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怕了!北周蛮子怕了!传我将令,全军出击!随我冲锋!”
潘美的理智早已崩溃,双眼死死盯着被炮火暂时逼退的北周骑兵,脸上写满了疯狂。
他竟真的翻身上马,带着身边百余名亲卫,朝着营外的北周狼骑,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将军!不可!”
“潘帅,回来!”
零星的呼喊被隆隆的铁蹄声淹没。林笑站在高处,面沉如水,冷眼看着那道冲入黑暗的背影。他没有阻止,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疯子,是救不回来的。
潘美的亲卫们被主帅的疯狂所裹挟,硬着头皮跟随着他,冲出了那道由火炮和拒马构筑的安全区。他们才冲出不到三百步,原本如潮水般退去的北周骑兵,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竟从两侧猛然回旋,如同一双铁钳,狠狠地包夹了过来!
为首一员北周大将,身骑通体雪白的战马,手持一柄狼牙棒,正是白狼骑统领耶律休哥。他脸上挂着残忍的狞笑,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杀!”
耶律休哥一声暴喝,座下白马人立而起,随即如一道白色闪电扑向潘美。
潘美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恶风扑面而来。他惊骇欲绝,下意识地举剑格挡。
“铛!”
一声脆响。
他手中的长剑应声而断,那根布满尖刺的狼牙棒余势不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胸膛上。
“噗——”
潘美整个上半身,像是被攻城锤正面击中,瞬间向内凹陷下去,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狂喷而出。他圆睁着双眼,从马背上直挺挺地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仅仅一个照面!
主帅,阵亡!
潘美的百余名亲卫,甚至没来得及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便被汹涌而来的白狼骑彻底吞没,连惨叫声都没能传出来。
这血腥的一幕,被营地内数万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寿州军残存的士气,瞬间泄得一干二净。
“潘帅……死了?”
“主帅死了!我们完了!”
“跑啊!各自逃命吧!”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残存的寿州军彻底崩溃,他们丢盔弃甲,哭喊着,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营地里乱窜,甚至为了抢夺一匹马而自相残杀。整个营地,彻底化作人间地狱。哪怕一旁的神机营,也受到了波及,军心不稳。
“肃静!”
林笑的声若惊雷,在混乱中炸响。他依旧站在高处,身姿挺拔如松,那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仿佛一根定海神针,强行稳住了神机营将士们的心。
“传我将令!”林笑的声音冰冷而清晰,“所有神机营将士,对天鸣枪,齐声高喊:‘潘帅已死,速来神机营防线,可活命!’”
“是!”
“砰!砰!砰!”
神机营的火铳兵举枪朝天,扣动扳机。密集的枪声压过了哭喊与混乱。
随即,五千余将士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整齐的怒吼:
“潘帅已死!速来神机营防线!可活命!”
“潘帅已死!速来神机营防线!可活命!”
这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那些绝望的寿州军溃兵在黑暗中找到了唯一的方向。他们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滚带爬地向着神机营那道环形防线涌来。
眼见大夏军队并未因主帅阵亡而彻底崩溃,反而有重整旗鼓的迹象,远处的耶律休哥眉头一皱,正欲下令冲锋,一声悠长的号角却从后方传来。
呜——
听到号声,原本杀气腾腾的北周狼骑,竟如听话的猎犬般,缓缓勒住了战马,没有再进一步,而是如潮水般再次退去,始终与神机营的防线保持在一个微妙的距离。
他们如同荒原上最耐心的狼群,开始绕着大夏军的营地,不急不缓地游弋、兜圈。
这种围而不攻的姿态,比山崩海啸般的冲锋,更让人脊背发凉。
赵泓看着眼前诡异的场景,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林师,他们……他们在做什么?”
林笑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举着千里镜,一动不动地观察着远处游弋的骑兵。
心中思考了良久,林笑这才放下了千里镜,“咱们营地内没有水源,更没有足够的粮草和柴火。”
他们不是不想打,而是在等。
等咱们渴死,等战马饿死,等咱们自己从这个坚固的乌龟壳里爬出去,然后,再用最锋利的的爪牙,将咱们撕成碎片。
被围困的第二天。
烈日如火,炙烤着大地。
营地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水在被围的第一天夜里就已经告罄,士兵们的嘴唇干裂出血,连吞咽一口唾沫都成了奢望。受伤的士兵躺在地上,发出虚弱的呻吟,他们最渴望的不是伤药,而是一口救命的水。
林笑将最后的水囊递给了一个重伤的斥候,自己则忍着喉咙里火烧般的干渴,巡视着防线。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快要被烤成人干的时候,天色,毫无征兆地阴沉了下来。
一阵带着泥土腥气的凉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沙尘。
“林师!林师你看!”赵泓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狂喜,他指着天空,声音因激动而沙哑,“要下雨了!我们有救了!”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天空中汇聚的乌云,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眼中迸发渴望。
然而,林笑的脸色,却在那一瞬间变得比天上的乌云还要阴沉。
他缓缓走到一门破城炮旁,用手掌感受着那金属独有的质感。这三十门冰冷的战争巨兽,是他们对抗七万狼骑唯一的依仗。
赵泓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脸上的喜色渐渐凝固:“林师,怎么了?下雨……不好吗?
林笑转过头,目光扫过那些同样面露困惑的神机营将士,“雨水,能解我们的渴。”
“同样,也能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我们的神机营,我们的火炮火铳……最怕的,就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