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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往事 第87章 荧惑西坠·王旌东指

作者:青山癫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6-08 21:29:50 来源:小说旗

月华如刃,劈开了柯地荒原的暗沉。宋桓公猛地将手中残酒灌入口中,滚烫的烧灼感只余一线冰冷的苦涩,顺着喉咙滑入肺腑。他甩掉沉重的犀皮兜鍪,赤足踩在沁凉湿重的营前冻土上,冰寒之气沿着足底直钻骨髓。远处,齐军营盘壁垒如连绵起伏的墨色山峦,在月光下盘踞静默。营盘中央,那面高耸的玄色蟠龙大纛在风中卷动,如同巨兽狰狞竖起的脊鳍。营寨深处,灯火连绵如赤火星河,隐约可闻沉重甲兵巡逻的金属撞击声,似巨兽沉睡中磨牙吮齿的微响。更远处,陈、蔡、邾各营星火点点,却如环绕巨兽足下瑟瑟发抖的萤虫,黯淡无光。

“强齐……真乃噬骨之强……”宋桓公喃喃低语,夜风灌入他松敞的衣领,激起一层细密的寒栗。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玉韘,玉质冰凉硌指。目光追随着那片几乎覆盖整片天宇的黑沉齐营,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寒意如同冰冷的蟒蛇,缠绕着心脏缓缓收紧,收紧……呼吸间仿佛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今日盟主……明日……其鲸吞虎噬之牙……安肯……只咬鲁肉?!”他猛地仰首,望向漆黑夜空中高悬的那轮惨白月轮,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如同寒夜孤狼:

“嗟彼!煌煌大日兮……行将……西——坠!

群星……零落四野兮……徒耀……其微光!

唯彼!荧惑荧惑兮——” 他的手指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颤抖着戳向东方天际一颗异常红亮、状如滴血残瞳的星辰(荧惑即火星,古人视主兵祸),“独踞中天!!其芒……似燃!其焰……欲——流!!其光……如炽——烙!!势将……吞……遍野辰宿——!岂非……自……有……天——意——?!!!”

最后一个字音未散!月光青灰的阴影中,一道低沉的声线如地缝中钻出的毒蛇,悄然贴上耳畔:

“主公……岂非……为那……齐之……噬日之焰……忧惧……至此乎?”

宋桓公悚然一惊!猛地回身!寒月冷光照出那人轮廓——大夫戴叔皮,立于营门旗杆的深长影子里。半张脸隐在暗处,唯有一双精芒四射的眼,如夜枭般锁着自己。

“子……言……如刀……刺心!”宋桓公声音干涩,胸膛剧烈起伏。

戴叔皮无声踏前一步,月光恰好照亮他半边面孔,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残忍的弧度:“丈夫横行八荒!岂能……甘为——掌下虫豸?!!”

“虫豸……”宋桓公瞳孔骤然收缩!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神经末梢!他那颗被恐惧和屈辱熬煎了整夜的心,轰然爆开一团混杂着不甘与野心的滚烫熔岩!他死死盯住戴叔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反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五指深陷其袍袖!“若有——通——天——之——道!——试——为——孤——谋——之——!!!”

“谋之?”戴叔皮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字字千钧!“宋——地千里!带甲如云!山川雄阔!民心可用!兼仁君威德昭彰!纵使齐强楚霸!何以——不可——逐鹿中原?今列国皆昏昏然趋附于齐之盟主虎威之下……”他那精芒闪烁的眸子死死钉在宋桓公脸上,如同无形的锁链,“主公——何不当机立断?拔寨!归——国!整兵!缮——甲!再图……逐鹿问鼎——!!”

“拔寨……归国……”宋桓公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最后一丝恐惧的冰霜被瞬间升腾的狂野火焰焚成灰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被点燃的疯狂!“传令——!!” 喉间爆出一声压抑的嘶吼!如同垂死的毒蛇发出最后吐信的啸音!

号令如同冰冷的瘟疫蔓延。沉重的辎重被无声丢弃沟壑,巨大的青铜釜镬就地掩埋。战马的口鼻被套上皮质枚具,士卒脱下甲叶环带缚于草料捆中,赤足裹胫草绳,踏在露水深重的冻土上,脚步轻如狸猫。月光穿过稀疏的林木,无数黑影像流动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渗出营区,沿着背阴的河谷、荒废的古道、荆棘丛生的野径,朝着东北方——宋国的方向疯狂蠕动。如同夜色中溃逃的蚁群,只留下空荡荡的营盘轮廓和一堆堆篝火彻底熄灭后尚存微温的灰烬。

翌日黎明。惨白的晨曦刚刚刺破云层,撕裂柯地上空凝滞的寒气。

“报——!!!”

尖利的嘶吼如同裂帛!刺破清晨死寂的联军大营!一名斥候滚落马背,带着彻骨的寒意与风尘,扑倒在齐桓公玄甲大帐门前!声音因疾驰和恐惧而变形:“宋……宋侯……背——盟——!拔寨——宵遁——!!已……已过——绿草河矣——!!!”

“哗啦——!!”

