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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前章。
……
“我都听说了，这本来就是块‘烫手的山芋’，工人们都激动抗议了好几天了，这不仅仅是工程问题，它涉及到工人切身利益！谢谢您，您一来，就安抚并解决了上班问题。”他的语气中透露出对我的感激之情。
然而，我却摇了摇头，沉重地说道：“不好意思，问题，并没有解决！”接着，我把去公司找技术科和施工科联系的情况简单地向书记做了汇报。
书记听后，眉头微皱，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他沉思片刻，然后缓缓说道：“这事，我知道。的确，一米七的管理和渡口不一样，特别的严格，就前两天指挥部通报了兄弟单位违规，追责撤职了领导！”
我们公司的设计方案在报批前，确实向我们 2 队征求过意见，他们表示是依据现场实际情况和规范来设计的。当时，杨队长就在会签单上签了字！谁能料到这会引起工人们如此强烈的反应！”贺政委边思考边踱着步，突然停下说道：“这个问题，必须得解决！更改设计方案，你觉得可行吗？”
“可行。”考绿君子说道：“既然是一米七总指挥部审批的，那还得找一米七总指挥部。可如果按照正常程序，一来二去起码得六七天。工人们住在帐篷里，武汉的冬天，天寒地冻的程度远远超过渡口，感冒生病导致减员必然会影响生产。工期不等人啊，而且再过两天要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工人们肯定又会闹起来！”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贺政委一脸急切地问道。
“我确实还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啊！”我一脸无奈地回答。
“你不是在马鞍山的设计院工作过吗？先跟设计院的同志们联系一下，听听他们的看法，探探路。”贺政委提议道。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好！等吃完午饭，下午我就去设计院。”
“时间紧迫，你骑我的自行车去吧。”贺政委说着，将车钥匙拍在了我的手心里。
就这样前往设计院，存在一个潜在的问题——我去设计院有越级联络的嫌疑！这恐怕会给将来二队与施工科、技术科的工作联系埋下隐患！
我拨通了经理办公室的电话，很快便接通了，接电话的是经理办公室梁主任。我将上午在现场的处理情况、与施工科和技术科的沟通联系，以及贺政委的建议，向他做了简要介绍。梁主任听了一会儿，说道：“东指挥要和你讲话。”
“小考，你好啊！”线路的另一端传来了东指挥那浑厚的东北口音，“考队长，咋回事儿啊？你还和设计院认识？”
“我六四年曾在武汉设计院马鞍山工作队工作过。不过都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原来的那些同事还在不在。”我心中有些犹豫。
“没关系，试一试。”东指挥鼓励说。
“好，我这就去，全力以赴！不辱使命！”考绿君子坚决地说。
[5]▄设计院-麻子
我到食堂买了两张刚出锅的芝麻大饼，裹上咸香爽脆的萝卜干咸菜，胡乱卷了卷就往帆布包里塞。背上磨得发白的帆布挎包，推着那辆永久牌二八自行车跨出四公司宿舍区。
车铃在晨雾中叮当作响，我单脚蹬着脚踏板，趁等红灯的间隙掏出还冒着热气的大饼咬了一大口，面香混着菜油香在齿间漫开，车轮碾过冶金大道上枯黄的梧桐落叶，朝着设计院方向疾驰。
六四年在武汉设计院马鞍山工作队工作时，那座红砖灰瓦的苏式建筑总让我想起照片上的莫斯科大学的主楼。那时设计院全称是\"冶金工业部武汉黑色冶金设计院\"。
\"同志，这儿是冶金工业部武汉黑色冶金设计院吗？\"我抹了把额头的汗珠，隔着铸铁栅栏问传达室里正看报的老大爷。
自行车脚撑在水泥地上划出半道白痕，帆布包侧袋露出卷了边的图纸，空气里浮动着晒蓝图特有的氨水味道。
