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往事 第100章 血祭残阳，荧泽悲歌

荧泽之野。寒风如同粘稠的油脂，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内脏的焦臭，死死糊在每个人的口鼻之上，令人窒息。卫军的溃败已成不可逆转的雪崩！散乱的旗帜被无数惊慌逃命的溃兵踩进污黑的泥泞与横流的血水中，如同破碎的尸骸。曾经整齐的阵列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无数扭曲挣扎的躯体和凄厉的惨嚎在死神镰刀下徒劳扭动。

狄骑的铁蹄如同沉重的鼓槌，疯狂地擂击着大地！践踏着生命！每一下跃动都带起污血和碎肉的飞溅！弯刀与狼牙棒闪烁着幽冷的死亡弧光，每一次挥落，都激起一蓬蓬温热腥红的血雾！生命在蛮力的撞击与切割下脆弱得如同草芥！狄兵那野兽般嗜血的战嚎、卫兵临死前绝望的悲鸣、战马的痛嘶……交织成地狱最深层的奏鸣曲！整片原野如同巨大的血肉磨盘，疯狂榨取着卫国最后一点抵抗的汁液！

中军！

那金甲鹤氅倒下的地方！卫懿公残破的身躯与那只至死都被华丽金缕所缚的“玄穹神鹤”死状凄惨地纠缠在一起。被撕裂的锦缎碎片和金箔残片浸泡在粘稠的血泊里，在惨淡的日光下反射着刺眼而荒诞的微光。象征着卫国最高权力与最荒唐梦想的象征，如今只是一具扭曲狰狞的尸体！

“主公——！！！”

一声撕裂肝胆的悲鸣压过了喧嚣的杀伐！先锋大将黄夷就在不远！他那身银甲早已被自己虎口的鲜血和敌人的污血染成暗褐色，头盔不知飞落何处，披头散发，状若疯魔！他眼睁睁看着卫懿公在那柄残忍的锯齿长刀下枭首分尸！最后的守护誓言轰然崩塌！巨大的悲痛与屈辱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双眼一片血红！

“狄狗！纳命来——！！”

他猛地一夹马腹！那匹陪伴他征战多年的战马爆发出临死的悲鸣，驮着他如同自杀的火流星！疯狂撞向狄军先锋二大王那如魔神般矗立的雄壮身影！

几乎同时！另一个身影——左翼孔婴！看到主公惨死，黄夷飞蛾扑火般冲上！这位平日沉默寡言的将领牙关紧咬，双目赤红！一声不吭，手中长枪化作一道追命的闪电！竟是与黄夷一左一右！呈钳形之势！带着玉石俱焚的死志！一同猛扑那不可一世的狄将！要以自己残躯，为亡君殉葬！为国家泄恨！

二大王方才斩杀了卫国国君，正是气势如虹，周身萦绕着屠神般的暴戾杀意。眼看两员卫将一左一右如疯虎般扑来，他不但不惧，反而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狂傲大笑：“哈哈！丧家之犬！来得好！！”

巨大的锯齿长刀带着粘稠的血污，被他单臂抡圆！划出一道扇面般的恐怖血光！迎着侧翼孔婴刺来的长枪猛磕而去！

铛——！！！

刺破耳膜的金铁爆响！

孔婴只觉一股山崩海啸般的巨力沿着枪杆狂涌而至！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得移位！双臂臂骨发出可怕的哀鸣！虎口完全炸开！鲜血淋漓！他拼尽全身力道，想要稳住枪身！可那力量完全不是人类所能抗衡！精铁长枪如同脆弱的芦苇，竟被硬生生砸弯成一个骇人的弧度！“咔嚓！”一声！从中断裂！震飞脱手！

孔婴整个人如同被巨浪拍中的小舟，喷着大口鲜血被巨力狠狠震离了马鞍！向一侧抛飞！

就在二大王砸飞孔婴枪势将尽未尽的刹那！正前方的黄夷终于挟着风雷之势杀到！他根本不顾自身空门大开！手中那柄沾满血污的长戈带着毕生武勇与滔天悲愤！朝着二大王因轮刀动作而露出的面门和咽喉要害！亡命刺出！速度！角度！狠辣！皆是毕生巅峰！

