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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往事 第59章 生窦囚笼,堂阜解缚

作者:青山癫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6-08 21:29:50 来源:小说旗

齐宫深处,新君御座尚留清漆幽光。鲍叔牙那五道裂殿惊雷般的“弗若夷吾也”犹在殿宇梁柱间发出嗡鸣余震。阶下侍从正埋头清理满地狼藉的琉璃金屑碎片。

丹墀中央,那两口盛装人头的椴木函敞开着口子,浓烈的血腥与防腐石灰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盘桓不散。封口边缘的裂缝如同丑陋的伤口,渗出深褐色接近凝固的血珠,将鎏金地砖的缝隙染得更深、更脏。

齐桓公的手指无意识地按着腰间束带深处——那断箭与玉钩的残骸已被收入黑檀印匣,但坚硬冰冷的触感透过锦衣,如同烙铁般烫灼着他的皮肤。他目光越过殿前那两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死死钉在殿外南方那一片属于鲁国的、隐约传来血腥气息的虚空之上,声音如同被砂石摩擦过,干涩而艰困:

“既如此……为社稷故……传旨……”每一个字仿佛都重若千斤,“……遣使!入鲁!讨……讨回那阶下之囚——管仲!”

鲍叔牙霍然抬首,眼中瞬间爆发的亮光几乎刺破殿中浮尘!然而那光芒迅速被他敛去,代之以一种洞彻世事的深沉忧虑,肃然进言:“主上明鉴!鲁有施伯,智算深沉!彼必洞悉我索回管仲之深意!若其识破我欲用之……定会百般阻挠!甚或……抢先灭口!”他猛地向前一步,声音斩钉截铁:“此去使者,非能言善辩、急智过人者不可!必得在施伯刀落之前……以雷霆之势……堵其口舌!夺人而还!”

“谁人可当此任?!”桓公声音带着被逼迫的急躁。

“公孙隰朋!”鲍叔牙毫不犹豫,斩钉截铁,“此人敏于辞令,柔中带刚,能探微知着!且其出身公族,位分尊崇,足以慑鲁君臣!”

“准!”桓公从齿缝里挤出一字,手掌再次按向印匣位置,眼中那点屈辱的怨毒之火被强行摁回一片深沉的冰冷之中,“命隰朋即刻……启程!”

鲁宫大殿刚刚洗刷过的金砖上,血腥气仿佛依旧在空气里飘浮。庄公坐在御案后,指尖神经质地摩挲着案上一方新换的羊脂玉璧,眼神空洞失焦。施伯侍立其侧,目光如同浸过冰水的刀锋,冰冷地审视着阶下这位来自齐国、举止进退有度、面容却带着一丝微妙谦恭的使者——公孙隰朋。

隰朋深深躬身,宽大的锦袍袖口拂过地面金砖,姿态无可挑剔,双手高捧一卷密封严实的齐君国书:“外臣隰朋,奉寡君之命,拜谒鲁侯。”

锦盒被侍从接过,呈递案前。庄公用指尖轻轻启开铜扣,取出内里的丝帛。帛书墨迹淋漓,带着扑面而来的、属于新君的冷硬威严:

“……鲁侯台鉴:齐小白再拜……窃闻——寡国旧臣管仲,身犯不赦之叛罪!罪证昭彰!今闻此逆囚……竟匿于贵境!……实令寡君寝食难安!深恨不能……亲手……诛此贼獠!以雪当道射钩之耻!以戒天下不忠之徒!今遣使冒昧……敢乞鲁侯——准允外臣……押解此逆……归齐……”

庄公的目光僵在“亲手”、“诛此贼獠”、“雪耻”几个浓墨重笔、带着铁腥气的关键词上!一股荒谬的侥幸和如释重负感猝然袭来!齐侯!终究还是在意那当胸一箭!还是要杀管仲!好!好!

“哈!”庄公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扯动,正要开口。

“君上且慢——!”