老大爷顶了顶鼻梁上的老花镜，镜腿缠着的白胶布在晨光里泛黄。他慢悠悠从椅子上直起身，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拍在当天的《长江日报》上，青筋凸起的手指头往门边戳了又戳。顺着那颤巍巍的指尖望去，钉着四枚生锈图钉的木牌在春风里轻晃，斑驳的漆面上\"冶金工业部武汉钢铁设计院\"几个魏碑体大字依稀可辨。
木牌上写着\"冶金工业部武汉钢铁设计院\"，虽然\"黑色冶金\"换成了\"钢铁\"两字，但深褐色的木质牌匾、斑驳的字迹，与我记忆中的档案记载完全吻合。我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将二八式永久牌自行车推到铸铁栏杆围成的停车棚，链条锁咔嗒扣紧时，掌心已渗出薄汗。正了正的工作服的领口，抬腿就朝设计院大门跨进去……
\"小伙子，站住！\"门房里闪出身着褪色泛白军装的老大爷，胸章上的红星折射出冷光，那是他荣誉退伍的纪念章。他蒲扇般的手掌拍在登记簿上，震得搪瓷茶杯叮当作响：\"介绍信！\"这声断喝惊飞了梧桐树枝上的麻雀，霎时只剩寒风在水泥地上无声翻涌。
我摸着挂在肩膀上的图纸包，后颈陡然发凉。为赶在设计院下班前前解决图纸设计问题，接到任务便蹬车狂奔，哪顾得上开介绍信？挂钟秒针在传达室墙上，机械咔咔跳动声，提醒时间不等人，我望着二楼走廊里抱着图纸匆匆走过的技术人员，喉头发紧：\"您借电话，我给土建科挂个电话？\"
\"不行！\"老人枯枝般的手指重重敲在《访客守则》第三条，玻璃板下的铅印字迹赫然写着\"无正式公文不得联络内部人员\"。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我工作服胸前的十九冶四公司字样，语气稍缓却仍斩钉截铁：\"规矩就是规矩。\"
我想，这样干耗着，于事无补，干脆回去开介绍信！我转身推车回公司，车行数步，继而再想，回去开介绍信，再来设计院，岂不黄花菜都凉了——设计院早就下班了！
我踌躇，犹豫，徘徊在设计院大门外……
老大爷：“嗨！你怎么还没走？……”
忽然，一辆小吉普汽车嘎的一声刹在门边，车上下来一位干部。
我喜出望外：“麻子！真的是您！”（参见前章《第32章 麻子_支援设计院》篇）。
“什么麻子？！这是我们领导！”司机中气十足地说道。
“你知道什么？这是我的老朋友，这是我们的专有称呼”麻子瞥了一眼司机，问我：“怎么，站在门口？”他拉着我，走，上车，到门口了，也不进来看看我！”
门房老大爷不好意思看着我：“你找刘副院长，早给我说呀。”
我给老大爷敬个礼，笑着说：“您是个称职的好同志！谢谢您！”
我坐着麻子的车，到办公楼前，下车，麻子热情地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进了他的办公室：“别客气，随便坐……”他转身为我倒了杯水：“还天天练太极拳？”
我和麻子，是在马鞍山武钢设计院现场工作队认识的，以武会友，成为至交，太极拳和业务上多得他的指教。“麻子”是武汉一种江湖俚语的称呼。“麻子”引申为点子多、人缘好、号得动人，一般是指那些德高望重排名靠前的人物，有一种尚武的精气神，有一种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气场，相当于现在的“老大”，但和现在的审美讲究“颜值”讲究“小轩肉”有点不一样。见前《第32章_麻子_支援设计院》篇。
“练，虽然天天练，没了您的指导，没什么长进，惭愧，只能是健健身。”考绿君子说道。
“我们有十来年没见面了吧？”麻子从抽斗里拿出五香豆：“这是上海城隍庙的五香豆，他们出差带回来的，你尝一尝。”
我拈了几粒五香豆扔进嘴里一粒嚼了嚼：“香，真香，真有十来年没见了，你看，你都当院领导了。”这才发现，麻子的办公室除了靠墙一排文件柜，一张办公桌，一张折叠会议桌，几把折叠椅，再无其他多余家具，陈设简约宽阔，再适合练拳习武不过。
“真不够朋友，一冶，近在咫尺，你也不来看看老哥？”
“我现在十九冶，马鞍山分手后，我们四公司就进了四川三线，一去十年！这不，昨天刚刚从渡口（攀枝花）回来，今天就来看您，这还不够朋友？”我聊着天，心里着急工作问题，边聊边寻思着怎么引入设计修改话题。
“你来，就是看看我？有事吧？”麻子盯着我的眼睛。
“麻子，就是麻子！听劲出神入化！我来看看您是心至诚，向**发誓。不过还真有点事。” 听劲，是太极拳及推手中的专用术语，是指推手时感知对手劲力变化的能力。对麻子开门见山比曲折迂回更好。