主帐门帘被狂暴的力量撕开!齐桓公玄甲未整,披发而出!他脸色铁青,下颌咬合处的筋肉如刀削般绷紧,眼中怒火足以焚化眼前所有景物!

“追——!!!!”惊天怒吼如同虎啸龙吟!震得帐前旗杆嗡嗡作响!“仲孙湫——!!给孤——追!取其首级——悬于军——门——!!!”

“诺——!!!”

仲孙湫那铁塔般的身影轰然应声!甲叶铿鸣!腰间染血的重剑似有感应般嗡鸣!他猛一挥手!身后数千齐国最精锐的铁骑如同决堤的玄色洪流!战马咆哮!卷起漫天雪尘!如离弦之箭!朝着东北方向轰然射出!蹄声瞬间撕碎清晨的宁静!

就在这支死亡铁流即将追出营寨的刹那!

“且——住——!!!”

管仲那枯瘦的身形如同一截骤然挡在激流前的朽木,悄然出现在辕门中央!葛袍在风中紧贴躯干,更显单薄如纸。他并未伸手阻拦,只是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平静地迎向狂怒如火的齐桓公。

“追……之……何益?”他的声音不高,却似沉入死寂深渊的石块,激不起半分波澜,“宋侯虽背盟……然其言……其行……乃畏强而走!非必欲与明公决裂于野……”他枯槁的手指在虚空中微微一划,“此时……追斩其军……必激其困兽之斗!纵斩之……亦伤……天子之德!损……明公之仁!更徒……令诸侯侧目寒心!反……助长其悖逆之名!”

管仲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无形的铁钳,紧紧锁住齐桓公那张因狂怒而扭曲的面容:“明公……既欲……执九鼎以令诸侯……何不……请——王师——伐之!?”他眼中骤然爆射出一股洞察世情的冰冷锋芒,“执天子斧钺!代行天讨!则……师出正!名分固!宋侯……不过自绝于天下!自取——覆亡!!”

齐桓公额角青筋狂跳!胸口剧烈起伏!那几乎冲出喉咙的愤怒被“王师”二字狠狠堵住!如同一匹狂奔的烈马被勒住缰绳!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管仲,喉结艰难滚动数下,终于,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吼从牙缝里挤出:“……好!遣使——入洛邑!!”

洛邑宫殿深处,陈旧腐朽的檀木气息令人窒息。周僖王斜倚在蟠龙锦榻上,瘦骨伶仃的肩头宽大的玄色冕服如乌鸦垂死之翼。那张摊在膝上的奏牍边缘卷翘,带着齐使急催的燥意。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绢面,眼底一片死水般麻木的灰败。

“请王师伐宋?”阶下老迈太傅的声音带着浓重痰音,刺耳地在殿内回响。

良久。

僖王那毫无血色的嘴唇才微微翕动了一下,吐出几个微弱如秋风吹拂落叶的字音:

“宋……负……盟……逃归……”

仿佛耗尽了气力,他喘息片刻,浑浊的眼底才艰难地聚焦起一丝象征性的、属于天子的愠怒光芒:“不……伐……何以……立天子……之威……”

他缓缓抬起几乎抬不动的手臂,指向殿内某个方向:

“……单伯……领……三百……王卒……往……”

殿角阴影处,一名身着洗得发白的旧日玄端朝服、身形佝偻的老臣缓步走出。大夫单伯脸上沟壑纵横,唯有一双眼平静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默默趋前,深深一揖,却无声。

洛邑通往柯地的大道上。一辆破旧不堪的革车在坑洼土路上艰难蹒跚,轮轴干涩的吱嘎声如同残破的风箱,在空旷的荒野间单调回响。车身木料斑驳,镶嵌的螺钿早已剥落殆尽,露出难看的霉斑。两匹拉车的瘦马肋骨嶙峋,无力地垂着头。车上,素白的旧布幡勉强撑着“周”字,墨迹也已黯淡漫漶,在风中无力地卷动,沾满了路途的尘泥。所谓的“三百王卒”,不过是裹在褪色皮甲下、步履拖沓、面带菜色的老弱残兵,稀稀拉拉跟在车后,武器杂乱陈旧,如同一支丧葬队伍。

柯地齐营辕门外,却是旌旗蔽日,甲胄寒光逼人!赤色蟠龙大纛在风中怒卷!齐桓公一身戎装,玄甲映日,九旒玉冕之下,眼神锐利如电。身后,仲孙湫、隰朋、宾胥无、鲍叔牙等一干文臣武将拱卫如众星拱月。仪仗煌煌!戈矛如林!肃杀的阵列如同巨大的钢铁扇面,展开在辕门两侧!

当那辆吱嘎作响的破旧革车如同爬行般,终于在仪仗尽头、距离齐桓公尚有一箭之地停稳时——

齐桓公脸上肃然之色更浓!他猛地踏前一步!率先躬身!声音洪亮如钟鸣,在旷野上回荡:

“臣——齐侯小白——恭迎——天子——上——使——!!”

