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脏了咱们刘哥的地盘,今儿就让你长个教训!”其中一个乞丐抬脚碾住她颤抖的手腕,招呼其他人:“兄弟们,给这老货醒醒神。”
棍棒雨点似的落下,沈雾的哀嚎不绝于耳。
供桌下,葛花和许大海将许继祖紧紧护在怀中,许继祖透过缝隙看见沈雾被围殴的一幕,忽然剧烈挣扎起来。
“乖乖……乖乖不能去啊!”
葛花话音未落,许继祖已经冲了出去。
他仗着身材小从那群乞丐腿边穿过来到沈雾面前,张开手,奶声喝了一句。
“住手!”
他眼圈微红,明明自己也吓得发抖,却拔高了声音说道:“你们不可以欺负婆婆!”
乞丐面面相觑,哈哈大笑。
一人弯腰拎起糯米团子似的小孩,粗粝的指腹蹭过他细瓷般的脸。
“哪家的奶娃娃,皮相不错啊,若是卖出去肯定值不少银子。”
“放开他!”
葛花扑过去时,尖厉的指甲刮过乞丐手背,那人反手就是一耳光,葛花被打得嘴角开裂,仍紧紧抱着许继祖。
许大海缩在香案后,喉结滚动着却始终不敢上前。
葛花不停地弯腰求饶:“小孩儿不懂事,各位大哥求求你们行行好,行行好。”
有乞丐出面调停:“算了,这家人挺有钱的,昨儿给了一两银子过夜费呢。”
“给了一两?!”
疤面乞丐虎视眈眈地看向葛花,葛花脸色大变,连忙说道:“我们全都交了!我们一文钱都没有了!”
乞丐摩挲着下巴,“昨晚上没看仔细,小娘子皮肤倒细滑。”
葛花脸上顿时血色全无,那群乞丐推开她怀里的许继祖,扯着葛花便朝庙后走去。
葛花凄厉喊着许大海的名字,许大海却埋着头连脸都不敢露一下。
许继祖哭得哑了嗓子,抓着乞丐的腿不肯松手,被踹了几脚,小脸煞白。
这时,庙外一跃而入数十名穿劲装的男人,腰间佩刀划出冷冽的弧光。
乞丐们还未反应过来,已被人拧住手腕卸了关节,疤面乞丐见势不妙转身想跑,被打中后颈栽进尘土,不过一盏茶工夫,破庙内外横七竖八躺满了呻吟的乞丐。
霁风脸色无比阴沉,“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全部丢进大牢。”
“饶命啊大人!我们再也不敢了!”
几个乞丐看见霁风穿着的官靴,脑袋都磕得血肉模糊,最后还是被堵上嘴带走了。
霁风快步走向沈雾,半跪下身轻声道:“公主,您没事吧。”
方才霁风一直在边上,可沈雾迟迟不下令,霁风只能干看着沈雾挨打。
乞丐不在计划中,打的每一下都是实的,霁风愧疚难当,手指紧攥成拳。
沈雾默默摇了摇头,霁风将她搀了起来,拧着眉道:“方才有暗探禀报,看见容督主的人正往城隍庙这里来。”
沈雾揭开脸上和手上的伪装,眼中已恢复了平日的冷冽:“容复的人还有多久到?”
“已过西街,最多一盏茶时间。”
“侏儒替身准备好了?”
“好了,和许继祖一样高。”
沈雾轻嗯了声,看向惊诧的许大海三人,“全都带走。”
许大海三人目睹了沈雾从年迈老妪到貌美如花,震惊得好半晌才回过神。
意识到儿子说的那些天马行空之词成了真,许大海和葛花眼里的精光快要遮掩不住。
霁风将三人带到京中的一处宅邸,这里是沈雾的别庄,记在旁人名下,知道的只有沈雾的几个心腹。
许大海三人被关进一间房里,许大海迫不及待想询问许继祖,被他一个眼刀钉在原地。
许继祖深知,这里一定到处都是沈雾的人,说错一句话便是死无全尸。
三人耐心等待了许久,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咯吱一声,门扉被推开,恢复寻常打扮的沈雾踱步进屋,锦衣华服,珠翠金冠,葛花被晃花了眼睛。
门扉轻轻合上,沈雾在炕上坐下,冷声问道:“认得本宫吗?”
许大海和葛花纷纷回过神,二人疯狂摇头。
葛花慌张道:“小姐饶命啊,我们都是从中州逃难来的良民,从没做过一件坏事,真的!”
沈雾将一封信丢在葛花面前。
“这信是你给许氏的对吧。”
葛花拿起一看,正是她勒索许氏那张,忍不住心虚发抖。
沈雾看向许大海,“你是许美英的远房表弟。”
二人眼珠乱转,此前许继祖告诉过他们该如何应对沈雾,眼下二人都一声不吭。
沈雾:“本宫该查的已经全都查清楚了。许美英四年前交给你们的孩子现在何处。”
沈雾将手边的沙漏倒扣,神色冷漠,“本宫耐心有限,沙漏漏完后,本宫不会再听你们只字片语。”
葛花惊慌失措,“孩子,什么孩子,我不知道什么孩子……”
许大海:“我们没见过什么孩子,是真的!”
许继祖哭着说道:“爹娘没有说谎,我们家里没有别的弟弟妹妹了,姨姨求求你,放过我爹娘吧。”
沈雾一言不发,眼看沙漏只剩一个底,葛花哭着喊道:“小姐!请小姐先让继祖出去,再容民妇禀告!”