这搏命一击！让这魔神般的狄将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讶色！他强行扭身，巨大的锯齿刀以常人难以想象的诡异角度和速度回旋倒撩！试图封住这一戈！

噗嗤！

长戈尖端以毫厘之差，错过了咽喉要害！却狠狠扎进了二大王毫无防护的肩窝！鲜血顿时飙射！

“吼——！”剧痛让二大王发出一声负伤野兽般的狂怒咆哮！那巨大的锯齿刀瞬间化作一道雪亮的闪电！带着万钧之力！凶狠无匹地劈向因全力刺击而身体严重前倾、再无力回防的黄夷脖颈！

咔嚓！！

骨裂声干脆刺耳！

黄夷那因极度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头颅，带着一丝决然的不甘，瞬间脱离了身躯！无头的尸身带着巨大的惯性，依旧扑在二大王坐骑之上，喷涌的滚烫热血如同瀑布般浇了那狄将满头满身！断颈处喷出的血泉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作妖异的红雾！

二大王满脸满身沾满粘稠温热的血浆，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他看也不看肩膀上还在汩汩冒血的伤口，狂笑着，目光扫向刚刚挣扎爬起、却因目睹这惨烈一幕而浑身僵硬的孔婴！锯齿长刀再次举起！

“黄将军！！！”孔婴肝胆俱裂！悲吼一声！本能地扑向二大王！想要抱住那恶魔的战马！以血肉之躯为亡君亡将争取一丝喘息！可他赤手空拳，如何近身？

嗤！嗤！嗤！

数道刁钻狠毒的狼牙重箭！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瞬间从狄人阵列中射出！洞穿了孔婴扑击而来的身体！一箭穿胸！一箭透腹！一箭擦过脖颈带走大块皮肉！他如同断了线的破败风筝般重重栽回地面！眼神瞬间涣散！身下浸出一片迅速扩大的暗红。死不瞑目！卫军最后两员重将，转瞬间化为尘埃！

北侧！

混乱的战场边缘，右翼的渠孔、礼孔二将终于引着尚未完全溃散的右军杀穿小股狄人阻截，拼命杀到主战场。入目所见，却是炼狱般的景象！溃散的潮水！堆积的尸体！以及……那狄人大纛之下！金甲国君的尸骸！黄夷那颗怒目圆睁的人头！孔婴那千疮百孔的残躯！

“主公——！黄将军——！孔将军——！”渠孔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喉头！痛彻心扉的悲愤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猛地抽出战刀，须发戟张，目眦尽裂：“杀贼——！！”如同悲鸣的疯虎，拍马就要冲向那浑身浴血的恶魔二大王！

“渠将军！不可！” 礼孔相对冷静，眼中虽同样充溢血泪，却已看出眼前这魔神般的狄将绝非人力可敌！主将尽殁，军心崩溃，硬拼唯有送死！他猛地拦住渠孔，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大势已去！速退！保命！方有为国复仇之机！快！”

“散开！！” 二大王狞笑着，根本不等渠孔、礼孔有任何动作！巨大锯齿刀一指！如同驱赶蚊蝇！

嗡——！

随着他一声令下！其身后早已列阵的狄人弓手再次拉成满月！黑压压的箭雨如同遮天蔽日的死亡阴云！带着刺耳的尖啸！瞬间覆盖了渠孔、礼孔所部刚刚勉强聚拢的数百残余将士！这一次，距离更近！威力更猛！

噗噗噗噗——！

密集的箭头破体声如同雨打芭蕉！无数士兵身上瞬间爆开血花！如同被狂风扫落的枯叶般成片仆倒！惨叫声被利箭切断！人马同毙！盾牌？长橹？在如此近距离攒射下形同虚设！

渠孔也未能幸免！他格挡的圆盾如同纸糊般被数支劲矢洞穿！一支淬毒的铁箭更是精准狠辣！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噗”地一声！深深钻入了他肋下的甲叶缝隙！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如遭重锤猛击！