“先说工作，再叙友情，什么事？”麻子快人快语。
我把来意和设计修改的想法简要的说了说。
“这归建筑设计管，老朱，老习你认识的，老朱现在是驻指挥部代表。老习，就是习书贞，她现在是院副总设计师。”麻子边说边拿起电话：“叫老朱和习总到我这里来一下。”麻子放下电话，边起身边说：“我最近学练渔门的‘八阵图’是与太极相近的湖北地方拳，我练练，你提提意见。”说着就演练起来。
[6]▄设计院-变更
麻子渔门的‘八阵图’刚刚演练一半，习书贞和老朱推门而入，“哇，难得，难得！什么风把小考给吹来了？”习总握住我的右手摇了起来。
“小考，不够意思！一晃10年，近在咫尺，你也不来院里玩玩？”老朱握住我的左手。
“小考昨天才从四川三线渡口（攀枝花）回来，今天就来院里看你们，还不够意思？”麻子接过话说：“小考今天，一是访友，二是公事，公私两便。”麻子不仅爽快，还是个急性子：“先公后私，小考，先公后私，先说事，再叙旧。”
“事倒不大，但是，影响到工人们的起居生活和学习，工人有意见。”我摊开图纸指着建筑平面图中的开门部位说：“按规范，设计的确没问题。但实际情况是，我们的工人大多数是来自四川籍，面对武汉天寒风疾，气温低的气象环境，本来就不适应。而宿舍的大门朝北，进出频繁的大门一开，北风呼啸灌入！极大地降低了房屋的保暖功能，不利于他们的工作学习和休息。我们是军事化作息，白天上班工作、晚上2个小时政治学习、然后是事务处理和睡眠，一天有一半的时间是在自己的宿舍里……。”
老朱看着图纸沉思片刻说：“不错，设计是引用我们的设计指引提纲设计的，也是我们驻现场的工作人员审批的，要变更设计，还要履行设计变更程序，提交指挥部大例会讨论通过。”
“那，什么时候可以解决？”我心中急切地问。
“可能需要10个工作日。”老朱掐指一算，语气肯定地说。
“10个工作日？！”麻子和我不约而同急急地问。
“指挥部大例会是周三，会议通过后，我们最短时间也需要2天出图，不算休息日，前后都12天了，我说10天可是最快的时间！”老朱说。
“明天不就是周三么！”麻子激动地说。
“可不，明天这个周三是‘元旦’指挥部大例会休会！下个周三是8号，等到出图就是11号了。”习总说。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我自作聪明的承诺，满打满算的3天，这么一来二去，最快也得二个礼拜，这如何是好？！我脑子飞快地运转，但，却是空转，想不出个办法！
“时间长短先放一放，我们先研究研究，设计怎么修改！小考，你是当事人，你是设计修改的提出人，你先说说你的意见。”习总另辟思路。
“把门的朝向改向朝南。”我说。
“完了！”习总问。
“完了。就这么简单。”我说。
“理由呢？”习总
“这还要什么理由？”我看着习总：“要理由，好，你看，所有的寺庙都是坐北朝南，山门都是朝南开的。”
“那不竟然，杭州金山寺的山门面朝正西；西藏大昭寺向西，小昭寺向东；北京的大觉寺向东……”习总脱口而出：“那为什么设计指引的标准图，门又开在朝北呢？”
习总果然非比常人，知识之广，阅历之深，思索之速令人赞叹。我接着说：“设计指引和标准图都没错。”我指着设计指引和标准图说，第一、这是住宅； 第2、住宅虽然门朝北，但是一门二户，真实的入户门却不朝北，而朝北的门形成了一个门斗，阻挡是减弱北风的灌入； 第三、我们是集体宿舍，和住宅不同，集体宿舍一间房间要住一个小组，一个小组成建制是20~30人，仅仅上下班高峰期进进出出开门50~60次，房间如何保温？设计上应考虑集体宿舍的实际。‘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是马克思主义活的灵魂’，您说呢？”
“好！我要的就是你的‘第三、我们是集体宿舍，和住宅不同，设计上应考虑集体宿舍的实际。’这句话”习总高兴地拍了一下桌子：“我们再研究一下工作细节。”
“实际上，理由、方案、细节……都已经清楚了，设计院和施工方意见也统一了，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现在就把事给办了。”麻子高屋建瓴一语中的。
老朱看着习总：“我听习总的。”
习总：“小考，说说你的意见。”
