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河的水雾裹着焦糊味漫上梅林时,寒霖的琴正在火中迸裂。
七根冰弦在烈焰中铮鸣,每一根断裂的声响都像剜在言兮心头。凌渊的龙尾扫开扑向火堆的雪鹤,逆鳞刮过琴身迸出刺目火星:“非要烧干净才甘心?这琴是他当年……”
“当年他抽骨为弦时,就该料到今日。”言兮的指尖抚过琴尾焦黑的裂痕,那里刻着句褪色小篆——【宁焚此身,不伤卿魂】。鎏金血顺着裂痕渗入火堆,焰心陡然窜起三尺高,映得她瞳孔赤金交错,“鹤呢?”
梅林深处传来凄厉鹤唳。凌渊的龙爪捏碎扑来的冰刃,金瞳倒映出雪雾中挣扎的白影——那只寒霖养了三百年的灵鹤正被金蝉丝缠住脖颈,每根丝线都系着一枚镇魂钉,钉尾坠着的青铜铃铛里锁着绯夭的残笑。
“真要杀?”凌渊的逆鳞擦过鹤羽,带起一串血珠,“这扁毛畜生陪了他九世轮回……”
“所以它的魂最干净。”言兮的白发缠住鹤颈,弑神枪尖挑开铃铛,“祭品越纯粹,招魂阵越灵验。”
鹤唳戛然而止。鎏金血溅上琴灰的刹那,往生河突然静止,河面浮起九百盏引魂灯。寒霖的虚影自灯芯中浮现,霜色广袖却染着妖异的彼岸花纹:“师妹还是这般……咳咳……不听话……”
绯夭的赤瞳在鹤尸眼中睁开:“好个情深义重!焚挚爱之琴,诛灵宠之魂……小丫头比我这个魔头还狠三分!”九尾狐影自鹤羽中窜出,裹着滔天怨气卷向招魂阵,“可惜这阵法唤不回他,反倒要引来……”
“引来你的死期。”凌渊的龙尾劈碎狐影,逆鳞灰凝成锁链捆住鹤尸,“棺材板教你的往生阵,老子改了阵眼!”龙爪突然刺入自己心口,挖出半枚跳动的霜魄砸向火堆,“以龙魂为引,够不够烧干你这狐狸的腌臜魂?!”
寒霖的虚影在霜魄中骤然凝实。他染血的指尖点上言兮眉心,彼岸花纹顺着血脉爬满她半张脸:“胡闹……龙魂离体超三刻,你会……”
“会死?”凌渊的龙角抵住他后背,逆鳞一片片剐落嵌进阵纹,“三百年前你替我挡天劫时,怎么不说这话?”
鎏金血突然逆流成河。言兮的弑神枪贯穿鹤尸心口,挑出的魂珠却裹着绯夭的赤瞳:“师兄当年教我抚琴时说,琴心即杀心……”枪尖猛然调转刺入自己灵台,“却没说这杀心,要淬炼千年才够烈!”
往生阵在强光中暴走。九百盏引魂灯齐齐炸裂,寒霖的霜魄被绯夭的狐尾卷住咽喉:“真当我看不出?你们三个演这场戏,不就想引我进阵眼……”
“是又如何?”言兮的白发缠住寒霖的虚影,拽着他撞向阵心,“赌命这种事,我们熟得很!”
焚琴的余烬突然腾起冰焰。凌渊的龙魂裹着逆鳞灰撞碎阵眼,龙吟震得往生河倒卷:“老子的命硬得很,轮不到你这狐狸收!”
寒霖残破的右眼突然淌下血泪,彼岸花纹在霜魄上疯狂蔓延:“师妹……闭眼……”
迟了。
鎏金血染透的阵纹中,三百年前的真相撕开灵台——雪庐之巅,寒霖的琴弦贯穿师父后心,凌渊的龙爪捏碎绯夭真身,而她浑身是血地跪在诛魔阵外,腕间金蝉丝缠着寒霖的霜魄。所谓弑师之罪,不过是他们替她顶下的劫!
“为什么……”她攥住寒霖几近透明的衣襟,鎏金血混着鹤魂渗入他胸口,“连恨都不让我恨得明白……”
“因为你说黄泉太冷……”寒霖的指尖凝出半朵彼岸花,轻轻簪在她鬓间,“而我应过……要温酒等你……”
绯夭的尖叫刺破苍穹。鹤尸在怨气中暴涨成魔,九条狐尾却缠住寒霖的霜魄:“蠢货!你以为他们真在乎你?这丫头早把……”
“早把你的残魂炼成了阵引!”凌渊的龙尾劈开魔躯,逆鳞灰凝成新的琴弦,“真当老子三百年的酒是白喝的?”
焚琴的余烬突然重聚。寒霖染血的虚影跌坐琴前,断裂的冰弦自行续接,奏出的却是往生河最古老的镇魂曲。言兮的白发缠住绯夭的赤瞳,鎏金血顺着琴声注入阵眼:“师兄教过——琴焚可再斫,魂灭……”
“魂灭亦能寻!”凌渊的龙爪捏碎最后一只赤瞳,龙血混着琴音凝成新的魂魄,“往生河主在此,谁敢言死?!”
雪鹤的哀鸣忽然化作清唳。焚毁的琴灰中飞出只冰晶凝成的鹤,羽翼扫过之处,彼岸花瓣簌簌如雨。寒霖的霜魄在鹤背上重聚,右眼赤瞳已成灰烬,左眼却绽出鎏金纹:“这鹤……比上一只肥。”
凌渊拎着酒坛砸碎最后一道阵纹,龙尾扫过言兮淌血的脸颊:“聘礼收了,合卺酒喝了……这往生河主的破差事,该换人了吧?”
寒霖的指尖抚过新琴,冰弦上突然缠住两人手腕:“换人?”霜气凝成的合卺杯递到凌渊唇边,“师兄先饮。”
梅林在晨曦中重绽新蕊。最后一缕绯夭的残魂被封入琴身,琴尾悄然浮现一行新刻的咒文——
【琴可焚,鹤可烹,往生河上共死生。】
言兮的弑神枪插在梅树下,枪穗缀着半枚染血的鹤羽。地脉深处,未被炼化的魔气正随着雪水渗向忘川,而那株并蒂梅的根系间,一点赤芒如呼吸般明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