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珞失踪的事情,田泰严守机密,他担心女儿名声坏了,惠家嫌弃。
庄家并不知道田珞跟大娥走了。见了田珞,庄周心里有了希望。他想着田珞让原谅惠施的话,心中很不是滋味。惠施给田泰说的话,像一把尖刀一样,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子休虽然聪明伶俐,可实在是胸无大志啊。他整日只知道织篾席、编草鞋,没什么本事,靠着这样的营生过活。表妹若是与他成婚,恐怕一辈子都要被困在困苦之中了。我实在不忍心看到这样的情形发生……”
惠施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自己真的没有什么本事吗!
庄周想着,自己与田需、曹商、惠施、河监比起来,他们会的,他会。自己会的,他四个人不一定会。他学习比他四个人好,自己剑法比他四个髙,他会弹五弦琴。这是明的。还有暗里的,他庄周向黄阳老师学了《道德经》、易容术、轻功,还会阵法。这些,他四个都不会。庄周认为,自己的本事眼下就可出将入相,可当大将军。庄周从来没骄傲过,但也从来没自卑过。
庄周回想起自己走过的路,他认为自己绝不是像惠施说的那样。
田集村北街原为古巷,古巷街口有一口老井。井后,几间草房,便是庄周童年的家。草房院子里,完全没有贵族生活的印迹,连最后能显示高贵身份的轺车(由涂漆的车轮、车轴、车舆和伞盖等组成,一马驾的轻便车),也在几年前,被庄周父亲庄顺拆卸,趁夜间偷偷扔到户牖邑县城南护城河里了。他怕被人发现引出事端。
庄周的父母与祖父祖母,就生活在这几间茅草房内。
庄周祖父庄强,曾任柱国将军参军,武艺高强,身板硬朗,总爱保持昂首挺胸的军人姿势。他为避“逆宗”罪,带领家人逃到这里。庄周父亲庄顺,身材魁梧,文武双全,在楚国任侍从官,平时爱弓着身子。庄周奶奶与母亲的婆家是大户人家,都端庄大方,识文断字。
庄周在宋国户牖邑县田集村,时光悠悠地流转,仿佛带着一种古老而又缓慢的韵律。庄周就在这片土地上,伴随着四季的更迭,在求知与生活的交织中逐渐成长。
冬去春来,田集村像是从沉睡中缓缓苏醒。老井旁柔细纤长的柳枝条,不知何时已长出了嫩黄的绒毛。那蔟蔟绒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宛若一团飘散的烟雾,给这古朴的村庄带来了一种新鲜轻盈的气息。 曹醛田泰与庄顺站在老井旁柔细纤长的柳枝条下,商量着一件大事——聘请田集德高望重的裘氏当老师,教自家的孩子曹商、田需、庄周读书识字。
“庄顺贤弟啊,咱请裘氏当先生,让孩子们一起上学,这先生的费用我们两家保底。要是年景好,你们庄家就出个十斗八斗的粮食;要是实在困难,不出也没关系。你看咋样?”曹醛诚恳地看着庄顺。
庄顺听后,面露难色。一年到头,家里收的粮食也就够勉强糊口,交十斗粮食(约合现在的350斤),这对他家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
庄强恰好路过,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抹了一把黑白间杂的胡子,往下狠狠劈下手,一脸严肃地训斥道:“孩子不享受经笥之乐,咋行!我坚决支持孙儿读书,你还犹豫什么!”
