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后妃与前朝官员如何能常常见面,岂不惹来非议,礼部官员经验不足,倒不如让之前有经验的官员来操办。”
“之前操办过封后大典的官员们都已年迈,只怕有心无力,还不如年轻官员办得好。”
文武百官各执己见,谁也不能说服谁,一直到散朝也没讨论出一个结果来。
而后几天,封后大典的事都被耽搁着,裴卿云渐渐等不及了,没有办礼她这个皇后总是名不正言不顺。
永寿宫里,裴卿云和麝月抱怨:“不过一个封后大典,前朝那些人真是没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麝月将果盘里的葡萄递过去,“前朝的大人前些年被皇上撤换了一批,现在办事的官员没经验,的确是处理的不好,奴婢去问了,说到底还是宫里的事周全不过来,毕竟是男子,不可擅入内宫,宫里的姑姑们年纪又大了,精力也不济,难免顾此失彼。”
裴卿云转了转眼珠,“若能找到个办事认真得力的人,和礼部官员一同操办,说不定就能成。”
“此人还要懂娘娘的心思,毕竟是娘娘一生只有一次的封后大典,娘娘的心意也很重要。”
裴卿云想到一个人。
当晚,她带上亲手做的晚膳来到乾清宫,沈括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
吃到一半,裴卿云才无意间提起封后大典的事:“臣妾听说,大典出了差错,礼部停了安排,一直到现在都没想出好法子。”
“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沈括想起这件事就黑了脸,办事的都是他之前提拔上来的人,没用的时候倒还没觉得,一到用时才知道全是花架子,亏他每年花那么多俸禄,结果养了这么一群蠢材。
“臣妾听闻,是因礼部和宫中衔接调度的不好,所以才频频出差错。臣妾以为,还是要找一个伶俐的姑姑来和礼部一同商议,才能办的好。”
裴卿云娇声抱怨:“现在的姑姑连臣妾的诉求都没法满足,更别提旁的了。”
沈括也知道,“可立时三刻,朕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母后又……”
裴卿云撇了撇嘴,太后瞧不上她,因为皇帝阳奉阴违生气,称病就是不肯派人帮忙。
沈括:“罢了,你再等等,朕已经叫他们去寻合适的人了。”
“臣妾相信皇上。皇上先喝碗汤吧。”
裴卿云喊人过来给沈括布菜,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指捏着瓷白汤匙,舀了一碗汤摆到沈括面前。
“陛下请用。”
沈括被那双手勾的心思一动,朝一旁看去,竟然是采英,沈括心思忽然一动。
“采英跟在朕身边多年,办事机警灵敏,头脑又聪慧,皇后,让她做你与礼部的传声筒,为你操办立后大典的事宜,你觉得可合适啊?”
“皇上推荐的人自然是极好的,臣妾听皇上的就是。”
沈括就喜欢裴卿云这听话顺从的性子,他笑着对采英说,“皇后封后大典的内宫事宜,就由你与礼部一同操办,朕会找个资历更深的嬷嬷协助你,你务必用心,若是办得不好,朕定不轻饶!”
“奴婢自当尽心竭力,不负皇上与娘娘所托!”采英强忍着激动,眼里满是志在必得的光。
沈括本是实在找不到人,看到采英时灵机一动才尝试着用了她,没想到几日下来还真有了进展。
采英办事用心,心思细腻又头脑灵光,此前搁置的问题她一一解决,很快便推进了大典的准备进程。
封后大典结束后,沈括对于此事有功的大臣们一一封赏,做的好的加官进爵,像此前出了问题的礼部官员被他撸了官职,直接贬去了偏远州府,采英赏了金银珠宝,擢升为一等宫女。
官员任用调度一事需要沈雾点头,沈括将情况写成折子,在沈雾进宫时递给了她看。
沈雾翻阅后不疾不徐的说道:“皇帝这次任用之人倒是比之前靠谱许多。”
沈括低头喝茶,没有搭腔,经过裴谨行的事他吃到了教训,不好的他便赶紧撤了,省得夜长梦多。
虽然雷厉风行,但也显得帝王之心凉薄。他不懂得拿捏尺度,以至于内部人心涣散,已经出现了动荡。
不过这些沈雾怎么会告诉沈括。
她合起折子说:“本宫听说这次安排典礼的人里,有个宫女功不可没,人在何处?”
