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窗絮语薄 第49章 争吵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宋煜珅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了几秒钟的呆。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父亲发来的消息：【宋煜珅你回国了？你胆子大了翅膀硬了？】

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没有回复。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没有踏足这片土地，呼吸着熟悉的空气，却比在m国更加让他感到窒息。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父亲\"两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立刻回家。\"父亲的声音冷硬如铁，不容反驳。

宋煜珅挂断电话，慢慢从床上爬起来。镜子里的少年有着与他父亲相似的轮廓，却少了那份凌厉。

站在家门口，手指悬在门铃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去。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按响了门铃。

门几乎是立刻被拉开了。宋明——他的父亲，穿着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还知道回来？”宋明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我以为你已经忘了这个家。”

宋明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如鹰隼。“解释一下。”他推过来一份m国的缺勤通知。

宋煜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行李箱的拉杆在他掌心留下深深的压痕。“爸，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谈？”宋明冷笑一声，侧身让他进门，“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三个月前你是怎么保证的？达到我的要求后你大学爱干什么干什么想选什么职业是你自己的事情'——这话是你说的吧？”

客厅里弥漫着压抑的沉默。宋煜珅把行李箱靠墙放好，转身面对父亲。他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幅巨大的全家福上——父亲威严地坐在中央，母亲温婉地站在一旁，而他，十五岁的他，穿着笔挺的小西装，面无表情。

“我做到了。”宋煜珅抬起头，声音比他想象的要稳，“这两个月我的成绩全是A，教授的评价您也看到了。我只是...只是不想再在国外学那些我不感兴趣的东西了。”

宋明的眼睛眯了起来，那是他发怒的前兆。“不感兴趣？你的那些破音乐钢琴就让你感兴趣？老子把你送过去是为了什么你会不知道？”

“您送我去读的专业是您感兴趣的。”宋煜珅突然提高了声音，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我从来没有对那些感兴趣过！每次考试前我都要复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根本不喜欢看那些复杂的东西！每次考完试你只在乎成绩，从来没有在乎过我！”

宋明的脸色变得铁青。“所以你就偷偷跑回国？连声招呼都不打？宋煜珅，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我十八岁了，爸。我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宋煜珅感到一阵眩晕，这几个月的压力、孤独和愤怒一起涌上心头，“我想回国完成高中学业，然后考音乐学院，学作曲，那才是我真正喜欢的。”

“作曲？”宋明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就你写的那几首破曲子？能当饭吃吗？我花了多少钱培养你，你就给我这样的回报？”

宋煜珅感到胸口一阵刺痛。想起同学们聚会时，他一个人留在琴房，把即兴创作的片段小心翼翼地记在笔记本上。那些被父亲称为\"破曲子\"的东西，是他唯一感到活着的东西。

“我不需要您的钱。”宋煜珅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可以申请奖学金，可以打工...”

“闭嘴！”宋明猛地拍向茶几，玻璃杯震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你以为生活是过家家？没有我的支持，你连一个月都撑不下去！”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声音插了进来：“宋明，够了。”

宋煜珅转过头，看见母亲林雨晴站在楼梯口。她穿着淡蓝色的家居服，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脸色苍白却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坚决。

“雨晴，这事你别管。”宋明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这小子需要好好教训。”

林雨晴缓步走下楼梯，站在儿子身边。宋煜珅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他记忆中最安心的味道。

“煜珅已经长大了，他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路。”林雨晴轻声说，却字字清晰。

宋明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他大学毕业后接管公司...”

“那是你的决定，不是他的。”林雨晴突然提高了声音，宋煜珅惊讶地发现母亲的眼眶红了，“宋明，十八年了，我没有求过你什么。这次，算我求你。”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宋明盯着妻子，脸上的愤怒渐渐被困惑取代。宋煜珅看见父亲的手微微颤抖——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竟然显露出一丝脆弱。

良久，宋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他的声音突然疲惫不堪，“看在你的面子上，雨晴，我可以让他回来。”

宋煜珅的心跳加速，但还没等他开口，父亲就竖起一根手指：“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宋煜珅警惕地问。

“第一，放弃你那可笑的音乐梦想；第二，完成高中学业后，必须去我指定的大学读商科；第三，”宋明的目光锐利如刀，“大学毕业后，立刻进入公司，从基层做起。”

宋煜珅感到一阵窒息。每一个条件都像一把锁，要将他永远禁锢在父亲设计的牢笼里。他看向母亲，希望得到支持，但林雨晴只是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眼神复杂。

“我...我需要时间考虑。”宋煜珅艰难地说。

“没得考虑！”宋明的声音又严厉起来，“要么接受，要么现在就滚回国外去！你以为你有多少选择？”

林雨晴轻轻捏了捏儿子的手：“煜珅，先答应下来吧。回国了，其他的事情...慢慢再说。”

宋煜珅看着母亲哀求的眼神，又看向父亲铁青的脸。他感到自己站在悬崖边上，后退是深渊，前进是牢笼。

“...我答应。”最终，他低声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了。

宋明点点头，表情稍微缓和：“你的房间还保持原样。明天就去办理转学手续。”说完，他转身走向书房，脚步声在木地板上回荡。

直到书房门关上，宋煜珅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林雨晴扶住他，轻声说：“去休息吧，坐了那么久飞机一定累了。”

“妈，为什么？”宋煜珅低声问，“为什么突然帮我？”

林雨晴的眼中闪过一丝宋煜珅读不懂的情绪，她只是摇摇头：“去休息吧，晚饭好了我叫你。”

宋煜珅拖着行李箱上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一切确实如父亲所说，保持原样——钢琴上纤尘不染，书架整齐排列着乐理书籍和奖杯，床单散发着阳光的味道。但这一切现在只让他感到窒息。

他放下行李，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多了一个相框。走近一看，是他和母亲在A国金色大厅外的合影，那次他获得了青少年钢琴比赛亚军。照片里的母亲笑得那么开心，而他...他盯着自己勉强扯出的笑容，突然觉得陌生。

宋煜珅拉开抽屉想找耳机，却发现抽屉深处有一个褪色的信封。出于好奇，他拿了出来。信封没有封口，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张纸。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站在舞台上拉着小提琴，笑容灿烂如阳光。宋煜珅眨了眨眼——那是母亲，年轻时的母亲，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那张纸是一份录取通知书，来自中央音乐学院，日期是二十五年前。录取专业：小提琴演奏。

宋煜珅的手开始颤抖。他翻到背面，看见一行娟秀的字迹：“为了爱情放弃梦想，值得吗？”

楼下传来钢琴声，是肖邦的《雨滴前奏曲》。宋煜珅走到楼梯口，看见母亲坐在钢琴前，背影单薄而孤独。她的演奏技巧并不娴熟，但每个音符都饱含情感，那是被岁月压抑了太久的声音。

宋煜珅轻轻退回房间，关上门。他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新的文档。父亲的条件之一浮现在脑海：“放弃你那可笑的音乐梦想。”

光标在空白页面上闪烁，像是一个无声的质问。宋煜珅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键盘上。

“第一章，”他写道，“当钢琴家决定不再弹琴时，世界会变得异常安静...”

窗外，暮色渐沉。宋煜珅的房间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抽泣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无声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