一个冰冷刺骨、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蓦然自身后响起!施伯一步踏前!几乎撞翻了庄公身侧那只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盛放过血污之物的空铜盘!咣当一声刺耳脆响!

施伯那枯瘦苍老的面容因急怒而扭曲,手指戟指隰朋,目光却死死钉住脸色遽变的庄公,声音带着洞穿阴谋的锐利嘶喊:“齐侯——好毒的心计!此国书——字字是欲盖弥彰!句句为瞒天过海!他哪里是要杀管仲?!这分明是——脱其囚笼!迎其归国!图谋——以天下之才!铸其齐国之——不世霸业!!”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钢针扎在庄公刚刚升起的侥幸泡沫上!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庄公的心脏!

“什么?!”庄公脸上的侥幸笑意瞬间冻结、碎裂!他猛地抓住那卷国书,指尖死死抠着“雪耻”二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字迹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干透的墨气!

“管仲……乃……”施伯的呼吸因急怒而粗重,声音却沉如地底寒冰,带着一种末日预言般的绝望寒气,“……翻覆四海之巨擘!吞吐乾坤之奇才!若此人……得脱牢笼!重归齐国!被那志在鲸吞的齐侯所用!十年之内!齐将强如虎兕出柙!纵楚秦莫敢撄其锋!而我鲁国——”他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庄公惊惧的眼底,“——将是齐刀下第一只待宰之牲!国土沦丧!宗庙倾颓!只在反掌之间!”

他猛地凑近,灼热的气息喷在庄公冷汗涔涔的颈侧,声音压得如同鬼魅低语,带着同归于尽的狠绝:

“趁此刻!管仲尚困于生窦暗狱!趁齐国爪牙——仅此一使!速斩管仲!将其尸……交付隰朋!!”枯瘦的手掌狠狠向下一切,“永绝——后患——!!!”

“杀……”庄公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命运扼住咽喉般的颤栗和疯狂,“……对!杀!杀了管仲!把尸体给他们!永绝后患!!”他惊惧地嘶喊出声,手指抖索着,仿佛要立刻传令!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

阶下一直垂首恭立的隰朋动了!他并没有立刻激烈抗辩,反而极其沉稳、甚至略带一丝哀恳地撩袍单膝跪地!声音清朗中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鲁侯明鉴!施大夫谋国之言,深矣!然——外臣斗胆进言:我寡君之心……岂仅止于国书?!”

他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一种被“误解”的冤屈光芒,声调陡然拔高,带着金石般的穿透力:“寡君恨那管仲!恨毒了!当道一箭!洞穿玉钩!此等奇耻大辱!铭心刻骨!寡君早有誓言——非亲身!非亲手!不得亲刃此贼!亲手剜其心肝!剁其骨肉!焚其脏腑!以血祭带钩!方解心头巨恨!!”他字字泣血,仿佛在诉说桓公的滔天恨意!

他豁然抬臂,指尖直直指向御案:“今日!鲁侯若将一具冰冷死尸……交予外臣带归……”隰朋的声音陡然转为冰冷刺骨的质疑,“……寡君……一腔刻骨之恨……如何倾泻?!满腔郁愤……何由发泄?!此仇不报……心火难消!国威何存?!若寡君因此郁结成疾……”他声音陡然转厉,带上玉石俱焚的威胁!“……我齐国之怒!必将——焚遍鲁地——寸草不留!贵国——何安?!”

轰!

这番如同血泪控诉般的辩词,裹挟着狂暴的雷霆之力!不仅瞬间击碎了施伯“杀尸”的毒计!更将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狠狠浇在庄公摇摇欲坠的心防之上!齐侯的暴戾残忍!齐国的雷霆之怒!那五千兵临长勺的玄甲铁骑!尽数化作碾向鲁国头顶的巨轮!

