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一外人。
邓宅那么多家生奴婢,用得到她这个外聘的佣工?
柳枝去,也比她合适呀!
周管事和张厨娘对视一眼。周管事站出来,迅速指了个婆子,接手苏蓉的工作。
之前离开正房的时候,夫人和大姐儿没说什么。周管事些许不安的揣测,可能主子临时又想到什么,才会安排苏蓉去前院。
无论试探还是看重,苏蓉过不了这关,后果麻烦!
赶出邓宅,其实只是最轻的惩罚!
轻轻一拍苏蓉肩头,周管事语气意味深长:“苏丫头,小心应对!主子与贵客面前,切记谨言慎行?”
人真是个复杂的动物。
周管事可以眼皮不眨替主子处置桂枝;但对苏蓉,又格外心存两分怜悯。
苏蓉迎着她和张厨娘隐隐担忧的眼睛,感激地欠身施一礼,随后回房换身干净制服,匆匆随传令婆子赶去前院。
一个二十来岁,身穿素色绸衫的女人等在院门口,黑发盘在脑后挽成低髻,带着最简约的银簪子银耳环。
她是刘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青蝉,被主子做主嫁给刘管家的儿子。小两口成亲几年没有生育,刘管家一家偶尔对外透露出不满。
但因青蝉一直留在刘夫人身边侍奉,有主子撑腰,刘管家不好说什么。
这些八卦,是苏蓉从张厨娘口中听到的。见青蝉似乎在等自己,她规规矩矩随带路婆子走过去,略弯腰唤了声。
“青蝉姑娘?”
“你就是苏蓉?”
青蝉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神泄露出隐约不屑。苏蓉进入邓宅两个月,除了放闲日,窝在厨房几乎不走动。青蝉从来不知邓宅有这号人物。
此时见苏蓉皮肤糙又黑,小身板跟搓衣板似的,说是未及笄女孩也有人信。唯一能入目的,大概就剩那双眼睛尚算清澈灵动。
夫人和大姐儿的担心与试探,纯属多余。
“跟我来。”
青蝉冷冰冰转身,领着苏蓉,进入前院。
邓教谕陪叶清辞在厅内坐着闲谈。刘管家带两名小厮,侍候在门口等待随时传唤。傅振环抱双臂,显得百无聊赖,倚靠在屋檐下的廊柱上。
发现青蝉带人进院,“刁民”熟悉的样貌,令得傅振眉头一挑。
才进去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又叫来个大人认识的丫头片子,邓宅意欲何为?
以为无人注意的青蝉,随手从一名婢女手中,接过托盘塞给苏蓉:“现下人手不够,你替我们把这盘果子送进去。”
担心苏蓉不懂礼数冲撞贵客,提醒两句。
“进门后你站在贵客桌前下方,自有人接过果盘去。你再行礼拿着空托盘出来便是!”
苏蓉瞅她一眼。
这时候她若还不明白其中有猫腻,那她真是蠢到家了!
这是试探她和叶县令有多熟悉吗?还是错估她与叶县令的关系,想把她推出去看看叶县令有什么反应?
不过结果大约会令这些人失望!
叶县令眼中,她就是需要清白做人、别再给他惹麻烦的小老百姓苏氏。
苏蓉端着托盘,没有丝毫疑问迟疑,迈步进厅。
厅内气氛热烈。
邓教谕高谈阔论,叶清辞含笑聆听,似乎宾主融洽。苏蓉眼角余光,瞄见刘夫人带着大姐儿邓慧、庶子琛哥儿,敬陪末座,笑脸盈盈。
大姐儿作盛装打扮,少许淡妆掩饰脸上青涩。眼里娇羞喜悦藏不住,司马昭之心,昭然欲揭。
苏蓉不敢多看,把托盘径直送到主位桌前。
邓慧起身,亲手从托盘上端起果盘,姿态优雅放在叶清辞面前。尖尖十点豆蔻,映衬肌肤牛奶般乳白。
站在旁边的苏蓉,硬生生被对比成黑泥蛋子。
刘夫人唇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去看叶清辞反应。
“大人,这是庄子上今年新出的樱桃,请您尝尝。”
邓慧声音格外娇柔。
一黑一白,叶清辞想不注意苏蓉都难。但他觉得苏蓉既然在邓宅做工,出现在这场合十分合理。
因此,没什么特别表示。仅仅随便捻了颗樱桃在手。
“好,多谢邓小姐。”
苏蓉静悄悄进门,静悄悄出门,没带走一丝云彩。到了厅外,青蝉过来收走她手中托盘,面无表情。
“行了,你回厨房继续忙活吧,这里不差人了!”
苏蓉觉得,邓宅人简直有毛病!她开始后悔签了一年的佣工契。回去路上,刚碰见急匆匆赶来的周管事。
周管事见到她,急忙拉住她问:“苏丫头,这就完事了?没出什么意外吧?”
觉得说漏嘴,赶紧往回找补:“我是担心你不懂规矩,不小心冲撞了贵客该怎么办?”
听出她语气里的关心,苏蓉笑道:“没事,周管事放心。她们就叫我送了果盘进去,便说不缺人了让我回厨房!”
周管事松了口气,心知肚明地拍拍她肩。
“那你快回去!张厨娘习惯了你帮她打下手,一个人忙不过来?”
苏蓉只能将此事当作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回厨房后,迅速投入忙碌的各种杂活中。张厨娘也没问她多余的话。
这一天唯一开心的地方,宴席后撤回好多酒菜,刘夫人吩咐赏给宅邸下人。苏蓉在张厨娘怂恿下,还小小品了一杯酒。
味道含有果脯的甜香及谷物焦香,绵密醇厚,余韵悠长。初尝感觉酒味不够浓,喝多了便有些上头。
据说是秘法研制,用精白糯米为原料,辅以山泉,经三伏九酝之法,封藏陶瓮数年而得。
为请县令,邓家也算下血本了。
不过叶清辞不好酒不好色,加上其身世背景,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苏蓉猜测,邓家精心准备的算盘,十有**会落空!
宴会之后,苏蓉又成了邓宅默默无闻的隐形人。扎根厨房,埋头做事。
直到半月后,她的又一天放闲日来临。
苏蓉向张厨娘及周管事告假,揣上那对兔皮手套和钱,从后角门离开邓宅。
来到衙门,担心凭自己身份见不到叶清辞。内心有些惶恐,在门前徘徊。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请衙役通报,只听门内一阵嘈杂。
抬头望去,两名衙役,将一名青衣妇人,老鹰捉小鸡似拖出门,扔到台阶下。一个粗衣布裳的少女跟出来,急得扑上去抱住脸着地的妇人。
又哭又喊。
“娘!你们凭什么随意打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