出列。
“儿臣奏请重开河西榷场,将西域商路一十六税关缩减一半。”
“另设西域市舶司,专司西域番邦贸易一事。”
接着,李承乾按照昨日与赵牧详细商议的条款,细数此举的利与弊,重点讲如何执行及带来的巨大利益。
言罢,太子拱身静候圣上决断,朝堂上却顿起骚动!
本想第一个请奏的长孙无忌,也面带震惊。
不知怎的,他心中浮现出,那个胆大包天的狂徒——赵牧侃侃而谈的身影!
身为太子右庶子的王珪惊讶得手中笏板都险些落地。
向来以方正著称的他,忽然聆听太子惊世骇俗之言,竟被吓得那老迈的身躯都微微颤抖!
王珪颤颤巍巍走出朝列,冲李承乾行一礼道:“太子殿下慎言,关税乃国之根本,朝廷源流之一!岂能轻易改动?”
“更何况太子殿下贵为储君,岂能轻言及商贾之事,此乃本末倒置,动摇国本之言,老臣还请太子殿下收回奏本!”
这摇头晃脑的几句辩驳,让李世民眉头骤然上挑,明显有些不悦。
“王侍中,此言差矣!”
李承乾微微一笑,转过身冲昔日的老师还一礼,目光却十分坚定地直视着。
“昔年春秋之时,齐国势弱,被诸国霸凌,后由管仲设女闾以增市税,齐桓遂霸,足见商贾之事,亦能富国强军。又何来动摇国本之说?”
“荒谬!”尚书左仆射萧瑀冷笑一声,出列道:“太子莫不是近日放浪形骸昏头?竟以管仲娼妓之政自比?”
“就是!”户部有一侍郎站出来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商贾贱业就算如何改制增收,也无法与我大唐农桑并重。微臣劝太子殿下,还是以农本为重,莫言贱业!”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还只是个他连名字都没记住的户部郎官,李承乾气得眼角都有些抽搐!
萧瑀惹不起,说我两句也罢!你这厮孤难道还惹不起?
李承乾皱起眉头,盯着那个不知名小官,厉声问:“这位大人既为户部郎官,可知长安西市去岁商税几何?”
不等其回复,他又从袖中掏出一沓黄册,举在手中继续说:“足足三百一十万贯有余!要知道,支应陇右道边军的军费,每年也才一百万钱!”
说罢,他竟将那一沓黄册掷于那狗胆包天的户部郎官面前。
“嘶……”
不知是因为太子的举动太过惊世骇俗,还是这西市的商税金额有点吓人。
殿中竟此起彼伏地惊起一片抽气声……
在李世民看热闹,嘴角都有些微微扬起之时。
“陛下!”户部尚书唐俭突然又站出来,“虽说太子殿下所言,乃为国增源,老臣身为户部尚书,理当赞同,但臣以为武德年间所定税制,不宜更改!”
“臣附议!”刑部尚书竟也出声帮腔。
“陛下有所不知,我大唐乃天朝上国,物华天宝,天下诸国无不心生向往,以至于万邦来朝!”
“光是每年朝贡的使团都有上百之多。随行商队更不计其数,这异族之人加起来都快有整个长安几分之一的人!”
“如此一来,引发的外事争端不计其数!光刑部上个月审理有关番邦商队的案子,都有几十起。”
“别的不说,陛下可曾还记得,去年吐蕃商队在西市惊马,与我天朝子民起冲突,造成伤亡,陛下大怒诛杀此商队,险些引起两国交战!”
“由此可见,太子殿下所言之事,极为不妥!”刑部尚书说罢,拱手回列,明显反对之意甚坚!
“太子殿下怕是只知商贾之利,不知个中凶险!”本来被太子突然改变被吓一跳的魏王李泰,突然挪动着肥大的身躯,来到殿中。
“要知河西驻军耗费军资每年都有几十万贯,这些钱都是河西商路那一十六道税关而来!贸然裁撤税关,太子殿下可想过后果?”
“呵呵!”李承乾闻言,却轻蔑地笑了笑,回过头又对着李世民拱手道,“父皇,魏王方才所担心之事,正是儿臣今日要奏的第二件事!”
“哦?”李世民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兴致勃勃地问:“太子只管讲来!”
“边军屯田改制!”
“轰……”朝堂仿佛炸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