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山脉的煞风啮着玄冰,在岩隙间剐出一缕缕魂啸,如丧婴骨笛,蚀入道心。
陆归尘的指节叩在白霜肩井穴上,截住她周天运转的最后一缕灵气。
青袍未动,而袖中剑意自鸣——七百里外,鬼哭崖上,一颗金丹殉道,爆开的灵潮撕开了阴煞天幕。
\"听见了吗?\"
他指尖掠过七绝古剑的吞口。
陆归尘与白霜御空而行,脚下幽冥山脉的黑雾翻涌如沸水,隐约传来凄厉的鬼啸。
“陆大哥,鬼哭崖的方向……”白霜眸中寒光一闪,指尖轻点,一缕霜气凝结成镜,映照出远方的景象——
鬼哭崖上,血月当空。
最上方三个鬼将悬浮在裂谷中央,它们头顶悬浮的惨绿鬼火里,隐约可见挣扎的修士元神。
数千修士被困于崖壁之间,周身缠绕着漆黑的阴煞锁链,魂魄正被一点点抽离。
十七名修士被阴骨林倒吊在半空,人掌状的叶片插入他们天灵盖,正汩汩吮吸着脑髓。
她看见无数半透明的人形正顺着岩壁攀爬,那些游魂如潮水般涌动,吞噬着崖壁上渗出的黑血,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怨鬼尖啸着撕扯活人血肉,厉鬼驾驭阴风,将金丹修士的元神活活扯出肉身。
更可怕的是,三尊鬼将悬浮于半空,背后展开百丈鬼幡,幡上绘满扭曲的哭脸,每一张脸都对应着一个被吞噬的元婴修士。
“鬼修……竟已猖獗至此?”白霜眉头微蹙。
陆归尘目光沉静,指尖轻抚七绝古剑的剑锋,低声道:“古籍记载,幽冥山脉本就是阴阳交界之地,鬼修在此吞噬活人精血,借怨气修炼,不足为奇。”
\"救...救我!\"
沙哑的呼救声突然刺入神识。
陆归尘目光下移,看见个被阴骨林缠住的锦袍青年。
人掌状的叶片正插入他颈部动脉,吸食的鲜血在苍白树干上勾勒出血管般的纹路。
两人身形一闪,瞬息跨越百里,落在鬼哭崖边缘。
脚下大地龟裂,无数阴煞之气从地底渗出,化作黑雾缭绕的鬼爪,试图缠绕他们的脚踝。
黑雾幻化的鬼爪触及青袍下摆时,那些六千年前在巴阴城买的低级法宝衣料竟开始泛出灰败色泽,绣在襟口的避尘符文一颗接一颗熄灭。
陆归尘垂眸瞥见袖间蔓延的阴蚀纹路,唇角反而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些被鬼王祭炼过的阴煞,竟能影响修士的护体灵光。
白霜的鼻息呵出一道北冥寒炁,足尖点在虚空,如蜻蜓触破三千弱水。
刹那间——
百丈内的阴煞凝为幽冥琉璃,而后道痕皲裂,碎作漫天星屑,每一粒都映出她眼中的霜魄。
“救……救我!”一名金丹修士被三只厉鬼围攻,肉身已被啃噬大半,元神几近溃散。
陆归尘抬手,七绝古剑未出鞘,仅以剑意横扫,那三只厉鬼便如遭雷击,魂体崩裂,化作黑烟消散。
“鬼修之道,以怨气为食,以血祭为引。”
他淡淡道,“这些游魂、怨鬼、厉鬼,皆是亡魂所化,但鬼将……却是真正的鬼修。”
白霜目光扫过那三尊鬼将,冷声道:“鬼修属于下三道,我传承记忆中记载,鬼界生灵,游鬼等级最低,相当人界的练气期,而怨鬼,厉鬼,鬼将则对应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他们以吞噬活人魂魄修炼,每突破一境,便要承受业火焚身之苦。”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破空而来,直斩其中一尊鬼将!
渊鱼剑搅动的星图与阴雷相撞,爆开的冲击波将方圆百丈的岩层掀飞。
东门截云借势后掠的靴底在岩面犁出两道焦痕,每退一步都在地面烙下燃烧的剑印,那些嵌在石缝里的阴骨林残根触到剑印金焰,顿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孽障!休得猖狂!”