庄公双腿一软,几乎瘫坐下去!他惊恐地看着脸色铁青的施伯,又看看阶下跪地、目光如炬的隰朋,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点求生的本能:“罢了!罢了!施伯!此……此人……不可留……亦不可杀于鲁!取……取管仲来!交……交给齐使带走!要杀要剐……由得齐侯……去!去!”

施伯猛地闭眼!喉头剧烈滚动了一下!枯瘦的手指深陷进掌心,留下几道惨白的印痕!他知道——大势已去!

堂阜驿道,秋风卷起黄土尘烟。远处鲁国送囚的队伍扬起的烟尘尚未散尽。旷野之间,三辆囚车如同黑铁铸就的移动牢笼,缓缓驶入驿站前的空地。最后一辆囚车的生铁栅栏格外厚重粗大,一道身影蜷缩在车内最深处的阴影里,枷锁沉重,头颅深埋,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泥塑。

“吁——!”押送将领勒住头马。

几乎就在囚车停稳的瞬间!

驿道上尘烟翻滚!一道快得只留下虚影的玄衣铁骑如同狂风般卷至囚车近前!一骑绝尘!竟是鲍叔牙!

“打开!速速打开!”鲍叔牙的声音因急迫而沙哑!他根本不顾还在擦拭汗水满脸尘土的鲁将,猛地翻身下马!动作快如闪电!

锵啷!

腰畔那把短柄开山厚背战斧瞬间出鞘!厚重雪亮的斧刃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裂空气!以开碑裂石般的狂暴之力!朝着那囚车最沉重的青铜虎头锁链!狠狠劈下!

当啷——哗啦!!!

一串沉重的金属断裂崩裂的巨响!伴随着火星四溅!那碗口粗的精铁链锁竟被一斧从中劈开!沉重的枷锁应声断裂!两截断链哗啦垂落!

鲍叔牙左手弃斧!五指如铁爪般猛地抓向车内那蜷缩的身影!一把攥住那冰冷沉重的枷锁锁环!右臂筋肉虬结暴涨!猛力向外一撕!

咔嚓嚓——!!!

捆绑在管仲身上的、浸透汗渍血污的绳索应声而断!如同挣脱蛹壳!那副套在他颈肩、锁了他百日千夜的沉重枷锁,竟被鲍叔牙以无匹神力生生撕裂、摔砸在黄土地上!

烟尘弥漫!巨大的冲击让管仲猛地一震!身体失去锁链捆绑的禁锢,如同风中残柳般猛地向前扑倒!眼看头颅就要撞在囚车冰冷的铁栏上!

一只有力的手臂闪电般抄过管仲的腋下!将他堪堪坠落的身体稳稳托住!鲍叔牙那张饱经风霜、布满汗水与尘土的刚毅面容,急切地出现在管仲依旧迷茫模糊的视线里!

“夷吾——!”鲍叔牙的声音带着灼热的气息,几乎喷在管仲冰凉的脸上!

管仲身体剧烈一颤!涣散失焦的瞳孔终于凝聚!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阔别经年却从未忘却的挚友脸庞!鲍叔牙眼中那喷薄的、毫不掩饰的巨大关切与急迫,如同最炽烈的火种,瞬间灼烫了他冰封百日的灵魂!也如同烧红的烙铁,烫醒了他对自身绝境最深沉的绝望!

羞愧!痛悔!无尽的悲凉如同狂潮瞬间将他吞没!

“鲍……鲍兄……”管仲喉头滚动,如同被砂纸磨过,发出破碎的呜咽。他猛地挣脱鲍叔牙的扶持,身体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身上破败的囚衣,再看看地上那副被撕裂的、象征着耻辱的沉重刑枷!无边无际的痛苦和屈辱彻底淹没了他的理智!

“吾……受公子纠厚禄……公子蒙难……吾不能死!……此一不忠!”他声音嘶哑,字字带血,身体剧烈颤抖,“受此等屈辱……苟活于世……此二不义!”他猛地抬头,望向鲍叔牙,眼中是燃烧的自毁火焰!“今日……何颜复见故人!又有何颜立于此污秽尘世!!!”

