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风和吹王者归 第一百七十六集 重拾檄文

“不是雅各布！不不！绝不是他。”汤姆大声说道，一边不耐烦地摆摆手，“我指的是莱肯比。你上次写的那篇东西，就像晴天霹雳，彻底毁了他。噢，可把女王给激怒了。她气得暴跳如雷，把怒火一股脑儿撒在身边的几个心腹顾问身上。你真该看看当时乱成什么样！他们在泰伯恩绞死了十几个人，那场面惨不忍睹，绞索收紧，尸体晃荡…… 真是让人毛骨悚然。还有几个人被投进了监狱，在又潮又暗的牢房里自生自灭。但莱肯比却没事！噢，他可没受罚！他耍了些手段逃脱了罪责，被打发到某个遥远的地方去了。听说他现在成了有钱人，过着奢华的生活，而其他人却为他的恶行付出了代价。”

“那托斯蒂呢？”我忍不住插嘴问道，好奇心愈发强烈，“他怎么样了？也逃过女王的怒火了吗？”

“我没见过他。”汤姆回答道，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有段时间，他在这附近还挺常见的。但他总是一副形单影只的样子，好像背负着全世界的重担。不过伦敦如今已今非昔比，感觉完全是另一座城市了。罗宾·格林，曾经那么意气风发、受人敬重，现在却深陷酒瘾不能自拔，整天就知道抱着酒瓶。现在大家谈论的都是些新冒头的人物：克里斯托弗·马洛，他的戏剧才华横溢却又饱受争议；托马斯·基德，他的作品在文学界掀起了波澜；还有那个初出茅庐的威廉·莎士比亚，他的文字仿佛抓住了大众的心。”

的确，伦敦变了。或许改变的是我。毕竟，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艰难困苦，又怎能一成不变呢？我的海上航行充满了艰险与惊奇。茫茫大海，波涛变幻莫测，天气瞬息万变，不断考验着我的勇气。我的囚禁生活，虽说相对一些人而言还算轻松，但也让我有时间进行深刻的反思与蜕变。而在异国他乡与不同民族的接触，体验他们独特的文化与生活方式，更是拓宽了我的视野，这种改变是我始料未及的。所有这些经历都在我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把我塑造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汤姆终于起身去忙他自己的事，我独自坐在那儿，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凝视着面前那半空的酒杯，陷入沉思。如今我变老了…… 长了四岁，快五岁了。在西班牙的日子过得恍如梦境，单调与惊喜交织。而战争岁月更是情感的风暴，充斥着混乱与危险。回首往事，那些年的记忆杂乱无章，大多模糊不清，但时不时地，某些瞬间会格外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宛如记忆相册中一幅幅生动的快照。奇怪的是，这些清晰的往往是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战友间转瞬即逝的微笑，星空下共享的片刻宁静，或是漫长行军后一顿热饭带来的简单快乐。

我伸手摸摸口袋，能感觉到几枚金币冰冷坚硬的触感，这是亨利给我的钱袋里仅剩的一点钱了。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我在这世上漂泊无依，孑然一身，没有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没有产业可继承或打理。家人早已成为遥远的回忆，消散在岁月的迷雾中。而此时此刻，我也没有朋友能寻求支持或陪伴。

我该怎么办呢？寻找艾玛·德拉海的念头一直萦绕在心头。但偌大的伦敦，我从何找起？她可能身处任何角落，甚至可能已经被时常肆虐这座城市的瘟疫夺去了生命，如同黑夜中的窃贼一般，瘟疫无情地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我那点微薄的积蓄已经没了，化为乌有，剩下的几枚金币在这个生活成本不断攀升的城市里，也维持不了多久。

我该重操旧业写作吗？但我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作家，不像马洛或莎士比亚那样声名远扬。我只是对文字略有驾驭能力，能把句子串联起来讲述一个故事罢了。不过，我亲身经历过战争，亲眼目睹过其中的恐怖与英勇。我有故事可讲，或许还不止一个。也许，在命运再次眷顾我之前，我可以通过把自己的经历写下来维持生计。

我向来不是个能闲得住的人。我一直是个行动派，必须做点什么才能感觉自己活着。在贤明的女王伊丽莎白统治下的英格兰，空气中弥漫着进步与机遇的气息。曾经遭人鄙夷的商人和工匠，如今正一步步提升社会地位。他们积累财富，扩大影响力，有些人甚至获得了纹章，象征着新的身份地位，从而跻身贵族阶层。自耕农凭借勤劳和精明的商业头脑成为贵族，社会结构正在我眼前重新洗牌。当年跟随征服者威廉从诺曼底而来的古老家族，如今只有少数还手握大权。一个崭新的阶层正在崛起，他们充满活力与野心，正塑造着国家的未来。

然而，尽管变化与机遇并存，我内心深知，英格兰没有我长久的容身之地。迟早会有人对我的过去、我的身份产生疑问。一旦如此，我担心后果不堪设想。

理查德·菲尔德…… 我要去找他。他一直是我的朋友，是我可以信赖的人。也许他能给我些建议，帮我找到在这困境中前行的方向。

怀着这个坚定的念头，我起身回到自己狭小简陋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木材的气味，还夹杂着先前燃烧的蜡烛散发出的淡淡香气。我在那张摇摇晃晃的小桌前坐下，开始撰写关于阿尔克之战的第一手记录。我想从一名身处战斗核心的普通士兵视角，捕捉那场决定性战役的精髓，而非从将军或历史学家的高高在上的角度。我要传达出那些生死瞬间里的原始情感，恐惧、勇气以及战友情谊。

为了让故事更加丰满，我简要而诚实地描述了纳瓦拉的亨利。这并非阿谀奉承之作，旨在讨好谁。相反，我以直白且不加粉饰的笔触，刻画了这个人，展现他的性格特点，包括优点与不足，以及作为领导者的能力。我描写了他的领袖魅力、卓越的战略眼光和坚定不移的决心，但也不避讳他的缺点以及他不得不做出的艰难抉择。

大半个晚上，我都沉浸在写作中。笔下的文字如行云流水，速度之快、热情之高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叙述中，仿佛那些战斗场景再次在眼前上演。这是一个生动且身临其境的故事，不像许多历史记载那样遥远而超脱。它充满了近身肉搏的残酷，刀剑碰撞的刺耳声响，鲜血染红大地的惨烈，等待下一次攻击时的煎熬，以及偶尔出现的、帮助士兵们忍受战争残酷现实的幽默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