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北雁矜持地接过银镯子,眼神带着询问,看向曾高权。
“收下吧,水瘸子这人倒是越来越上道了。既然你们这么懂事,下个月抽成呢,就只拿六成,不按七成算了。最近市里要搞严打……”曾高权微微扬起头,脸上一副高高在上、施予恩赐的模样。
话尚未说完,邻桌骤然传来椅子倒地的“哐当”巨响。骆士宾直勾勾地盯着骆北雁白皙的脖领,手中的扑克牌如雪花般撒落一地。
高权见状,怒从心头起,抄起茶碗就要朝着骆士宾砸过去。水自流反应极快,眼疾手快地猛地按住他的手腕,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赔着不是:“权哥,您千万别生气!这小子昨晚上喝了足足两斤散酒,到现在估计还醉着呢,还以为自己在梦里瞎闹呢!”说罢,他转过身,一脚重重踹在骆士宾的腿弯处,呵斥道:“还不快滚去后厨催菜!”
其实骆士宾是不该这么失态的,他只是刚刚有点走神,骆北雁的相貌和鹿来娣有几分神似,单然穿着打扮天壤之别,尤其骆北雁还在医院上班,更懂护肤,打扮。
这让骆士宾幻想着,将来接鹿来娣到身边,也好好将她打扮打扮,怕也不输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子。
水自流出门前,一再交侍,民不与官斗,要想赚钱,就要受得了气,这不比和混混争地盘,喊打喊杀就行。他闻言也就老实的去出餐口催菜,免得恶了曾高权的心情。
骆北雁拢了拢身上名贵的貂皮围领,嘴角扯出一抹带着讥诮的笑容,声音娇嗔地说道:“曾哥,要不咱换个地方吧?这儿油烟味实在太重,呛得人难受。”
她葱白般纤细的手指轻轻在鼻尖扇动,眼神扫过水自流跛着的腿时,那嫌弃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作呕的脏东西。
“嫂子您别生气,这地方看着不起眼,可它是实打实的老字号呢。”水自流赶忙提高声调,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说道,“福义德的冰糖肘子那可是出了名的养颜,后厨这会儿还煨着上好的血燕呢。您就暂且屈尊在这儿,保证让您吃得满意。”
说着,他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柜台,小心翼翼地抱来两瓶竹叶青,讨好地说:“权哥,您上次说喜欢这酒,我特意托人从杏花村捎来的二十年陈酿,您尝尝。”
水自流也算是下血本了,现在政府风声越来越严,没有曾高权的关系,他们黑市还真的开不了几天,就得关门。
曾高权伸手轻轻摩挲着酒瓶上系着的红绸带,脸色稍微缓和了几分,开口道:“算你小子识趣。下个月火车站有批东北虎骨要过检,你们派个机灵点的人去接货。”
说罢,他突然凑近水自流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和北机厂保安部肖队长一起喝酒的时候,了解到他管着厂职工宿舍那一片。你们也去找个稳妥的地方,保准出不了事……”
“权哥,虎骨的事好说,市里我认识不少老中医,他们稀罕的紧,保准卖个好价钱,但北机厂那地头开黑市就算了,”水自流依然陪着笑。
“怎么,怕我罩不住,我跟你说,北机厂职工有钱,也有物资,比你们开在锅炉厂后面强多了,一个月二三千没问题,真是……”曾高权有点抹不开面子,要生气了,这种官二代被宠坏。
“北机厂现在是军事化管理,而且北机厂职工可唬不住,一有啥事就喊保卫处,他们真敢开枪,你再去和那肖队长打探打探,他肯定只是和你说着完,不敢打保票的”水自流太清楚各街道地方的状况,北机厂那片没人敢去开黑市。
曾高权眉头一皱,脸色拉了下来,但对方也仅仅只是合作关系,不是他手下。
恰在此时,饭店门忽地被一阵凛冽的冷风吹开,门外顾客进门时的说笑声夹杂其中,将他后半句话无情地撕碎在烧鸡那浓郁油腻的香气里。
水自流望着曾高权揽在骆北雁腰上的手,缓缓低下头,暗暗藏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紧接着,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瞬间又换上了那副谄媚讨好的笑容。