渊鱼剑出鞘的刹那,鬼哭崖的阴风被撕开一道炽白裂口。
东门截云踏着倒悬星河虚影凌空而立,剑锋垂落的银芒将脚下岩层犁出百丈沟壑——那是天柱大陆最精纯的庚金剑气,城主府秘传《天墟剑典》第七重的具象化。
剑光如星河倾泻,竟将鬼将的鬼幡斩裂一角!
陆归尘抬眼望去,只见一名白衣青年踏空而来,手中长剑如渊,剑势凌厉无匹。
“元婴中期?”白霜微微挑眉,“此人倒是有些本事。”
那青年正是东门截云,巴阴城现任城主之子!
\"魍魉之辈!\"他剑指苍穹,背后浮现九柄青铜巨剑虚影,\"此崖三百里内,容不得鬼物猖獗!\"
被挑衅的鬼将咧开腐烂的嘴角,露出镶嵌着七十二颗人牙的牙龈。
那具披着前朝将军铠甲的躯体突然爆开,铠甲碎片化作三千阴雷,裹挟着腥臭血雨劈向东门截云。
每一片甲胄都在尖啸,那是被活祭的三千铁骑怨魂在嘶吼。
\"锵!\"
渊鱼剑横斩,剑气在身前织就星图。阴雷撞上剑网的瞬间,东门截云瞳孔骤缩——那些怨魂竟在吞噬剑气!
他剑势未停,再度斩向鬼将,然而那鬼将狞笑一声,鬼幡一抖,无数怨魂化作锁链,竟将他的剑光硬生生绞碎!
“不好!”东门截云脸色骤变,身形暴退,却仍被阴煞之气侵入经脉,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区区元婴,也敢在本将面前放肆?”鬼将阴笑,鬼爪探出,直取东门截云心脏!
东门截云清晰地看见自己斩出的庚金之气被撕成碎屑,鬼将的指甲缝里渗出粘稠黑液,滴落处岩石腐蚀出冒着绿烟的孔洞。
鬼将忽然张开双臂,背后鬼幡暴涨。幡面上十万张扭曲的人脸同时睁开流血的瞳孔,整座鬼哭崖响起骨骼错位的咔嗒声。
东门截云握剑的右手青筋暴起,虎口渗出的血珠尚未落地,就被阴风卷向鬼幡,在幡面绘出一枚猩红符咒。
\"剑修的精血……\"鬼将的喉结是用婴儿头骨打磨的,滚动时发出铃铛般的脆响,\"正好喂我的『千婴噬魂阵』!\"
东门截云突然感觉经脉里的灵力在逆流。
脚下星图寸寸碎裂,九柄青铜巨剑虚影被黑雾腐蚀成锈绿色。
更可怕的是那些游荡的怨鬼——它们不再攻击修士,而是齐刷刷地朝他跪拜,每跪一次,他的元婴就多出一道裂纹。
\"天倾·一剑断星河!\"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强行催动秘法。
剑光如银河倒悬,却在触及鬼幡的瞬间被无数婴儿手掌抓住。
那些从幡面伸出的惨白小手,掌心都长着带倒刺的嘴。
东门截云的左臂突然齐肩而断。
不是被鬼爪撕扯,而是元婴剧痛引发的灵力暴走。
他看着自己的断臂被阴风卷向鬼幡,指尖还残留着捏了一半的剑诀。
更绝望的是,那些吞噬他血肉的怨鬼开始膨胀,化作三百个与他容貌相同的血傀儡。
\"你的剑心很甜。\"鬼将的舌头舔过渊鱼剑身,剑刃顿时锈迹斑斑,\"比六十年前那个紫阳宗长老更......\"
话音戛然而止。东门截云残存的右手突然插进自己丹田,硬生生扯出半透明的元婴。
那小小的人形浑身缠绕黑气,却在本命精血浇灌下,握住了缩小版的渊鱼剑。
\"以我剑骨为引!\"他满口溢血,元婴瞬间遍布裂痕,\"燃我三百年寿元——!\"
鬼哭崖地底突然亮起璀璨星芒。那些被阴煞侵染的岩石层层剥落,露出埋藏九千年的青铜剑阵。
三百六十五柄古剑破土而出,剑柄处刻着的\"东门\"二字同时燃烧——这是初代城主东门烈封印在此的保命禁制!
青铜剑阵绞杀鬼幡的刹那,东门截云听见自己道基碎裂的脆响。
他残破的元婴正在消散,视线开始模糊,却仍死死盯着鬼将核心处那团幽绿鬼火。
千钧一发之际——
“铮!”
