谶鞘 第17章 万蛇太极阵

雨季的沼泽，像一张被水泡烂的皮，湿漉漉地贴在天地间。

雾气从泥沼深处爬出，带着腐烂的腥气，黏在人的皮肤上，挥之不去。远处，几株枯树立在泥水中，枝干扭曲如佝偻的老者，树皮上爬满暗绿色的苔藓，偶尔有蛇从树洞中探出头，吐着猩红的信子，又悄然缩回。

慕容止踩在一块半沉的浮木上，靴底已浸透泥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活物上，泥沼发出“咕嘟”的吞咽声。

“这鬼地方……”风无痕跟在后面，短剑横在胸前，剑刃上的符文微微发亮，却驱不散越来越浓的瘴气。

沼泽的水面不时鼓起气泡，“啵”的一声炸开，溅出几滴浑浊的泥水。那些气泡破裂的瞬间，会飘出一缕淡紫色的雾，风无痕的剑光一触到雾气，便“嗤”地冒出一股青烟。

“别碰那些雾。”慕容止低声道，锈迹斑斑的龙吞刃握在手中，刀鞘上的龙纹黯淡无光，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灵性。

风无痕皱眉：“瘴气里有毒？”

“不止是毒。”慕容止眯起眼，望向沼泽深处，“是‘蛇涎’。”

话音刚落，泥沼忽然微微震颤，水面泛起细密的波纹，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泥下穿行。

“嘶——”

一声尖锐的蛇鸣刺破雾气，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无数蛇嘶从四面八方涌来，沼泽的水面沸腾般翻滚，数不清的蛇头破水而出，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色泽。

青蛇、赤练、乌梢……不同种类的毒蛇竟诡异地排列成阵，首尾相衔，在泥沼上游动，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蛇身摩擦的“沙沙”声令人毛骨悚然，蛇群中央，一条通体银白的巨蟒缓缓昂首，蛇瞳如两盏碧绿的灯笼，冷冷注视着闯入者。

“蛇衔尾……”风无痕瞳孔一缩，“是‘万蛇太极阵’！”

慕容止握紧锈刀，指节发白。

蛇阵已成，太极图缓缓旋转，每转一圈，沼泽的瘴气便浓一分。银蟒的蛇信吞吐，发出一种奇异的音节，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言。随着它的声音，沼泽中的气泡炸裂得越来越频繁，紫雾弥漫，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不能让它完成阵法！”风无痕咬牙，短剑上的符文骤然亮起，一剑斩向蛇阵边缘！

“锵！”

剑光斩在一条青蛇身上，竟迸出火星，蛇身丝毫无损，反而激起蛇群暴怒，数十条毒蛇猛地弹射而起，朝风无痕扑来！

慕容止锈刀横斩，刀锋划过蛇身，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那些蛇的鳞片坚硬如铁，刀锋只留下浅浅的白痕。

“这些蛇……不对劲！”他低喝一声，侧身避开一条赤练蛇的扑咬，锈刀顺势插入泥沼，刀身没入半截。

泥水“咕嘟”冒泡，竟像是被刀身烫沸了一般。

银蟒的蛇瞳微微收缩，蛇阵旋转的速度陡然加快！

沼泽的水面开始下陷，泥浆如活物般蠕动，试图将两人吞噬。风无痕的短剑连斩，却无法破开蛇阵，反而被逼得步步后退。

“慕容！刀！”他厉喝一声。

慕容止猛地拔刀！

锈刀离泥的刹那，刀身上的锈迹竟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暗青色的刃身。刀锋上，一道血槽自刀尖延伸至刀柄，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红光。

银蟒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蛇阵猛地收缩，所有毒蛇同时昂首，蛇口大张，喷出腥臭的毒液！

慕容止不退反进，锈刀迎着毒液劈下！

“嗤——”

刀锋斩开毒液的瞬间，竟如热刀切油，毒液被一分为二，溅落在泥沼中，腐蚀出阵阵白烟。刀势未止，直劈入蛇阵中央！

“噗！”

锈刀插入太极阵眼，刀尖刺入银蟒七寸！

蛇血喷溅，却不是常见的猩红色，而是一种粘稠的青黑色，顺着刀身流淌，竟如活物般渗入血槽，将整把刀染成青纹密布的妖异模样。

银蟒发出凄厉的嘶鸣，蛇阵瞬间崩溃，万蛇疯狂扭动，不少毒蛇竟互相撕咬起来，蛇血将沼泽染成一片污浊。

风无痕趁机短剑连斩，符文爆闪，终于斩开一条通路。

“走！”他一把拉住慕容止，朝沼泽深处冲去。

两人一路疾奔，直到身后的蛇嘶渐渐消失，才停在一片稍干燥的土丘上。

土丘中央，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石板，表面爬满藤蔓，隐约可见刻痕。

风无痕挥剑斩断藤蔓，露出石板真容——

那是一幅画像。

石刻的线条已经模糊，但仍能辨认出是一对少年男女。少年眉目飞扬，负剑而立；少女清丽绝俗，手执一柄细剑，剑尖指向远方。两人衣袂飘飞，似要乘风而去。

画像右下角，刻着两个小字——

**“云、柳”**。

风无痕的手指微微颤抖：“这是……云飞扬和柳如烟？”

慕容止盯着画像，锈刀上的青纹忽然亮了一瞬，仿佛与画像产生了某种共鸣。

“三十年前，‘剑啸长风’云飞扬和‘玉手修罗’柳如烟……”风无痕低声道，“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蛇沼的阵眼里？”

慕容止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抚过画像。

他的指尖触到石刻的瞬间，画像竟微微发烫，一道细微的裂痕从云飞扬的剑尖延伸开来，露出底下另一层刻纹——

那是一条衔尾蛇，蛇眼处嵌着一颗暗青色的珠子，与锈刀上的青纹如出一辙。

“这是……”风无痕瞳孔骤缩。

慕容止的锈刀突然震颤起来，刀身上的青纹如活物般游动，竟与蛇珠产生呼应，珠子表面泛起幽光。

“咔嚓。”

石板彻底裂开，蛇珠滚落，被慕容止一把接住。

珠入手心，冰凉刺骨，仿佛握着一块寒冰。更诡异的是，珠内竟有一道细小的影子游动，仔细看去，那影子……

是一条缩小的银蟒。

风无痕的短剑猛地指向慕容止：“放下它！”

慕容止却恍若未闻，盯着蛇珠的眼神逐渐涣散。他的瞳孔深处，隐约浮现出与银蟒相同的碧绿色。

沼泽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蛇嘶。

仿佛在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