“呼啦——!”身后!从仲孙湫到最末位的卒长!数万齐军将士如林顿戟!轰然跪倒!甲叶摩擦声汇成一片海啸!膝盖撞击冻土的闷响如同沉雷滚过大地!山呼之声响彻云霄!

“迎——天——使——!!!”

单伯缓缓推开车门。这位须发皆白、脸上刻满沧桑沟壑的老臣,被一名随从搀扶着,颤巍巍地下了马车。他并未急于回应这惊天动地的肃穆,那双深如古井的目光先扫过眼前这片沉默跪伏的、刀剑如山矗立的钢铁之海,又落在最前方那深深躬下、玄甲在日色下流转着夺目冷光的霸主身上。

单伯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扯动了一下。那或许是想挤出一个象征性的微笑,又或许只是被风干皱褶的自然牵动。

齐桓公大步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竟主动伸出双臂!稳稳扶住单伯那条枯瘦如柴、隔着旧袍都能感到骨节硌手的手臂!动作谦恭而自然。他亲手携扶着这位从朽木宫廷跋涉而来的枯槁老者,一步步穿过森然林立的甲士与如林的长戈矛戟,走向那座最大、最为巍峨的中军帅帐。管仲默然尾随其后,葛袍无声拂过地面沾染的泥土。

帅帐之内,炭火毕剥作响。单伯被齐桓公扶至上座。老臣喘息坐定,环视帐内肃立的群臣。管仲垂手立于齐桓公身侧,那双枯井般的眼眸投向老态龙钟的单伯,微微一点头。没有言语。

帐内暖炉烧着新炭,却驱不散那陈旧的、自单伯车驾和衣袍深处飘来的、似檀似腐的衰败气息。

“王师已至!”鲍叔牙声如洪钟,打破帐中近乎窒息的静默,“盟约煌煌!违者天戮!宋国悖逆!罪在必诛!请上使钧命——即日——拔——寨——兴——兵——!!!”

话音未落!

“呜——呜——呜——!!!”

三声撕裂长空的凄厉号角已在辕门上方炸响!震得整片营区都在颤抖!

“得令——!!!”

惊天动地的回应如火山爆发!无数沉重的营寨栅门被轰然推开!无数巨木擂木被撞入壕沟!巨大的辎车车轮碾过冰冻的土地!发出沉闷如雷的碾压轰鸣!

管仲站在辕门处,看着营中巨大铜炉上缭绕的蒸汽白烟。军士正抬下一尊巨大的青铜方鼎,鼎身饕餮吞口狰狞,鼎腹余烬未熄。沸水沿着三足兽爪倾倒,浇在硬冻如铁的地面上,嗤嗤作响,腾起一片白茫茫的雾汽,转瞬又消散在寒风中。沸水裹着灰黑的炭渣,在硬泥地上蜿蜒出深色的、无规则的痕迹,如同溃烂的伤口,又迅速被碾过的战车、皮靴冻结在原地。

他袖中的枯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锷。那古拙的兽吞纹路冰冷刺骨。剑格之下,一道细微得几乎难以觉察的裂痕,在指腹下延展——那是无数次战场杀伐中留下的印记。极轻微地。

前方。

陈蔡两国的前军赤帜青旌已然涌动!如两条色泽迥异、却裹挟着同样毁灭之势的狂暴洪流!卷起冲天烟尘!撕开荒原枯草的灰色冻土!向着宋国腹地——疯狂碾去!

那蔽日旌旗之下涌动的,是万千被号令驱驰、身披冰冷甲胄的士卒。刀戟林立如荆棘之林,在移动中相互碰撞、刮擦、发出无数金属尖厉摩擦的锐响,如同无数亡魂在刀锋上拖曳的哭嚎!那声音汇聚成低沉而连绵不绝的、来自地狱般的呜咽!沉闷的脚步声轰然而至,如同连绵的擂鼓重重砸在冻硬的大地之上,震得大地微微颤抖!无数冰冷的铁蹄踏过冻土,发出沉重的、混杂着碎裂冰碴的钝响!马蹄下腾起的尘烟被朔风裹卷着,形成一片黄蒙蒙的沙幕,遮蔽了初升的朝阳!

齐桓公玄甲大帐外。齐军如林的赤黑龙纹大纛终于缓缓移动。桓公端坐战车之上,面色沉凝如铸。管仲、隰朋、宾胥无、鲍叔牙数位齐国股肱重臣环侍车驾左右。文臣深衣宽博,武臣甲胄凛冽,却都保持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缄默。车轮碾过方才倾倒沸水的地面,发出吱嘎的呻吟。玄色大军如同庞大而沉默的巨兽,不疾不徐地展开,紧随在已远去的、杀声震天的陈蔡前军之后。

他们行过冰封的原野,留下深浅不一的车辙印迹和沉重的足印。风在旷野上打着旋,卷起零碎的草梗枯叶。更深处,是那片被无数大军蹄铁皮靴踏碎碾平的、覆盖着薄雪的荒原灰土。在那灰褐色的大地深处,隐隐透出些许暗沉——那不是泥土的本色,是被无数兵戈碾踏后深藏其下的、曾经肥沃过的土地底壤,翻腾而起又迅速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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