“娘——”
“乖孩子,听娘的话,听娘的……”
沈雾拊掌拍了三下,霁风进屋将抹眼泪的许继祖带了出去。
门扉合上后,葛花摔坐在地,泣声说道:“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就是继祖。”
许大海颓废地垂下头,葛花:“四年前,我和许大海穷困潦倒,想起远房表姐许氏,听闻她发达,便写信求助,结果她要求我们帮着抚养一个孩子,才肯每月给我们钱银,她让我们虐待那孩子,可我和许大海一直生不出孩子,怕没人养老送终,一想京城和中州离得远,她不会亲自来看望,就生了骗的心思。”
“我们对那孩子好,也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一天,也好,能将他送回给他亲生母亲,也不枉我这些年真心待他!”
葛花泪眼婆娑地看着沈雾,“想必姑娘知道继祖真正的母亲现在何处。”
沈雾沉吟片刻,哑声道:“许继祖真的是那个孩子?”
“千真万确。”
葛花加了一句:“他刚送到我们这里,我便带他去上了户籍,姑娘可以去查,家里没有第二个孩子。”
沈雾直勾勾盯着葛花,葛花不敢移开视线,生怕被她看出心虚,她指尖攥得生疼,满脑袋想的都是荣华富贵,终于,沈雾移开了视线,她别过头抬手捂住了脸,闷声道:“霁风。”
霁风带着许继祖进了屋,许继祖扑进葛花怀里,哭着问:“娘,您没事吧!”
葛花也哭道:“傻孩子,我不是你娘啊,你娘来找你了,我,我不是你娘。”
“娘亲不要我了吗!”许继祖如遭雷劈,扑进葛花怀里大哭:“娘亲不要继祖了!继祖只有娘亲一个娘亲,继祖不要别的娘!”
霁风在一旁忍不住道:“小世子,公主才是你的母亲。”
他眉头紧锁,实在无法将金尊玉贵的沈雾跟眼前这个民妇放在一起比较,更接受不了公主的儿子说出这样的话。
葛花和许大海故作震惊:“公主——”
这一刻,震惊也不是全装出来的,毕竟许继祖的话他们此前只当哄孩子所以言听计从,可眼下事情真的成真了!
这么说,荣华富贵也是近在咫尺了!
沈雾看向许继祖,她眼眶微红,深呼吸冲他招手,“过来。”
许继祖按捺住想上前的心,将头埋进葛花胸口。
葛花反而着急了,“继祖,公主、公主才是你娘亲呢,你,你叫公主看看你……”
“不,我不去,娘亲不要继祖了呜呜……”
许大海:“孩子不懂事,我叫她劝劝,公主您别生气。”
沈雾摇摇头,“孩子你们养了四年,自然和你们有感情,他若立即认了本宫,本宫才不敢认他。”
许大海面皮一僵,连忙附和。
殿外传来影卫的声音,沈雾站起身,“你们先把事情同他说清楚,本宫不急着与他相认,你们就先暂住在这,过几日本宫还要你们帮着做一件事。”
沈雾走出前殿,侍卫从庭院绕到廊下,行礼后道:“公主,容复的人已经得到许大海他们在城隍庙的消息。”
“继续盯着。”沈雾道:“等他再有动作再来告诉本宫。”
“是。”
侍卫退下后,寝殿里传出许继祖的哭声,霁风目光晦暗道:“公主,要不要属下将小世子和许大海夫妻分开?”
沈雾余光看向身后,虽然眼眶通红,声线却平静得出奇。
“不必,就让他们继续在一起。”
她顿了顿,轻声说:“继续查许大海他们,尤其是这四年,查到查无可查为止。”
霁风虽不明白,但恭敬地应了下来。
夜半,侍卫来报,沈雾又扮成了老人来到城隍庙,一更天时,城隍庙外有细微的响动。
沈雾没有理会,片刻后,一个身影走了进来,直奔她而来。
来人站在了她面前,嗓音清冽如玉:“公主请君入瓮,布置得这样谨慎,我实在好奇这到底是怎样一桩大事。”
他说话的瞬间,包括那几个伪装成许大海的影卫在内,将城隍庙团团围住。
容复对被围的困境并不紧张,神色淡然地看向沈雾。
“公主放心,这里只有我一人。”
沈雾揭开伪装,嘟囔道,“这么快就认出本宫了?本宫易容技术生疏的这么快么……”
容复身子顿了顿,没有吭声。
沈雾站起身,“皇帝派你来的。”
她歪了歪脑袋,“他派你来杀人,却没告诉你为什么。这你也肯来?容复,你何时转职做上杀手了。”
“皇上给的奖赏丰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可现在你已经完成不了他给你布置的任务了。”
容复默不作声。
沈雾微笑道:“既然如此,就来跟本宫合作吧。皇帝的奖赏你能拿到,有关这件事的内情,本宫也告诉你。”
容复思考了片刻,施施然道:“好。”
沈雾摆了摆手,围在城隍庙外的影卫便全都消失不见,二人一同来到庙后的小屋。
关上门,沈雾突然笑容讥诮地看向他。
“容复,你也不老实。你明知道本宫不可能不防你,还接了皇帝的任务来,就是想要吃两家饭吧。你也想知道本宫和皇帝为何对同一件事这样上心,是吗?”
容复的武功和她不相上下,城隍庙外那么多影卫,他明明觉察到却也进了庙,自然是奔着事件背后的真相来的。
容复并不否认:“所以,还请公主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