话音未落!他眼中陡然掠过一道绝望狠戾的死寂光芒!竟是不管不顾!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迎着囚车旁那坚硬冰冷、棱角嶙峋的石阶边角——狠狠一头撞去!竟要以死全那破碎不堪的节义!

“不可——!”

鲍叔牙一声雷霆断喝!如同惊雷炸响!他身影比管仲更快!几乎在管仲肩膀耸动发力的同一刹那!他那宽厚如同门板般的身躯已经合身猛扑过去!沉重的身体如同屏障般硬生生挡在石阶之前!

砰!

管仲的头颅重重撞在鲍叔牙宽阔结实的胸膛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惊的闷响!鲍叔牙身躯剧烈一晃!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死死咽下!但他双臂如铁铸洪闸,死死箍住了管仲的肩膀!

“夷吾!!”鲍叔牙不顾胸口剧痛,声音如同巨浪拍礁,每个字都带着万钧之力!他猛力将管仲身体扳回正面,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攫住管仲散乱狂乱的目光!“醒醒!看看我!看看这天!看看这地!”

他一手死死扣住管仲肩膀,另一只手猛地伸向自己胸前的衣襟!五指扣住朝服那华丽的金线纹领口——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锐响!玄色缀金的华丽朝服被他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豁口!露出了内里暗色衬袍上——那清晰无比、以金线黼黻精心绣制的一方巍峨高台之形!高台虚位以待!似有冲天灵光!

“你看!!”鲍叔牙几乎将裂开的朝服前襟扯到管仲眼前!声音炸雷般轰鸣,带着一种熔融天地、铸锻魂魄的绝对力量,轰入管仲被绝望冰封的心窍:“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立——不世之功!建万代之业!岂效……区区拘执之腐儒?!效愚夫之小谅?!身死名灭?!”

他猛地揪紧管仲肩头的囚衣,几乎要将那破布片震碎!眼中燃烧着比太阳更炽烈的光芒:

“这煌煌齐国!便是你经天纬地之才的熔炉!这桓公之位——虚席以待!便是你施展屠龙术的——通天金台!待你铸就!将四海归一!开万世太平!!”那声浪如同狂潮席卷堂阜古道,震慑了所有鲁国送囚官兵!“届时!青史之上!功业齐天!万姓传颂!何——名——不——立?!何——节——不——贞?!”

“舍怨——而事!立此不世奇功!此乃——真丈夫!此乃——大贞节!”

最后一字如同洪钟敲响!余音在群山旷野间回荡不绝!

管仲如同被一盆滚烫的熔岩当头浇下!剧烈颤抖的身体骤然僵硬!那双被绝望蒙蔽的、死寂如灰的瞳孔深处,一点前所未有的悸动!如同沉睡万载的地火被猛然惊醒!炽烈的光芒由一点星火骤然炸开!汹涌奔腾!燃尽污垢!灼穿顽石!

一行滚烫的浊泪,猝不及防地从他深陷的眼窝中奔涌而出!冲刷着脸上久积的尘垢污血!啪嗒!啪嗒!砸在被撕裂的、沾染泥土的朝服金线黼黻高台之上!

他喉间哽咽剧烈起伏数次,最终死死咬住下唇,将一声悲鸣闷在胸腹之间!再抬眼时,眼中再无半分犹疑死寂!

只有一片淬火涅盘后更加深沉坚韧的光芒!如同被黄沙掩埋千载的宝剑!于今日!于堂阜古道!

重——新——归——鞘!

鲍叔牙深深地看着挚友眼中重新燃起的那团足以照亮乱世黑暗的火焰!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巨大的欣慰与疲惫同时涌上!他展颜一笑,笑容如撕裂乌云的第一道阳光!对着管仲,更对着那齐国广袤的未来天地,发出裂帛般的长啸:

“贤友——归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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