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泰来了,他皱着眉头道:“昨晚说好的,今天送你去县学读书,谁叫你翻地的!”
庄周没停手,头没回:“大伯,我知道您是对我好,我十六岁了,总不能一辈子让您照顾着生活吧?我决心一定,大伯别再说了。”
田泰大怒,高一声低一声训斥,你当自己有多大本事呀!就凭你,能养活你奶奶和你母亲吗!
庄周的自尊心深深受到了打击,他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个无用人,不声不响,头也不回,“噗呲”“噗呲”倒地不停。一会儿,汗水溻湿了他的后背,青布衣衫贴在后背上。
田泰无奈,叫女儿田珞劝他。田珞苦苦相劝,庄周坚定地说:“别劝了,我决心一定!”田珞急了,夺他手里的?头:“我父亲套上了马车,要送你上学,你咋这样不懂事呀!”
庄周对田珞吼道:“难道你想叫我一辈子,靠别人的可怜照顾生活吗!”
田珞哭着跑走了。
母亲吵,奶奶求;曹醛劝,王夫人、丁夫人磨破了嘴皮。无论谁劝,都劝不动庄周。曹醛闪闪眼说,他去请黄老师叫庄周。
庄周坚持南田劳作,曹醛喊他,说,黄阳老师来了。庄周忙扛起?头往家跑。
真的是黄阳老师。他端坐在堂房俎案后,高冠博袍,脸色微黄,目光明亮,上“髭”齐唇,两“髯”与嘴唇下面的“山羊胡”,三绺胡须飘洒胸膛。
庄周看着老师,感觉他是那样亲切。一句师父没叫出口,泪水早已流出眼眶。庄周“咚”的一声跪在老师面前,放声大哭起来。
黄阳老师抚摸着庄周头发,也陪着掉下泪来,感叹道:“你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呀!要知道,人生充满痛苦,如何找到解脱的办法,才是你眼下要解决的重要问题。我想把我所学传授给你。你长大了,就有本领战胜苦难了……”
庄周哭道:“师父,我怕让您失望了……”
黄阳老师道:“你不能让我失望啊!你是个有灵性的孩子,你一定会大有作为的哟!我的学问还要传授给你呀!恐怕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饭菜上桌,庄周向老师、田泰、曹醛,一一敬酒。田泰小声请求黄师父,想方设法让庄周从痛苦仇恨中走出来。
饭后,老师吵着,田泰、曹醛硬拉着,要把庄周送进了学堂。
庄周头也不回,一口气跑到爷爷坟前,“呼通”一声跪倒,痛哭起来。
哭一阵,庄周站起来,看看村口,看见父亲、奶奶、母亲,跟着田泰伯伯套的马车往这边走来。庄周朝他们使劲摇摇胳膊,撒开双腿,一边哭着,一边向前跑去。他躲过他们,跑过小河,跑向村东的南北大路,跑过荒凉的青沙滩,跑过白得刺眼的老碱地。他的头晕晕乎乎的。三十多里地,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户牖邑城,比马车跑得还快。
田泰对夫人王氏说:“看来庄周这孩子,不知好歹,咱女儿跟着他会受气的呀!”
王夫人说:“他还小,脾气会改的。”
田泰绷着脸说:“我肯定会养活照顾他一家人的,但也不能因为他父亲对咱有恩,就把闺女搭上去吧!”
王夫人道:“他还小,看看以后的情况再说吧。”
庄周怀着满心的悲戚,回到了学校。爷爷的离去,宛如一场汹涌的风暴,将他内心的宁静彻底击碎,往昔那个活泼灵动的他,仿佛被阴霾重重笼罩,变得沉默寡言。如今的他,只将满腔的情感都倾注在发愤读书之中。
黄老师看着这般消沉却又努力奋进的庄周,心中满是疼惜。他时常宽慰庄周,那温和的话语如春风拂过,试图驱散庄周心头的阴霾。惠施他们也同样关心照顾着他,在庄周最艰难的日子里,给予他温暖的陪伴。
这次返校后的庄周,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曾经的欢声笑语、吵吵闹闹都已远去,他整日沉浸在学问的世界里,如一只在知识海洋中奋力遨游的鱼儿。惠施和河监看着日渐沉默的庄周,满心担忧,他们时常劝导安慰他,可庄周总是不言不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思考着那些深奥而又沉重的问题,试图在无尽的思索中搞懂这纷繁复杂的世界。
夏天的阳光,宛如一层金色的薄纱,轻轻地洒在大地上。杜鹃在枝头欢快地鸣唱,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美好与希望。赶上十日休沐的日子,惠施、田需、曹商、河监满心欢喜地约庄周到户牖邑的陌上采摘桑葚。他们想着,或许这明媚的春光、清甜的桑葚能让庄周暂时忘却烦恼,重新展露笑颜。然而,庄周却推说身体不适,婉言谢绝了。其实,他昨日已与敬重的黄阳老师约定,趁着这难得的沐浴日,聆听师父讲道,还要在老师的悉心指导下练习轻功与易容术。
黄阳老师对庄周,是发自内心的喜爱。他早就将庄周收为关门弟子,不仅倾囊相授道学知识,还毫无保留地传授庄周轻功与易容术。在他眼中,庄周就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充满了无限的潜力与可能。
鲜红如血的太阳,静静地挂在蒙泽学堂东南角的大树上,将温暖的光芒洒在静谧的学堂里。整个蒙泽学堂静悄悄的,仿佛被时光遗忘,唯有庄周一人,怀着虔诚与期待,缓缓踏入这宁静的天地。
黄阳师父过来,看到一脸痛苦却又透着诚恳好学光芒的庄周,不禁捋着那黄白间杂的胡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打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勤学好问的学生,也深知必须要帮助这个学生尽快从丧亲的巨大苦痛中解脱出来。黄阳老师想尽各种办法,开导庄周。他满脸诚恳,话语真挚,一句句贴心话像山间清泉,轻轻流淌,耐心开解着陷入困惑的庄周,盼他早日走出阴霾 。
庄周明白老师的一片苦心,每当此时,他都会报以感激的微笑,那笑容中虽带着一丝苦涩,却也满含着对老师的敬意与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