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河的水面凝成血镜时,天边的残阳正一寸寸沉入幽冥河底。言兮站在孤舟上,鎏金钓竿垂入血色波涛,钩尖挂着的却不是鱼饵,而是凌渊三百年前沉入河心的半枚逆鳞。
“收手吧。”寒霖的霜剑抵住她后心,剑锋映出河面倒悬的旌旗——那是雪庐覆灭时染血的战旗,此刻却在幽冥河对岸猎猎作响,旗面被残阳浸透,仿佛浸在血池中泡了千年。
言兮的白发缠住钓线,任由锋利的金蝉丝勒进掌心:“师兄当年教我垂钓时说,愿者上钩……现在这杆下钩的可是你自己。”鎏金血顺着丝线渗入河底,惊起一串狰狞的水泡,泡影中浮现出寒霖被九百镇魂钉贯穿的画面。
凌渊的龙尾扫碎扑来的浪涛,逆鳞刮过战旗迸出刺目火星:“这时候还演什么苦情戏?那破旗子是绯夭的残魂凝的!”龙爪捏碎一具从河底爬出的腐尸,尸骨掌心赫然攥着半枚褪色的合卺杯——正是大婚那日被言兮掷入幽冥河的酒杯。
寒霖的剑锋突然调转,霜气凝成冰牢困住凌渊:“你以为她钓的是绯夭?”他染血的左眼绽出彼岸花纹,右眼蒙着的绸带被河风吹散,露出深不见底的空洞,“她钓的……是三百年前就该湮灭的天道!”
残阳骤然炸裂成万千血刃。对岸的旌旗在狂风中暴涨,旗面浮现出师父被魔气侵蚀的脸,白发与绯夭的九尾纠缠成可怖的图腾:“乖徒儿……你终于来殉这往生河了……”
言兮的钓竿应声而断。鎏金钩刺穿自己心口,拽出的却不是情丝,而是三百根染血的冰弦——寒霖当年抽骨所制的琴弦,此刻正一根根缠上战旗旗杆:“师父当年入魔前说过……咳咳……旌旗染血时,便是往生河竭日……”
凌渊的龙吟撕开冰牢,逆鳞灰凝成箭雨射向战旗:“老东西!死了三百年还要作妖!”箭矢触及旗面的刹那,旗上血色图腾突然活过来,师父的残魂裹着绯夭的赤瞳扑向孤舟:“你以为寒霖为何剜眼?他右眼里锁着的……可是你弑师时的模样!”
鎏金血凝成的结界轰然炸裂。寒霖的霜剑贯穿言兮肩头,剑尖却挑出一缕赤色魂丝——那魂丝上缠着往生河所有轮回的记忆,每一段都是言兮执剑杀他的画面。
“看清楚了?”他染血的指尖点上她眉心,彼岸花纹顺着血脉爬满脸颊,“你每轮回一次,我便将杀劫刻入魂丝一缕……如今这九百道杀劫……”霜剑突然刺入自己心口,带出的血珠凝成冰刃劈向战旗,“该还给你了!”
绯夭的尖笑混着血刃刺破苍穹。战旗上的九尾狐影暴涨,幽冥河底升起九百具青铜棺,棺盖内壁密密麻麻刻满言兮的命格。凌渊的龙尾绞碎最近的三具棺椁,逆鳞却被腐蚀得滋滋作响:“妈的!这棺材里全是老子的逆鳞灰!”
“不然呢?”寒霖残破的霜袍在狂风中翻卷,右眼空洞中钻出彼岸花藤,“你以为三百年的合卺酒里……咳咳……掺的是什么?”花藤突然缠住言兮手腕,将她拽向战旗核心,“鎏金血混着龙鳞灰,可是最好的锁魂药……”
言兮的瞳孔骤然收缩。往生河的记忆如毒蛇啃噬灵台——雪庐覆灭那日,凌渊剜鳞入酒,寒霖抽骨铸棺,而她跪在诛魔阵外,腕间金蝉丝缠着两人支离破碎的魂魄。所谓弑师,不过是他们替她承下天道最毒的反噬!
“为什么……”她徒手扯断心口缠绕的冰弦,鎏金血泼洒在战旗之上,“连恨都要骗我?!”
残阳彻底坠入河心的刹那,九百棺椁齐齐开启。寒霖的霜魄在强光中寸寸成灰,声音却愈发清晰:“因为你说……黄泉太冷……”彼岸花藤突然暴长,将他与战旗死死缠在一起,“而我说过……要温酒等你……”
凌渊的龙吟带着濒死的怒意撕开血幕。逆鳞尽碎的龙爪捏碎最后一只赤瞳,龙血混着鎏金火点燃整片幽冥河:“等个屁!老子现在就要喝合卺酒!”
战旗在烈焰中化为灰烬。言兮的白发缠住寒霖即将消散的霜魄,弑神枪贯穿自己与凌渊的心脏:“师兄教过……越是绝境,越要赌命!”鎏金血顺着枪杆逆流成河,将残阳余晖染成新的曙光。
当幽冥河重归死寂时,焦黑的河岸上斜插着一杆残破旌旗。凌渊拎着酒坛跌坐在旗杆旁,龙尾扫过寒霖新生的霜发:“聘礼收了,合卺酒喝了……这杆破旗子,该换人扛了吧?”
寒霖的指尖凝出冰盏,盏中盛着幽冥河最后一道余晖:“换人?”他忽然拽过言兮的手按在旗面上,染血的婚书在焦土上浮现,“往生河主在此……谁敢言换?”
残阳沉没处,最后一缕绯夭的残魂附在旗杆裂痕中。焦土之下,未被焚尽的彼岸花种悄然发芽,根须缠绕着往生河底未解的因果,等待下一轮血色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