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花巷那种地方,正经人家的娘子,从来都是不屑于踏足的。
可是,谢绾姝能够主动提出,前去为柳扶夕赎身,便是认下了柳扶夕这个人。
此事一经传出,阖府上下,又有哪个敢不把柳扶夕当成半个主子看待。
如此,一个妾室的身份,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柳扶夕总算找回了颜面,不再闹了。
裴羡之回身喊她:“看看你,小家子气了不是!还不快过来,向姝娘道谢。”
柳扶夕扭动着腰肢走上前来,做作地说了句:“多谢姐姐。”
之后,又黏黏腻腻地歪进裴羡之的怀里。
裴袁氏见事情得以圆满,起身告辞。
临走前,不忘向刘妈使了个眼色,将粘在裴羡之怀里的柳扶夕拉出。
以学习府中规矩为由,强行将人带走。
谢绾姝也行礼离开。
回去的路上,梨月的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小姐,明日,你当真要去那种地方,为柳扶夕赎身?”
“既已应下,自然要去。”
梨月愤愤不平,“他们裴家,也欺人太甚!那种地方,岂是好人家的娘子能够踏足的?”
谢绾姝却笑到,“这本是好事,有何可气的?我还求之不得呢。”
“好事?小姐,你莫不是被气糊涂了?”
谢绾姝轻拍梨月的额头,
“去为柳扶夕赎身,看似是我们向她低了头。可是,你想想。她那卖身契,可是实打实地落进了我们的手里。”
梨月瞪大眼睛,是啊,这个道理,她怎么没有想到。
柳扶夕进门,虽大家心知肚明是作为二爷的房中人,可到底是以下人的身份。
只要她的身契在府中,今后,是发卖还是处死,还不都是主家说了算。
翌日清晨,柳扶夕早早就等在了谢绾姝的门口。
她特意将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架上了身。
罗襦绣裙,宝气满身。珠环翠绕,将整个头都坠得微微后仰。
只在廊下站了一小会儿,她的身上便起了汗意。
“呸,看她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衣锦还乡的贵女。”
梨月一边为谢绾姝梳洗,一边啐道。
“小姐,我们要不要也穿得隆重些?总不能让她比下去。”
谢绾姝无所谓的笑笑,挑了支素雅的玉钗插于发间,
“就算她绫罗绸缎全都架在身上又如何,说到底,不还是入府为婢的命。我何必同她相较。反倒矮了身子。”
谢绾姝慢悠悠地梳洗装扮,直到柳扶夕焦灼地来回踱步,这才终于踏出房门。
“走吧。”谢绾姝从容地道。仿佛对柳扶夕等待了许久这事无所察觉。
柳扶夕满肚子的牢骚,转头就想闹情绪。却在看到谢绾姝的瞬间戛然而止。
今日,谢绾姝的装扮很是朴素.
衣裙是素的,妆面是素的,就连佩戴的珠钗,都是浅淡的色泽。
可是,偏偏就是这一身素淡,与谢绾姝的气质相融后,却成了令人难以企及的清雅绝尘。
让柳扶夕这一身精心叠起的绫罗全都沦为陪衬。
柳扶夕没出声,杵在那里生闷气。
谢绾姝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喊了她一声,
“走呀,去为你赎身,怎么,柳小娘子是不想进裴府了吗?”
好不容易得到机会,能够飞进高门,柳扶夕当然不会放弃。
她理了理发间的珠钗,强行昂起头,提起气势,跟上前去。
马车由柳扶夕指引着,一路左拐右拐,最终停在了一座花楼的门口。
柳扶夕率先进门,之后,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堂嚷道:
“人都哪儿去了?怎么也没个人出来迎接?”
“谁呀!大清早的,嚷什么嚷!”
老鸨打着哈欠出现在二楼的转角,不满地嘟囔。
柳扶夕欣喜地唤了她一声,老鸨骤然瞪大眼睛。
“扶夕!你回来了!你竟然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没被裴家送官?”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被送了官的?”
柳扶夕端起手臂,转了一圈。满身的钗环跟着叮当作响。
老鸨蹬蹬地跑下楼来,啧啧地叹了好几声。
“哎呦喂,这衣裙!这钗环!这镯子......
扶夕,你这是因祸得福了呀!
让妈妈猜猜,你今日回来,是不是要赎了身,入那裴家的高门去?”
柳扶夕低眉莞尔,但笑不语。
“你还真是个有手段的,那可是裴家呀!墉关还有哪个,能与他家的门楣相比!”
越来越多的姑娘们飞奔下楼,围住柳扶夕。羡慕与赞叹声此起彼伏。
柳扶夕享受其中,几乎在这一声声感叹中迷失自我。
好一会儿,老鸨突然问了句:
“那裴家二爷的正室如何,可是个好相与的?你可别大意,到时候,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说到这,柳扶夕想起身后跟着的谢绾姝来。
她的头扬得更高了,贴近老鸨的耳边,声音却足够让在场的姐妹全都听到。
“妈妈莫担心。看,这次,就是二爷家的正室,来为我赎身呢。”
众人这才看到站在门口,尚未进来的谢绾姝和梨月。
抽气与称赞再次此起彼伏地响起。
裴家二爷的正室亲自来为柳扶夕赎身。柳扶夕在裴府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只怕,再过些时日,连这个正室,都会被她踩到脚下去。
老鸨看着谢绾姝,宛然看到了财神。她拨开众人,甩着手帕,乐呵呵地走去门口相迎。
“贵人来了,怎的不说一声,倒是怠慢了。”
谢绾姝顶着众人或好奇或怜悯的眼神,由梨月搀着,一步步走进门来。
尚未与老鸨说起正题,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这人,是柳扶夕昔日的丫鬟银环。
见柳扶夕衣锦归来,她无疑是最高兴的。
这眨眼的功夫,她已经收拾好包袱,准备随柳扶夕一同,拜入裴家这高门去了。
“扶夕姐姐,你带上我吧。”她扯着柳扶夕的衣角,满脸的兴奋。
银环这个丫鬟,谢绾姝记得。
前世,她也是鞍前马后地在柳扶夕的跟前儿伺候,
那拜高踩低的嘴脸,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今日,她又如何能允这个柳扶夕的帮手入府,同她为敌呢。
“难道,你也想入我裴府为奴为婢?”
谢绾姝的声音和煦,却如一道惊雷,让整个热闹的大厅顷刻间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