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的喜乐声被骤然撕裂,怀中的阿澈突然蜷缩成团。婴孩眉心逆鳞纹渗出黑血,在雪地上凝成扭曲的咒文,言兮的指尖刚触及那血迹,耳畔便响起万千怨魂的嘶吼。凌渊的龙尾扫开簌簌落雪,逆鳞映出断崖对面升起的青烟——本该开满桃花的古村落正燃着幽绿鬼火,火舌舔舐处,泛黄的古籍残页如灰蝶漫天翻飞。
\"是巫族的焚书祭……\"
腰缠蛇皮的老妪拄着人骨杖自雪雾中走来,十二枚铜钱缀成的面帘遮住腐烂的半张脸。她枯爪捏碎飘落的书页,灰烬里竟钻出条碧眼蜈蚣:\"寒霖仙君偷走的《巫蛊秘典》,终究要还回来了。\"
阿澈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中混着细小的咒文。凌渊的逆鳞离体悬在婴孩额前,鎏金光晕中浮现寒霖跪在祭坛的画面——青年正将染血的古籍残页塞入襁褓,襁褓里阿澈的啼哭声裹着巫咒:\"待他七窍渗血时,带他去南溪找……\"
\"找老身这个守书人么?\"老妪掀开面帘,完好的右眼瞳孔竟是古籍上的咒文形状,\"仙君当年剖了我三魂七魄封入书页,等的便是今日?\"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团缠绕咒文的萤火,\"三百孩童的怨气养出的咒蛊,河主可还满意?\"
古村落的鬼火突然暴涨,火中走出个戴青铜傩面的少年。他指尖缠绕的蛛丝正勒着个白发老翁的脖颈,老翁浑浊的眼球凸出,嘶声喊道:\"别过来!这些书页沾着仙君的血,碰了会……\"
蛛丝骤然收紧,老翁的头颅滚落雪地。少年掀开傩面,露出与寒霖七分相似的面容:\"姑母,父亲用命换来的秘典,您竟真舍得烧?\"他踢了踢脚边的无头尸,\"就像当年舍得让叔父替您试蛊?\"
言兮的雪发绞碎袭来的蛛网,却在触及少年时被咒文弹开。凌渊的龙爪捏住他咽喉,却在看清少年颈后胎记时僵住——那处月牙状的青痕,与寒霖锁骨下的旧疤如出一辙。
\"龙君也认出来了?\"少年抚摸着胎记轻笑,\"我是父亲用禁术复活的残次品,本该在二十年前就……\"他突然咳出黑血,血珠凝成寒霖执笔写咒的画面,\"您看,他连教我写字时都在画锁魂符。\"
阿澈忽然伸手抓向虚空,赤足在雪地印出带霜纹的卦象。老妪的人骨杖插入卦象中央,爆开的雪浪中升起座青铜鼎,鼎内漂浮的古籍残页正拼凑出寒霖最后的布局——青年跪在暴雨中剜出咒文,将染血的纸页塞入婴孩襁褓:\"待咒怨发作时,让言兮亲手焚书……\"
\"焚书?\"少年癫笑着扯碎鼎中书页,\"姑母可知这些纸上附了多少怨魂?\"他指尖蛛丝突然刺入自己太阳穴,扯出团跳动的萤火,\"当年父亲为改写您的命格,在《生死簿》残页上写满逆天咒——每道咒文都要用至亲之血来偿!\"
凌渊的逆鳞突然灼穿雪幕,鎏金光束照亮古村落残垣。三百具焦黑的童尸自灰烬中爬出,每具尸骸心口都钉着片带咒文的书页。老妪的人骨杖点地嘶吼:\"仙君用我巫族子嗣养咒三百年,今日便要你母子偿命!\"
言兮的霜剑劈开尸群,剑气却被青铜鼎吸收。阿澈的啼哭陡然凄厉,赤足金血在雪地绘出星图,少年突然抱头惨叫,七窍钻出密密麻麻的咒文:\"父亲……连我的魂魄都算进去了……\"
雪地突然裂开深渊,寒霖的虚影自地脉升起。青年残魂比往日更淡,指尖抚过阿澈泪痕:\"姑母可知,当年我为何盗《巫蛊秘典》?\"他虚握的掌心浮出片泛黄书页,页角稚嫩的笔迹写着\"言兮\"二字,\"七岁那年,我看见这名字就知……\"
老妪的瞳孔骤然收缩,人骨杖砸向书页:\"不可能!《生死簿》残页早被我……\"
\"被你藏在祭坛下的,是赝品。\"寒霖的残魂突然凝实,霜纹自书页蔓延至老妪全身,\"真的残页,姑母不是亲自缝进了阿澈的襁褓?\"
少年突然暴起,蛛丝缠住阿澈脚踝:\"那就让这小杂种替父亲还债!\"他太阳穴的青筋突突跳动,扯出的萤火里浮现寒霖剜心的画面——青年正将咒文引入自己心脉,襁褓中的婴孩攥着他染血的手指吮吸。
言兮的雪发绞碎蛛丝,怀中的阿澈突然睁大双眸。婴孩眉心的逆鳞纹迸发金光,古村落残存的鬼火尽数没入他天灵盖。寒霖的虚影在光中碎成星尘,最后的叹息混着雪风:\"焚书时……别让澈儿看……\"
青铜鼎轰然炸裂,三百童尸的怨气凝成飓风。老妪癫笑着跃入风眼,人骨杖插入心口的咒文:\"以我残魂为引,咒怨——\"
凌渊的龙尾卷起罡风将言兮母子推出风暴,逆鳞离体化作光刃贯穿老妪胸膛。少年突然抱住飓风中的残页,七窍流出的黑血在书页上写满\"悔\"字:\"父亲……我错了……\"
焚书的幽绿火焰冲天而起,古籍残页在火中凝成寒霖执笔的身影。青年残魂抚过阿澈发顶,指尖穿过飞舞的灰烬:\"南溪的桃花……明年会开得更好……\"
雪地上忽然传来银铃轻响,戴面纱的巫族少女捧着陶罐自灰烬中走来。她掀开罐口的符咒,里面泡着的竟是寒霖当年埋下的合卺酒:\"仙君嘱我守到焚书之日,他说……\"少女将酒液洒向火焰,\"酒凉了,就不好喝了。\"
火光渐熄时,阿澈忽然伸手抓向虚空。婴孩掌心穿过飘落的桃花瓣,握住半截焦黑的笔杆——三百里外,真正的南溪桃林正在暮色中绽开第一朵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