“朱工、习总、院长，我说个想法，您看合适不合适，”我说。
麻子：“都是老朋友，不用客气，你说。”
“第一、由我写个‘现场工程联系单，然后请设计院签个字，现场进度不等人，这也是惯例，我们根据‘联系单’现场先执行； 第二、设计院根据现场‘联系单’在指挥部大例会上提出，完成组织程序上的步骤。这样就可以设计修改和现场施工两不误。朱老师、习老师你们看这样可好？”
麻子不等习总和朱工说话急急地说：“我看挺好，朱工习总您们看呢？”
“挺好，同意。”习总朱工同声答道。
“小考，你就写个‘工程联系单’”习总把设计院的联系单递了过来。
“好！”我从背包里取出事先写好的《工程施工联系单》和递给习总。
工程施工联系单：
主送：设计院
抄送：十九冶技术处、检查处、第四工程处技术科、检查科、二队现场施工。
本联系单共壹式陆份
工程变更内容：
1、鉴于武钢一米七的气象和地理实际情况，建议施工图号《1700-4字宿舍施建003建筑平面图》中的入户门朝向更改为朝南，见《入户门朝向大样图》；
2、对已经施工的不可变更部分添加挡风门斗，挡风门斗见附件《挡风门斗大样图》。
联系人：武钢一米七工程十九冶分指挥部，第四工程处二队：考绿君子(签字)。
习总看后，递给麻子。麻子扫了一眼：“具体业务老朱看看，把住质量关就可以了。”转手递给老朱。
老朱：“小考，你真行，连《工程施工联系单》都事先准备好了，看来是不签字都不行啦！”
我笑着说：“朱老师，如果不妥，我再按您的意思重写。我这也是为了一米七的施工效率嘛。”
“我看可以。”朱工看着习总和院长。
“你看可以，那就签字呗。”麻子说。
朱工在《工程施工联系单》上设计院一栏签字，递给习总。
习总看着联系单对麻子说：“几年不见，你这个小兄弟，小考成长了，办事老道了。你看这联系单不用设计院的联系单，而用施工单位现场的联系单，联系单言简意赅，言近旨远，既给足了原设计者的面子，又解决了实际问题，还为后来的设计和施工提供了参照……”
我不好意思地说：“那还不是麻子、习老师、朱老师的教导，没有您们的帮助我那有什么成长？谢谢您们，谢谢……”
麻子：“别生分了！客气个啥！公事已了，现在可以叙旧聊天了，小考说说你三线的趣事，当然，涉及保密条例的事，你不说，我们也不问。”
说着，就山南海北地聊了起来……聊了一会儿，麻子看我急着现场，就说：“我看小考现场还有好几百人等着他这个队长，反正小考回武汉了，来日方长，以后再聚，如何？”
习总：“我们以后，现场见面机会多的是，以后再聚。”
老朱：“院长和习总说的甚好，就此别过。”
《工程施工联系单》是用梅隆纸(60年代用于多联复写薄而有韧性的一种纸)复写签字了一式八份，我给朱工一份报备设计院存档。另7份由我带回分别送达指挥部技术处、检查处、公司施工科、技术科、检查科、计划科、工程队。
[7]▄烫手山芋有点甜
宿舍朝向问题，就这么给办了。这虽然不是一件很大的技术问题，但毕竟困扰了二队半个多月！而且还切实地，力所能及地解决了工人住宿北风灌入的问题。
下班前我赶回了公司。马不停蹄地将《工程施工联系单》分别送到公司施工科、技术科、检查科、计划科；指挥部技术处和检查处的分别请技术科和检查科代收代转。
然后到经理办公室向梁主任汇报处理的情况，梁主任说：“东指挥开会还没有回来，他回来我会向他汇报的，他要知道你把困扰公司半个多月的问题解决了，不知道有多高兴昵！”
最后，我回到队里，见贺政委杨队长和易队长都在，我说：“办好了。”
杨队长：“什么？办好了？什么办好了？”
易队长：“不会是宿舍朝向问题的设计变更问题吧？”
贺政委：“当然是！”贺政委把我直接去找设计院的情况简单说了，然后转头：“考队长，说具体点，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我倒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只不过正常工作联系，设计院同意我们的建议。” 我把《工程施工联系单》递给贺政委。
杨队长和易队长凑过头来看了后，两人同时在我肩上拍了一掌：“考队长，真有你的！说办，就给办了！”
我看他们开心的样子，这时，我倒感觉“烫手山芋”有点甜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