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后的工坊像只胀满风帆的船,陶釜蒸腾的热气在梁上结满水珠,新收的野葡萄在竹筛里堆成紫河,连廊下的滴灌竹筒都被改作临时水管,叮叮咚咚往储水槽里注水。林羽站在原料储存区,看着张大叔用新制的竹制叉车搬运山楂 —— 那是张虎照着《天工开物》的 \"龙骨车\" 改良的,却在叉臂上多刻了排麦穗纹。
\"按眼下的订单,现有工坊只能撑到小雪。\" 周婶的算盘珠子打得山响,算珠是晒干的海棠果,\"州府的 ' 聚贤楼 ' 要五十坛乌梅酒,京城的 ' 丰羽行 ' 催了三趟葡萄干,连陈大人的工部都来订竹筒水闸模型......\"
林羽望着梁柱间悬挂的订单木牌,最上面的金字牌写着 \"宫廷贡房?冬祭用蜜饯二十坛\",牌角还盖着尚膳监的朱红印。他忽然想起科举放榜那日,陈墨寄来的信中附了幅《京城农品展布局图》,牛角村的展位被标在 \"天下耕者\" 展区正中央。
\"扩建吧。\" 林羽敲了敲新收的柏木梁柱,\"把西侧的打谷场也圈进来,建三层木楼:底层储粮,二层做器械工坊,三层设验品阁 —— 要让每个进京的商客,都能看见咱们从野果到成品的全乎流程。\"
然而扩建首日便遇难题。当匠人准备开挖地基时,赵大爷突然拄着拐杖冲来:\"慢着!地基下有老碑!\" 果然,三尺黄土下露出半截青石,上面刻着 \"大康二十年劝农使司地界\",碑侧还雕着半只山雀,翅膀姿势与 \"丰羽\" 标识惊人相似。
\"这是太祖朝的劝农碑。\" 陈县令的师爷碰巧来访,摸着碑上的纹路惊叹,\"当年劝农使司在各地建坊,碑侧的山雀便是官方标识,不想在贵村留存至今。\" 他忽然笑道,\"林农正,你们的 ' 丰羽 ' 标识,倒像是与太祖爷的山雀接了香火。\"
这个发现让扩建有了更深的意义。林羽决定将古碑嵌入新工坊的照壁,碑侧的山雀与 \"丰羽\" 标识并列,下方刻上二十七个村民的名字。外村来的石匠看着碑上的古纹,忽然拱手:\"俺们愿出工刻碑,不要工钱 —— 这样的坊,百年后也是耕者的香火。\"
资金问题在秋收后迎来转机。林羽发起 \"合股扩建\",村民可用粮食、手艺或现银入股,年底按股分红。李二第一个扛来三斗粟米:\"去年俺在工坊挣了五贯,今年赌把大的!\" 就连邻村的货郎也送来碎银,说要换 \"丰羽\" 牌蜜饯的优先购买权。
真正的挑战来自技术升级。当器械组尝试打造五尺高的铜锅时,炉温控制成了难题。张虎带着阿牛在山脚搭起土窑,用后山的火石混合黏土制砖,参照《考工记》的 \"冶氏炉\" 改良火道,却在首次熔铜时因炉壁开裂功亏一篑。
\"还记得咱们的竹阀水闸吗?\" 林羽捡起半块耐火砖,\"用竹筒引山泉给炉壁降温,就像给铜锅穿件 ' 水冷衣 '。\" 他带着匠人在炉体外侧凿出环形水槽,将滴灌竹筒嵌进去,沸水顺着竹筒循环,竟让炉温稳定在所需火候。
扩建中的温情细节同样动人。小穗带着孩童们收集晒干的玉米皮,编成麦穗形状的装饰,挂在新工坊的梁柱上;周婶教外村妇女制作 \"丰羽\" 牌的新包装,每片桑皮纸都要用牛角村的山泉水浸过,她说这样的纸才配得上土地的甜。
霜降前夜,新工坊的地基终于完工。林羽在古碑前摆上首坛乌梅酒,酒坛上的麦穗飞鸟标识与古碑山雀的翅膀几乎重叠。陈墨从京城寄来的工部批文躺在祭台上,同意将牛角村工坊列为 \"西南道劝农示范坊\",并预支了三百两官银作为扩建补贴。
\"哥,你看!\" 小穗举着新制的陶瓶,瓶底刻着小小的编号 \"丰羽 001\",\"以后每坛酒都有自己的名字,就像咱们村的每个人。\"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片羽毛,系在古碑山雀的喙部,\"这是去年救我的山雀留下的,现在它有伴了。\"
扩建工程在冬至前告一段落。新工坊的三层木楼立在祠堂西侧,飞檐下悬着二十四盏麦穗纹灯笼,每盏灯笼都由不同村民亲手绘制。器械组的二层传来新器械的调试声,张虎正在测试改良的自动筛果机,竹制齿轮转动时,会发出类似山雀鸣叫的 \"咔嗒\" 声。
\"林农正,州府的商队来了!\" 李二的喊声惊飞了照壁上的山雀。为首的商人盯着古碑上的新旧标识,忽然拱手:\"原以为 ' 丰羽 ' 是新创的字号,不想竟承了太祖爷的劝农脉 —— 这样的坊,咱们商客信得过!\"
是夜,林羽在《扩建志》中写下:
空间布局:占地扩大三倍,设原料、加工、器械、验品四大区,古碑照壁为核心,象征 \"耕者承古萌新\";
技术突破:水冷铜炉、自动筛果机、编号防伪系统,皆以古代典籍为基,融牛角村巧思,如筛果机的山雀鸣叫警示音;
精神图腾:古碑与 \"丰羽\" 标识并列,刻村民名录于碑阴,使工坊不仅是生产地,更是耕者精神的传承所。
笔尖划过 \"合股村民名录\" 时,他听见楼下传来周婶教外村妇女唱《丰羽歌》的声音,调子是后山的老调子,词却是新填的:\"山雀飞,麦穗长,工坊扩建亮堂堂,太祖碑前烧柱香,耕者自有好时光......\"
窗外,新工坊的灯火与祠堂的旧灯交相辉映,古碑山雀与 \"丰羽\" 山雀的影子在地上交织,仿佛两个时代的耕者在握手。林羽知道,这次扩建不止是砖木的堆砌,更是将太祖朝的劝农精神与当代耕者的智慧熔铸一炉,让每个走进工坊的人都能看见:所谓传承,从来不是简单的复制,而是让古老的麦穗在新的土壤里,长出带露的新穗。
当更夫敲响冬至的梆子,张虎抱着新制的山雀形铜钟跑上三楼,钟声里带着金属的清亮,却又混着竹制器械的温润。小穗趴在窗台上,看着山脚下新修的石板路,那是商队为方便运货而建,路中间嵌着碎瓷片拼成的麦穗纹 —— 这是大康朝的商道上,第一条约翰耕者智慧的路,也是牛角村工坊扩建的最佳注脚。
这一晚,扩建后的工坊像座发光的谷穗,立在西南道的群山间。古碑上的山雀望着新刻的 \"丰羽\" 标识,仿佛在说:千年前的劝农火,如今在二十七个耕者手中,又燃起了新的光。而这光,终将照亮更多人的手掌,让每个在土地上流汗的人,都能听见属于自己的、麦穗拔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