沈括扬声把采英唤进殿中,采英恭敬行礼,姿态比之前端庄大气不少,“奴婢采英,给皇上请安,给长公主请安。”
沈括眯着眼睛心中暗喜。
旁人行礼一向都把沈雾放在他的前面,而采英却将他放在首位,这让沈括颇为受用,佯装喝茶,实则掩面偷笑。
沈雾神色一冷,“你就是这次协助礼部办事的宫女?”
“是奴婢。”
“本宫还以为有何过人之处,也不过如此。”
“咳咳……”沈括转过来打圆场,“皇姐,采英虽然办事稳重,但年纪还小,许多事并不周全,还请皇姐海涵。”
“本宫原是想在内宫建立女官制度,正寻一位尚仪人选,原本以为你还能当任,可如今看,是本宫高看了。”
沈括一愣,追问道:“皇姐说什么?什么女官制度?”
“内宫制度松散已久,早该重整。既然本宫有意广纳女官于前朝,后宫自当相应改制。官员品阶、职司范围,本宫已整理成册,明日着人送来与你过目。”
沈括脸色黑沉,“皇姐,前朝设立女官已经引得天下议论纷纷,如今还要推行到内宫,皇姐是不是太过分了……”
沈雾静静凝视着他,半晌下来,沈括先扛不住她的眼神闪烁起目光。
沈雾微微一笑,“皇帝,本宫可没有在跟你‘商议’此事。明日折子会给你送来,你看过就好。本宫府里还有事,先走了。”
“……”
沈括望着沈雾离去的背影,心中怒火难抑,抓起一旁的镇纸狠狠砸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乾清宫的地砖都被他砸出了一道裂缝。
“皇上息怒——”
宫内宫外跪了一大片。
采英哐哐磕头,“奴婢该死,都是奴婢不好,惹恼了长公主,奴婢该死!”
“与你何干,她是故意跟朕做对!”
有了之前的教训,沈括知道他想阻止沈雾是不可能了,如今内宫之中,禁军已经是她的人,接下去若宫女也全是她的人,沈括就彻底别想睡好了,只怕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惶惶不可终日。
不能,绝不能让她再安排人在他的内宫!
沈括看向一旁的采英,挣扎半晌后,对生死的恐惧还是超过了之前的一切考量。
“采英,你可愿为了朕牺牲?”
“奴婢的命都是皇上的,若奴婢的死能让长公主息怒,就请皇上赐死奴婢吧!”
“朕所言并非这个意思。”
沈括将她叫起,屏退了里里外外的宫人们,便拉着她坐到龙床边。
“采英,皇姐要在内宫设立女官,那些女官必定都是她的人。如今朕身边的禁军侍卫都已被她掌控,若宫女也成了她的眼线,朕往后便再无安宁之日。采英,朕如今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你若能成为女官,在其中为朕打探消息,朕才能安心。”
沈括顿了顿,面露愁容,“只是如此,你就不能再跟在朕的身边,朕……只怕再无法给你名分,不过权利,荣华富贵,只要朕能给你的,朕都会给你!朕会把你捧到女官的最高位子上,等朕除了皇姐……朕就把你接回来,封你为妃!”
采英眼眶湿润,“只要是为了皇上,奴婢什么都愿意。奴婢不要妃位,奴婢要帮皇上,就算到时只能远远看着皇上,奴婢也知足了。”
沈括心口抽痛,除了裴谨言,采英是第二个愿意为了他牺牲自己的人,原来对她只是利用,眼下沈括却生出一丝真心。甚至犹豫起来。
采英眼神闪了闪,立即起身跪在了他面前。
“皇上!请皇上千万要看大局,不要为奴婢耽误大事!奴婢心甘情愿的为皇上做事,绝无半点委屈!”
