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泰被说得干咳两声,一时竟无话可说。
庄周见状,赶忙笑笑打圆场:“岳父教训我,都是为我好。其实呢,我已经被聘为漆园吏了。等我住的院子建好,那边就派人来接我走马上任,这可是正六品的官呢!”庄周故意把话说得顺畅些,官职也夸得厉害些,就盼着能让岳父满意。
田泰听了,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挤出了一丝笑容。可这笑容,比哭还难看:“就只管个漆园?凭门婿儿你的才学,这官是不是太小了些?你怎么着也该比惠施、田需、曹商他们当的官大些,这才合情合理啊。”
庄周故意把那地位说得尊贵些:“这漆园吏可不得了,管着好几千人呢!那漆园公署官衙,直接归魏国工部管辖,这官品可比知县大多了。”
田泰还是绷着脸,眉头又皱起来了:“说到底,还不就是个差吏。有机会,还得想法子求个更高的官职。”
王氏夫人在一旁说道:“行了,别再抱怨了!门婿儿能当个差吏,那也比整日在地里‘啃地皮’(种农活)强多了。”
庄周忙走到马旁,解下马身上的草料袋子。从草里掏出给曹商、裘老师的钱袋子,递给田泰。田珞也没闲着,忙着去卸马背上的被褥、帛书、竹简。
田泰一看,脸又绷紧了,眉头皱得紧紧的,一下子就怒了:“给你的钱,你送人都不花呀!我说你咋当不上高官呢!我给你的路费,那是去商丘的盘缠,这两年,你到底是咋过来的!”
庄周依旧笑笑,语气平和地说:“住呢,大多时候都睡在破庙里。吃饭也简单,买个窝头,就着点咸菜,本来就花不了多少钱。”
”你……嗨……”田泰气得深深叹口气,又烦又心疼。
田珞不满地说道:“爹,你就别唠叨了。子休少花钱,还不是为你省着。子休都二十多了,你怎能还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数落呢!”
田泰怒道:“我这还不是为你们好!”
庄周不恼,笑道:“岳父真的是为我们好。”他抱起六业,左看右看,眼里满是喜欢,嘴里不停地夸道:“我的儿子,真是越看越耐看!”
田泰虽说还在为庄周的仕途不满,可看着女婿回来,一家人团聚,心里的气也慢慢消了几分。
王夫人拉着田珞,小声说着体己话,目光时不时地看向庄周父子,眼里满是疼爱。
庄周抱着六业,在院子里踱步。他看着这熟悉又亲切的院子,心中感慨万千。这一路的游学访道,见过了世间的繁华与沧桑。此刻,站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才觉出这平凡日子的珍贵。 六业在庄周怀里,一会儿摸摸他的脸,一会儿揪揪他的绒毛胡子,咯咯地笑着。庄周逗着儿子,笑声在院子里回荡。这笑声,仿佛能驱散所有的烦恼与忧愁。
夜晚,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田庄两家人围坐在几案前,烛火摇曳,映着每个人的脸庞。几案上不见山珍罗列,唯有粗茶淡饭,却洋溢着家庭亲人间的温暖。
田泰喝了酒,脸红扑扑的。王夫人与庄周奶奶庄周母亲,说着些邻里间的琐事,偶尔也会提及庄周的前程。庄周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田珞则细心地给田泰、给庄周夹菜,盛饭,眼神里满是关切。
三观、六爷吃些东西,在院子里说笑打闹。
饭后,庄周陪着家人坐在院子里说话,将游学见闻细细道来。奶奶目光慈爱,那眼神仿若春日暖阳,轻柔地落在庄周身上;母亲嘴角含笑,欣慰之意如茶香袅袅,弥漫开来;王夫人不时称赞几句;田珞静静聆听,眼神倾慕,恰似繁星恋慕着明月。只有田泰,皱着眉头,耷拉着脸,保持着平时相貌;不时的咳嗽两声。
庄周明白,家虽不富裕,但这里有爱,有他生命的根,有他深深的眷恋。家在,爱就在,希望就在。
田泰说累了,六业跟着姥爷、姥姥回了田家。
三观还缠着庄周讲故事。孩子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庄周的故事似魔法,将他带入奇幻天地。直到倦意爬上孩子眉眼,奶奶、母亲才领三观去了堂屋。
庄周跟田珞回了东屋。他轻轻握住田珞的手。田珞的手,红红的,暖暖的;虽纤细柔软,却似有无尽力量。
庄周说出搬家到漆园的打算,目光中带着憧憬与忐忑。
田珞轻抿樱桃小口,声音如珠落玉盘:“嫁鸡随鸡,我愿随你去。省得日日听父亲唠叨。咱置几亩田地,农忙时你耕种,我与你并肩劳作;农闲时你织席编鞋做家具去卖,我织麻布换些银钱。夜晚你在灯下读书,我在旁边做针线活,不是很幸福吗?咱俩多干活,让奶奶、母亲年岁再长,让她俩安享清福,不再操劳。”
庄周喉头一紧,嘴唇微张,想哭。多少个日夜,梦中都是田珞的身影。此刻,她近在咫尺,庄周浑身颤抖,一把将妻子拉入怀中。激情如潮水般涌来,迅速传遍全身,好似久旱逢甘霖,干涸的心被滋润。
待出了一身热汗,庄周接过田珞递来的茶水,轻抿几口,满足叹道:“孔子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真是我的好媳妇!得你这般志同道合之人,是我庄周的大幸!”
窗外,风儿轻拂,送来丝丝凉意。
月儿西斜,风儿依旧习习。两人几乎一夜未眠,亲密话语如同这轻柔夜风,绵绵不断。
庄周回到田集,种好小麦,以书籍为伴,以剑为友,编席织鞋做木工活,这般日子,于他而言,满是自在。
怎奈老岳父田泰,一颗心全系在庄周的仕途上。自庄周归来,田泰便盼着女婿走马上任漆园吏。那张脸,时常紧绷,眉头似锁着重重心事。每日里,话语如连珠箭般射出:“啥时去上任呐?”声声追问,像重锤敲在庄周心头,搅得他原本平静的心湖,不时泛起层层涟漪,再难沉下心来雕琢文章。
田泰满心焦急,偶见送任命公牒之人的身影,就以为是来给庄周下的升官文书。原来,田泰等田需上任的文书就是这样。这会,比那时还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