一道霜寒剑意横贯长空,鬼爪瞬间冻结。
白霜未动,而挽月剑鞘上的霜纹已爬满虚空。
鬼将的爪距她三寸,却再难进——
随后寸寸崩裂!
因为这三寸间,隔着一整座北冥海的寒意。
它的每一滴阴血、每一缕怨魂,都在剑意中显化为冰雕的宿命
“鬼修?”她眸光冰冷,“也配在我面前逞凶?”
鬼将惊怒交加,厉啸一声,鬼幡疯狂舞动,无数怨魂化作滔天黑潮,朝白霜席卷而来!
鬼幡上十万张人脸突然转向同一方向,流淌的血泪在幡面汇成古老咒文。
白霜挽月剑的霜气与咒文接触的刹那,她发间的玉簪应声裂开细纹——这是北冥氏一脉法宝自动护主的征兆,三百年来首次被阴气激发出防御机制。
白霜冷哼一声,指尖轻点剑身——
挽月剑气化作流光斩出。
剑锋触及阴骨林的刹那,整片崖壁突然亮起幽蓝磷光——那些竟是数以万计的冥火萤虫伪装的树影!
虫群暴起形成的火网与剑气相撞,化作一片冰雾消散。
一缕霜气掠过鼻尖。
时间仿佛被冻结。
他看见白霜的挽月剑从自己耳畔三寸处刺出,剑尖轻颤的幅度恰好是《洛神赋》第七阙的韵律。
那些正在撕咬他金丹的怨鬼突然静止,每只鬼物的眉心都开出一朵六棱霜花。
\"此剑,挽月为葬。\"
清冷女声响起时,东门截云最后的记忆是漫天霜刃折射出的七彩光晕。
那些光晕里浮动着北冥海的冰山倒影,每一道都是渡劫期大能对天道的领悟。
当他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右臂断口处凝结出冰晶骨骼,那些折射着星芒的寒冰脉络里,隐约可见三百六十五柄青铜小剑游动——正是陆归尘弹入他伤口的剑阵残韵。
\"前辈,这...\"他触碰冰骨的手指激起一串剑鸣,每声清响都震碎缠绕金丹的阴煞。
陆归尘并指抹过冰骨表面,鎏金道纹突然浮现在透明骨骼内侧:\"鬼修的《阴蚀**》已毁你肉身根基,暂以北海玄冰为继。待寻得...\"
话未说完,冰骨突然生长出霜刺,将扑来的三只漏网怨鬼钉在半空。那些鬼物挣扎时,冰刺表面浮现出与鬼幡如出一辙的哭脸纹路。
唯有满地霜华证明方才的生死一线不是幻觉。
三千阴雷冻结成冰雕,鬼将保持着惊愕的表情被钉在崖壁,那面吞噬无数修士的鬼幡,此刻化作冰晶粉末随风飘散。
\"记住这种感觉。\"陆归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指尖捻着从鬼将体内抽出的轮回丝线,\"当你真正理解恐惧,才算摸到剑道门槛。\"
“永夜·月挽天霜。”
刹那间,整片天地陷入极寒!
鬼哭崖上,一轮冰月高悬,月光所照之处,阴煞之气冻结成冰,怨魂哀嚎着化作冰雕,随后碎裂成齑粉!
剩余游魂、怨鬼、厉鬼、鬼将面露骇然,还未反应过来,冰月已碎,亿万霜刃倾泻而下!
“不——!”
鬼将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它们的魂体被霜刃贯穿,冻结,随后……灰飞烟灭,重入轮回投胎!
东门截云呆立原地,浑身僵硬,瞳孔骤缩:“这是……?!”
“这……这是什么境界?!”
陆归尘缓步走来,淡淡道:“渡劫期的剑,杀几个鬼将,不算什么。”
东门截云猛然回神,看清陆归尘面容的瞬间,如遭雷击!
“您……您是六千年前的……陆前辈?!”
陆归尘不置可否,只是望向远处仍在肆虐的鬼修,道:“先救人。”
白霜收剑,冰月领域消散,整座鬼哭崖的阴气被一扫而空。
幸存的修士们瘫软在地,劫后余生,看向白霜的眼神充满敬畏。
东门截云深吸一口气,恭敬行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白霜瞥了他一眼,忽然问道:“巴阴城……还有糖葫芦卖吗?”
东门截云一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