“好,好!”沈括将她牵起,温声道:“今晚便留下吧。”
或许是和采英最后一次相处,沈括尤为投入,采英看似配合实则心早就飞远了,翌日一早就急匆匆回了自己的住处,生怕被沈括看出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离开他。
好在沈括满心都在内廷女官的事上,没有发觉采英的不对。
内廷女官制度没费多大的力气就敲定下来,分六局一司,分别为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分掌各事,互不插手,只管己责,六局分领二十四司,每司或二人或四人,六尚皆由沈雾从宫中资历深、德行兼备的宫女姑姑中选。
名册递到沈括跟前,他粗略翻了翻,便被气得看不下去了。
这上头的人里十有**都是沈雾从属,真要让沈雾成了事,那他跟入了虎穴的狼有何区别,四周环顾的全是想要他命的。
沈括道:“皇姐,别的人就算了,这个尚仪人选,朕还是想让采英来。”
“不过办了个封后大典,也没出什么力,怎么担得上尚仪之位。”
“此言差矣,当初谁都办不成的事偏偏采英办成了,恰逢皇姐要立女官,她不司尚仪,只怕外边要说皇姐用人不明。”
沈雾斜睨了他一眼:“皇帝之前还说本宫得寸进尺,如今倒能迎合本宫了。”
“好吧,就为皇帝这份态度,本宫也得给皇帝一个面子。这尚仪,给她做就是了。”
“多谢皇姐。”沈括立即拿起朱笔,将原定的人选勾去,写上了采英的名字。
“慢着。”
沈括心一咯噔,“皇姐?”
“本宫记得皇帝身边伺候的宫女都是官家出身,这采英是吗?”
“不错,她父亲是蓟州县令卫显扬。”
“采英是她的本名?”
“她本名叫卫昭,这不是犯了皇姐的小字,所以入宫后内务府便给她改了。”
“既然做了尚仪,原来的名字就浅薄了,叫她改回本名吧,什么犯忌讳,本宫不在意。”
“是。”
沈括改完了折子,又想到一事,他看着沈雾,吞吞吐吐的说:“皇姐,你看这……马上就要到七月了,容复去伺候皇姐也快两月了,皇姐准备何时让他回宫来?虽然朕身边有陈旺,但容复跟朕多年,朕也习惯了。他总不在,东西厂的事都没人管了。”
“本宫不是让他把差事带回去处理了么,他每天散朝都来看你,你有什么不习惯的。”
沈括一噎,沈雾这明显是不想放人了。
容复伺候的不错啊,沈雾与他积怨那么深都能容得下他,据说也没怎么折腾,就算守夜也让他在耳房睡。
当真是厚待。
沈括咬紧牙关,两腮的肉绷的紧紧的。
……
从裴卿云被立为皇后,直到立后大典结束,裴谨言都没再见过沈括,就算他派人来召,裴谨言也以各种借口推辞。
被调到国子监后的生活无趣极了,一眼看去望不到前路,亲弟弟死了,爱人有了名义上的妻子,裴谨言越发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她的身份见不得人,她和沈括的儿子也见不得人,这日子过的到底有什么滋味?
有些自暴自弃的裴谨言喜欢上了借酒消愁。
从前她因为多条朋友多条路,结交了燕京城的不少高门少爷,这些人在朝中个个都有官职,不过全都是挂职领个俸禄,平日里点个卯就四处寻欢作乐。
裴谨言算是他们之中的异类,也唯有她潜心学习,考中了探花,原本以他的身份在这群公子哥里应该是边缘人物,只配提鞋,现在却是不可或缺的中心。
这帮人见她最近失意,便每日拉着她在酒楼、花楼,四处饮酒寻欢,不喝到日上三竿都不结束。
这天也是如此,许氏跟着裴谨言的小厮,在燕京最大的花楼,携芳楼的雅间里,从一堆喝的烂醉的花娘、公子哥堆里,挖出了不省人事的裴谨言。
看着她那松散的衣衫,若影若现的裹胸布,许氏快气疯了,她将裴谨言拖到隔壁厢房,几巴掌将她抽醒。
“混账东西!你是不是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