此时的春阳映红了庄强激动的脸。庄顺自然懂得经笥之乐的意思,经指经书,笥是装书的箱子,经笥之乐就是指博学的乐趣。他躬身道:“父亲教训的对!可咱家穷……”
庄强打断他的话:“别废话了,就是一家人每天吃半饱,也得供我孙子上学。”
周显王七年(前362年),庄周六岁,师从裘氏学儒学。在那个时代,入学对于每个孩子来说,都是一件庄重而神圣的事情。对于庄周而言,这不仅是学习知识的开始,更是他踏上研究学问、探索宇宙奥秘、领悟人生哲理之路的重要起点。 裘家在田集村是富户,裘氏肚子里满是学问,只是脾气耿直得很,村人都送他外号“犟死牛”。他曾经在户牖邑给人当过账房先生,却因与主人合不来被解雇。后来经田泰说和,在县衙干上了杂役。可他平时喜欢头往后仰着,仰得比惠系还厉害,惠系看他不顺眼,连这杂役的公职也把他给解雇了。一直没能居官为宦、混出个模样来的裘氏,经曹醛一番动员,便回村当了曹商、田需和庄周三个孩子的师父。
田泰家房子多,在南屋放上两条几案,简单布置一番,就成了孩子们的学堂。 在春秋战国之前,读书识字那只是贵族家的特权。据考证,西周时期的公学已经有了小学和大学的区别。国办小学的入学标准,完全由家庭的政治经济地位决定。小学的课程主要涵盖了德、行、艺、仪等几个方面,入学年限一般为7年。而大学的入学条件比小学要严苛得多,只有达官贵人家和少数符合入学资格的人,才有机会进入国学深造。
到了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的局面逐渐形成,华夏大地涌现出大批优秀的学者。像孔子、墨子等人,为了生计,也为了传播自己的学说,纷纷开办私学收徒。他们收徒不问出身贵贱,有教无类。这样一来,平民学生也有了进入私塾学习的机会。那时,八岁入学是常见年龄,十岁上学的孩子也不少。
这一天,田需和曹商都满八岁啦,庄周才六岁多一点。三个小家伙排着队,蹦蹦跳跳地走进了南屋。一进屋,他们先在孔老夫子的牌位前,恭恭敬敬地磕个头。接着,又在裘先生跟前,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这就算正式入学啦! 庄周一迈进学堂,心里全是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和向往。你瞧他那一双眼睛,又亮又有神,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好奇地四处打量着这个陌生又神秘的地方。
裘老师四十来岁,高高瘦瘦的,正坐在前排的几案那里。几案上摆满了竹简,还有珍贵的绢书。庄周他仨,坐在师父对面的几案旁。
裘先生看着这三个孩子,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亲切地问道:“你们几个说说,为啥要读书呀?”
田需性子急,一下子就抢着回答:“读书当官,娶个漂亮媳妇!”说完,小脸儿红扑扑的,带着一丝腼腆,可又满是期待。
曹商也不甘示弱,马上接话:“当官挣好多好多钱,每天没事就数着玩!”看他那副模样,就好像已经看到自己美滋滋数钱的样子了。
再看庄周,一脸认真,用稚嫩却坚定的声音说道:“读书当官,把国家治理好,让天下太平,老百姓能开开心心过日子,消除俺家的‘逆宗之罪’。”
裘先生听了,微笑着看着庄周,轻轻颔首表示赞许。先生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串竹简,开始讲课:“我先教你们学习《诗经》。《诗经》,又叫《诗》或《诗三百》,是孔子编订的一部诗歌总集,收集了西周初年到春秋中叶(前11世纪至前6世纪)的诗歌,共311篇。”
那时学生读的书,是没有标点的。裘老师教他们读书,用朱红毛笔点出一短句,然后领读一遍:“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学生们跟着读一遍,到一完整句时,就画一个圈。裘老师让他们看着竹简,自己教一遍,再让他们点着字读一遍。
庄周听着这些早已熟悉的内容,渐渐左顾右盼,心不在焉起来。
裘老师看到后,严厉地训斥道:“庄周,认真听讲!”
庄周理直气壮地说:“这些我家人早教过了,我都背得滚瓜烂熟了。”裘老师以为他在犟嘴,皱着眉头,拿出戒尺(木尺,师父对不听话的学生打手心用的)道:“庄周,你还敢犟嘴,再不用心学习,小心戒尺伺候!”
