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栗林的路上,庄周骑在马背上,思绪仍沉浸在刚才的感悟中。
阳光洒在他身上,他知道,这世间的纷扰,唯有保持内心的清醒,方能不被卷入那因贪利而生的无尽旋涡。
庄周与栗园老人挥手作别,一抖缰绳,马儿嘶鸣一声,撒开四蹄,扬尘而去。
一路上,风声在耳畔呼啸,路边的花草树木如飞般向后退去。清脆的马蹄声,踏出了他心情轻松愉悦的节奏。
大梁城,街两旁的房屋,似一位位沉稳的老者,静静伫立,尽显中原“中和、平易、含蓄、深沉”的韵味。这框架式的建筑,可是老祖宗留下的绝妙智慧。木柱与木梁携手,撑起房屋的骨架,如同勇士挺起坚实的脊梁。屋顶与房檐的重量,顺着梁架悠悠滑到立柱上,不用一枚钉子,全靠那神奇的卯榫结构紧紧相连,恰似老友间心有灵犀的默契。墙壁呢,不过是个安静的隔断,“墙倒屋不塌”。人的关系又何尝不是这样,相互关联。
庄周,这位懂木工活、知建筑的奇人,走在这热闹的大街上。他的目光在建筑间穿梭,心中暗自思量:楚地建筑灵动有余,却少了几分稳健;而中原建筑虽稳健扎实,却又缺少了楚建筑的灵动飘逸。
大街上人群如潮,熙熙攘攘。做生意的商贾,怀揣着发财的梦想,穿梭于人群中;坐车的士绅,气宇轩昂,尽显尊贵;挑担的货郎,担子两头晃动着生活的琐碎;卖茶水的女子,眉眼含笑,传递着温情;算命先生,摇着卦幡,似能看透命运的玄机;推独轮车运货的徙夫,脚步匆匆,挥洒着汗水。在大梁城中,建筑与人,共同奏响了一曲生动的生活乐章。
庄周四处打听,终是寻到了田需的住处。
远远望去,田需家那可是气派非凡。一座高墙大院,稳稳临着东西大街,好似一头卧着的巨兽,威严庄重。院墙中间,那高挑门楼安着的红色大门,红得夺目,宛如一团燃烧的烈火,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门房足有五间,大门楼雄踞正中,左右两侧的垫房如同忠诚的卫士,静静守护。
庄周来到大门前,拱手报上自己的姓名。片刻后,便有人匆匆入内通报。没多会儿,门人便牵起庄周那匹白蹄乌嘴的枣红瘦马,引他缓缓进院。
刚一迈进大门,便觉一股清幽之气扑面而来。院落之中,花草树木肆意生长,仿佛一幅天然的画卷。秀木葱茏,枝枝叶叶交错纵横,宛如绿衣仙子的裙裾。而那花丛中,几个美人如彩蝶般轻盈穿梭,身姿婀娜,顾盼生姿,为这庭院平添了几分灵动与妩媚。
田需与夫人早已站在堂房台前迎候。田需一见妹夫,那欢喜劲儿就别提了,一把拉住庄周的衣袖,一连串的问题就像连珠炮似的蹦了出来:“妹夫啊,不知你家中父母身体可还硬朗?妹妹在家可好?那两个小外甥,可还像从前一般活泼?”
这一连串的关切,问得庄周一时间竟有些应接不暇。待缓过神来,庄周赶忙一一回应:“兄长放心,只是我离家后先去了楚国,又辗转到了宋国、韩国,算来已近两载,我对家中亦是思念万分呐。”
田需便领着庄周进了堂房。这堂房当门的厅堂,是接待贵宾的所在。厅堂宽敞明亮,布置得典雅大方。厅堂两边的厢房,安静地分立两侧,宛如两尊沉默的侍者。而厅堂后面,庄周猜想着,应是那私密的卧室所在。这不同的屋室,都被巧妙地容纳在一座房屋之内,浑然一体,又各有韵味。
田需热情周到,忙不迭地让庄周去沐浴,再拿出一套上衣下裳的丝绸深衣让庄周换上。庄周换上丝绸深衣,那气质瞬间又增了几分。只见他身材高挑,昂首而立,额头微微突出,透着一股不凡的智慧。那一双眼睛,深邃而明亮,仿若藏着无数的星辰,越发显得超凡脱俗。
田需见此,咧嘴一笑,大声催促道:“上菜——上酒——”声音在这宽敞的堂房客厅里回荡,颇有几分豪爽之气。
话音刚落,几个俊俏的丫环,迈着轻盈的碎步,如春风拂过,送来满案的酒菜。
田需还像小时候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些丫鬟,挪都挪不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田需放下手中的酒杯,看着庄周,一脸疑惑地问道:“凭妹夫这一身才华,游学宋、楚、韩三国,竟连一官半职都没谋得,这是为何呀?”
庄周微微含笑,目光望向远方,缓缓说道:“兄长有所不知,我此番出游,去了黄帝与老子的故里,感触颇深呐。黄帝曾言,‘心志闲适而少有**,心里安定没有恐惧,形体疲惫但不倦怠,因此真气调顺,各人随其所欲,都能满足自己的愿望’。老子也讲,‘所有的成长都不是一日之功,三年树一品,十年磨一剑,要想成为一棵参天大树,首要的便是时间的积累与合适的生长之地’。我呀,只是还没遇上那合适的机遇罢了……”
田需听了,眉头微皱,一脸的不快:“我说妹夫啊,你这性子还是和原先上学时一样,一遇到事儿,就说些让人云里雾里的话。就说我父母,守着家中的千顷良田、成群的骡马,打死都不肯离家半步。如今我与惠施,都得了梁惠王的信任。明日我便与惠施一道举荐你,你还愁做不了官吗?一般的游士,花多少钱都找不到举荐的人呢!我可把话撂这儿了,你千万得记在心上。如今惠施担任相国之职,你可不能再像上学时那样,说话没个把门的,口无遮拦了。”
庄周听了这话,心中满是感动与期待。他深知这举荐的机会难得,对田需感激的微笑。这微笑中,有对兄长情谊的感恩,更有对未来的一丝憧憬。仿佛此刻,那逍遥之路与仕途之路,在这一瞬间有了微妙的交汇。
庄周,正站在这交汇路口,心情复杂,却又满是希望地向前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