“这地方看着太贵了吧,吃一顿怕是得花十多块呢。”郑娟有些犹豫地看着眼前宽大的门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难得出来玩一趟,先前路过吉春饭店的时候,你就提了一嘴。这次你就听我的,这家店的‘道口烧鸡’可是一绝。吃完咱们再打包一只,带回去给光明和郑姨也尝尝鲜。”周秉昆大手一挥,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就你会讨他们欢心,现在他们见到你,可比见到我还亲呢。”郑娟娇嗔地埋怨道,眼神中却满是甜蜜。
“我妈那可是稀罕你稀罕得不得了,对我却是百般挑剔,肯定是你给她灌了什么**汤。”
“就你会胡说八道。”郑娟俏脸微红,悄悄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这老字号饭店一到饭点,果然是人满为患。周秉昆伸长脖子,在宽敞的厅堂里来回扫视,发现靠出餐口的位置还有一张空桌子,眼睛一亮,立刻拉住郑娟的手往那边走去,说道:“还有个空位,咱们先占下来,我再去点菜。”
郑娟的脸瞬间变得更红了,她微微低下头,任由周秉昆拉着自己的手。她心里有些慌乱,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么做的,但不知为何,她竟不想挣脱。
此时,来回端菜的骆士宾目光一凝,与周秉昆两人擦肩而过。周秉昆似乎完全无视他的存在,或者根本就没注意到旁边的人。
骆士宾轻轻将菜放到水自流这桌中间,眼神隐晦地再次扫了眼骆北雁,又不自觉地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郑娟。两相比较之下,他心中不禁对骆北雁收了几分色心。骆北雁乍看之下确实十分惊艳,但仔细端详,那股俗气却难以掩盖。全方位对比后,就连他这个一贯以低俗眼光看待女性的人,都不得不承认郑娟强过骆北雁不止一筹。
他悄悄在水自流耳边低语了几句,水自流听闻,目光瞬间一冷。他对周秉昆可是一直怀恨在心,之前在周秉昆手上吃过大亏,这份恨意从未消散。
水自流目光冰冷地扭头望去,果然看到周秉昆正坐在靠出餐口的餐桌旁,与郑娟说笑。两人之间那种甜蜜幸福的模样,在他眼中格外刺眼。
涂自强顺着水自流扭头的方向看去,也看到了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顿时一阵失神。
曾高权不经意间瞥见水自流眼中闪过的寒芒,只觉得心头猛地一颤,竟生出一丝胆战心惊的感觉。但他再仔细一看,又觉得对方只是脸色不太好看而已,心想刚才或许是自己眼花了。
骆北雁倒是只察觉到桌上的气氛有些怪异,她刚才一直埋头专注于吃鸡,此刻才抬起头来,好奇地张望,想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刚才看到个仇人,实在是有些失礼了,权哥。”水自流转过头,迎上曾高权投来的询问目光,赶忙解释道,“我们以前在环卫所扫垃圾的时候,被他带着光字片的一伙人欺负。他们还仗着和派出所有点关系,害得我们丢了工作。”
曾高权恍然大悟,暗自思忖,怪不得水自流反应这么大,被人欺负还丢了工作,确实算得上是深仇大恨。他也好奇地顺着水自流的目光看过去,目光瞬间眯了起来。
周秉昆他并不认识,看上去只是个普普通通、一脸憨厚模样的青年,只是身材较为高大,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他旁边的姑娘却让曾高权瞬间心痒难耐。
以前素颜的郑娟就足以让人眼前一亮,而今日的她略施粉黛,更是美得清纯动人,仿佛盛开的白莲,令人惊艳得难以言表。
“啧啧。”曾高权忍不住发出两声感慨,对着水自流说道:“那个男的看着平平无奇嘛,倒是那姑娘,可真是漂亮啊。”
言下之意,是个人都能听的懂,更何况水自流这种八面玲珑的人,他开口道“那个男的叫周秉昆,家在光字片,义礼街,他家条件是那一片最好的,父亲可是高级匠工,早被调派去支援‘大三线’工程,有个哥,姐,都下乡去兵团插队,周秉昆则进了北机厂工作。”
“那女的叫郑娟,是太平胡同的,以前家里情况可不好……,街道帮她家……,她现在酱油厂工作……”水自流将两人情况说给曾高权听。
“以前我兄弟涂自强想娶她当媳妇,但郑娟那时刚被街道安排进酱油厂,所以,……”
“理解,理解,正经人家,看不上你们这些混子的”曾高权眼里闪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