“呃啊！”渠孔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哼！剧痛让周身力道瞬间流失！手中长刀脱手！身体如同被抽空了骨头般轰然从马背上栽落！重重摔在冰冷染血的泥地之上！那沉重的身躯激起一片细小的血泥浪花！他挣扎着，口中溢出鲜血，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根本无力再起！

“渠将军！！！” 礼孔心神俱裂！他本已准备后撤，眼看渠孔落马命悬一线，那份同袍之谊压过了理智！情急之下，他猛地一踹马镫！不顾漫天箭矢！朝着渠孔落马之处亡命冲去！弯身探臂！试图抓住渠孔身上甲胄的勒带！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甲叶的刹那！

一道如同黑色飓风般的身影！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与无匹的狂霸之力！轰然压至！

狄军真正的主帅——赞天大王！（盖天大王之兄弟）不知何时已策动巨象般的坐骑冲到近前！这位更加雄壮如山、满脸覆盖着青黑色油彩的恶魔，如同俯视蝼蚁般盯着弯腰欲救同袍的礼孔！

他手中那柄门板似的巨形锯齿骨刃！带着风雷之势！甚至比二大王的刀更加恐怖！如同劈开混沌般！狠狠斩下！

目标——正是渠孔那颗挣扎扬起的头颅！

咔嚓！！

骨刃毫无阻滞地切入颈骨！渠孔的头颅如同被砸碎的西瓜，瞬间爆开！红的、白的、灰的……喷了正下方试图营救的礼孔一头一脸！滚烫的、令人作呕的黏腻之物糊满了他的眼耳口鼻！

礼孔的动作彻底凝固！思维一片空白！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狂擂的心跳声和那令人作呕的腥膻气味！惊骇、悲愤、极致的恐惧混合着被喷溅的污物刺激出的强烈生理不适，让他几欲昏厥！他甚至忘记了反抗！或者说，在这无可匹敌的魔神面前，反抗毫无意义！

一只布满黑色刺青、筋肉虬结如同钢铁巨蟒般的手掌！如同铁钳般！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巨力！狠狠扣住了因瞬间失神而僵滞的礼孔肩甲！那冰冷的金属甲叶竟被这蛮力硬生生捏得咯吱作响！身体如同鸡仔般被凌空提起！

“吼——！”赞天大王发出震天狂笑！单手就将礼孔牢牢钳制！如同猎人炫耀着捕获的猛兽！朝着狄军本阵回奔！嘶吼声回荡在整个战场：

“卫军大将在此！尔等蛮子！还不献城？！”

礼孔被倒提着悬挂在半空，只觉得肩胛骨仿佛要被捏碎！屈辱！愤怒！绝望！像毒蛇噬咬着他的灵魂！他猛地仰起头，透过被血污糊住的视线，只能看到远处帝丘灰暗的城墙轮廓在血色残阳中摇晃！像一个巨大而绝望的囚笼！耳边，狄人震耳欲聋的狂野欢呼与卫军残余士兵最后的零星抵抗被屠杀殆尽的声音交织！他知道，卫国最后的屏障……即将面临狄人铁蹄无情的践踏！

赞天的咆哮如同滚雷，压过战场上最后的哀鸣：“大狄的勇士们！踏破他们的城门！杀光男人！掠走女人和财富！让这座城市变成篝火的燃料！一个时辰——拿下帝丘！”

呜——！呜——！呜——！

狄人特有的、用巨大兽角制成的号角发出低沉而悠远的吼叫！如同末日的宣告！无数狄骑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疯狂地扑向那座在血腥夕阳下摇摇欲坠的坚城！烟尘蔽日！如同宣告毁灭的黑色潮汐！彻底吞没了那片曾飘扬过白鹤、如今却遍洒血泪的土地。荧泽的寒风吹不散这浓重的绝望，卫国，已经滑入了最后的血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