庄周一脸无辜:“先生,我说的是真的,《诗经》我奶奶与我母亲早教过了,会背还会写,不信,您考考我。我还会《尚书》《论语》……”
裘老师半信半疑,从几案上拿一串竹简,念道:“采薇采薇一把把”
庄周口齿流利地接诵:“薇菜新芽已长大。说回家呀道回家,眼看一年又完啦。……”
田需瞪着眼看着庄周:“还不知道,这哥们会这么多呀!”
裘老师又另拿一串竹简:“螽斯羽,”
庄周流利地背诵:“蝈蝈张翅膀,群集低飞翔啊。你的子孙多又多,家族正兴旺啊。”
曹醛看着庄周,《诗经》写的挺好玩的哈!“
他看了看老师,又一口气背诵道:“《葛覃》:葛草长得长又长,遍布山谷都是它的身影,藤叶茂密又繁盛。黄鹂在天空中上下翻飞,栖息在灌木上,鸣叫声婉转又清丽。《卷耳》采呀采呀采卷耳,半天不满一小筐。我啊想念心上人,菜筐弃在大路旁。”
裘老师吃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么小,就会这么多学问,前途无量啊!我没有儿子,家财万贯,何人继承。若两个女儿若能找到庄周这样的男人,就好了!可问题是,庄家与田家早就结成儿女亲家。现在是大风口吃炒面——有口难张啊!
庄周感觉,他的童年还是非常幸福的,凭他的直觉,田泰夫妇还是喜欢自己的,村里人谁不喜欢长。他聪明,从小学习就优秀。
他记得刚入学时。
裘老师十分惊讶,心中满是疑惑,又从几案最南边找一串竹简,念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庄周马上接诵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裘老师还不罢休,随便问了个字,让庄周在竹简上写。庄周却道:“在竹简上写字,太费钱了,奶奶、母亲教我写字,都是在地上写。”说着,他蹲在地上,随手写出那个字。
裘老师瞪大了眼睛,只见那字点画单纯、柔中带刚、行列整齐、规矩和谐、结体匀称、上紧下松。他禁不住赞道:“小小年纪,竟然学会了这么多内容,我如何教得了你?这样,《书》、《礼》、《乐》、《易》、《春秋》,你想学啥,明日我从家拿来,你可尽学,还可看我的帛书,有不会的,我再教你,可否?” 庄周连忙弯腰拱手,表示感谢:“这些书俺家都有,俺家人都忙,我拿来,不会的,请先生教我,我背会了再在地上练写,行否?” 裘老师合掌称奇,欣然答应了庄周的要求。
庄周从家拿来竹简,开始接着学习家人没教过的内容。裘老师教他时格外热心,庄周一学就会。看着庄周的进步,裘老师常常仰着头,捋着胡须,看着庄周赞许地笑。庄周也愉快地沉浸在古书中,深入地思考、探索,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这个世界。
裘老师刚给曹商上了一会儿书,曹商就撒腿跑了。裘老师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把他拉到学堂,扬起戒尺打了他三下手,训斥道:“你咋随便跑了?”
曹商哭着缩缩手,抠抠大拇指,委屈地说:“我看见外边丢个布币就去捡,一看,是块破布片……”
裘老师严肃地教导:“学生上课外出,要如厕或干别的事,都得先给我报告,经我同意后,才能出去。记住了吗?”说完,又给大家讲了一遍规矩,大声问:“你们都记住了吗?”
孩子们齐声回答:“记住了。”
街里响起了锣鼓声。田需凑到旁边庄周耳边耳语了几句,趁老师回头的功夫,一溜烟跑出了教室。 裘老师回过神来,发现少了田需,便问庄周。庄周如实说:“田需听见外面有锣鼓声,他说有人娶新媳妇了。”
裘老师无奈地摇摇头,心中既觉得这些孩子天真活泼,又担心他们的学业受到影响。他知道,要教好这几个孩子,可不容易。
日子一天天过去,学堂里的故事也不断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