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水,已是三更交白。
整座长安城中,就连被“太子闯宫”闹的有些喧嚣的玄武门,也早已陷入寂静的黑夜之中。
可内城之中紧挨着太极宫而建的魏王府中,却依旧灯火通明。
几名娇媚无比的侍女,环伺于斜倚在软榻上的李泰身旁,小心翼翼地为他按摩着有些酸胀的腿脚。
李泰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有气无力的听着心腹幕僚杜楚客低声汇报着京中各处传来的消息,神态慵懒而惬意。
突然,一阵急促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打断了此刻的安逸。
“……王爷。”一名身着侍卫服饰的汉子疾步而入,甚至顾不上行礼,便满脸带着难以抑制激动兴奋道:“王爷!天大的消息!”
“而且是宫里那边儿刚刚传出来的,而且绝对是好消息!”
李泰眉头微皱,明显不满侍卫的莽撞,可一听是宫里传来的消息,而且还是好事儿,顿时也被勾起了兴趣。
挥退了侍女,他慵懒的蹦出一个字:“说...”
那侍卫赶忙凑近了些,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亢奋道:“启禀王爷,太子殿下他……竟然深夜带着大批东宫卫士,甲胄俱全强行闯宫!”
“如今已孤身入宫,直至现在都还未见出来!”
侍卫话音刚落,李泰猛地坐直了他那肥大的身躯,手中那价值连城的玉佩都“啪嗒”一声掉落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碎成几瓣!
“什么?!”魏王眼中最先是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随即,那惊愕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足以将他淹没的狂喜!
他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肥腻的脸庞上,甚至也因激动,而泛起满面红晕。
“太子深夜闯宫,还带甲执锐?!”李泰的声音明显都已经兴奋到有些变调,他猛地站起身,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上来回踱步,双手还在不停用力搓着,“好!好!好啊!”
“李承乾,本王的好大哥!”魏王的嘴角此时已经比撑至满月的铁胎弓还要难压,“本王一直都还在想着,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彻底扳倒你这跛脚太子爷,你倒好!”
“自己把刀递到父皇手里了,哈哈哈哈......!”自言自语间,李泰疯狂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根本压抑不住的得意和幸灾乐祸。
一旁的杜楚客此时也是满脸震惊。
可随即他那双三角眼中精光闪烁,迅速盘算起来。
片刻后,他猛的开口:“殿下,此乃天赐良机啊!”
“太子闯宫,形同谋逆!”
“而且,还发生在玄武门……”
“没错!”李泰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仿佛那东宫之位此时已是自己囊中之物,“父皇最恨的就是这个!”
“因为当年之事,一直都是父皇心头永远拔不掉的一根刺!”
“不仅自己不敢碰,旁人不管是谁触及,都会人头落地!”
“那死瘸子今夜所为,简直是自寻死路!”
“毕竟他可是太子啊!”
“父皇就算再顾念父子之情,也绝容不下一个带兵闯宫、威胁帝位的储君!”
他越想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李承乾被废黜、被幽禁。
甚至被赐死的场景,都已经开始浮现在他眼中。
走到窗边,猛地一把推开窗户,李泰贪婪的望着玄武门方向那隐约可见的灯火,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轻蔑:“孤这个大哥,平日里装得温良恭俭让,谨小慎微,结果呢,突然就原形毕露了!?”
“看来已经是被本王给压得喘不过气,就狗急跳墙了!”
“哈!跛子就是跛子,不仅腿脚不利索,脑子更是糊涂!”他尽情地发泄着对太子的鄙视,只觉得胸中今日因朝堂之事憋闷了一天的酸楚,瞬间一扫而空。
“还敢在朝堂上压本王一头!”
“待你问罪下狱,看本王如何炮制你!”
李泰满脸兴奋,都已经计划期了怎样落井下石!
好在王府幕僚杜楚客,还算是老谋深算,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便跟魏王提醒道,“殿下,还需冷静!”
“想必此刻,陛下定是震怒异常。”
“但是目前来看,宫中对太子处置结果还尚未可知。”
“为保万全,魏王还是……”
“本王明白!”李泰突然转过身,脸上已换上一种胜券在握的沉稳,但那眼底深处的狂热依旧清晰可见。
他快步走回书案后坐下,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提起狼毫笔:“楚客,你立刻去联络御史台的韦挺、褚遂良!还有刚回去的崔仁师!”
“让他们连夜准备好弹劾太子的奏章!”
“罪名要狠,弹劾要猛!”
“图谋不轨、意图逼宫、心怀怨望,结交外臣!”
“今夜闯宫就是铁证!那些宫门内的禁军就是人证!
“务必要在明日早朝之上,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李承乾这个瘸了腿的太子爷,彻彻底底的钉死在谋逆之罪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笔走龙蛇,飞快地写着几封密信,语气斩钉截铁:“告诉他们,这是孤的意思!”
“事成之后本王.....不,是孤!‘’
“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他特意强调了“本王”二字,将其换成了孤,仿佛那东宫太子之位,自己已然是唾手可得。
杜楚客接过信,沉声应道:“殿下放心!”
“属下这就亲自去办,以确保万无一失!”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李泰却突然又叫住他,脸上露出一丝极其虚伪的、悲天悯人的表情,语气也变得“沉痛”起来,“告诉他们,明日朝堂之上,孤……也要因此上奏。”
杜楚客一愣:“殿下您?”
李泰站起身,负手踱了两步,做出一副痛心疾首、顾念手足的模样:“唉......太子虽然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
“但终究还是孤的兄长。”
“而且,父皇此刻必定也是盛怒至极,心痛万分。”
“恐怕父皇盛怒之下,对大哥的处置或许会过于严苛。”他顿了顿,眼珠子滴溜溜直打转,“而孤身为陛下嫡子,太子的亲弟弟,而且又深得父皇宠爱信任,又怎能坐视大哥被论罪处死?”
“若真那样,可是父子骨肉相残啊!”
“所以,孤明廷要在朝堂之上,力劝父皇念在父子之情、兄弟之义的份上,对大哥……从轻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