谶鞘 第99章 幽冥点灯

残月如钩，悬在黑水河上空。河面泛着铁锈般的暗红色，几缕雾气贴着水面游走，像无数挣扎的亡魂伸出的手臂。燕九霄踩在湿滑的鹅卵石上，靴底碾碎了几朵开在石缝间的幽冥花，紫黑色汁液渗进皮革，散发出腐尸般的甜腻。

\"跟紧灯笼。\"前方传来黄泉引路人嘶哑的嗓音。那盏白纸灯笼在风中纹丝不动，烛火竟是诡异的青绿色，照得引路人佝偻的背影如同剪纸。灯笼骨架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燕九霄眯眼细看时，那些文字突然扭曲成蜈蚣状的黑影，顺着竹骨爬进灯罩。

河岸忽然传来水声。不是寻常的流淌声，而是黏稠液体被强行撕开的闷响。燕九霄按住腰间\"寒鸦\"短剑，剑鞘上十八个星窍同时泛起微光。他看见黑水河中央裂开一道缝隙，河水像被无形之手向两岸推开，露出布满碎骨的河床。

\"九曜照命，黄泉开路。\"引路人将灯笼举过头顶，灯罩上突然映出个绰约人影。燕九霄呼吸一滞——那分明是年轻时的九宫主，着月白箭袖站在开满红蓼的岸边，腰间悬着的却是柄通体赤红的长剑。

幻影中忽然飘来血腥味。燕九霄眼前浮现出二十年前的雨夜，九把滴血的兵刃交叉而立，其中一柄蛇形短刀突然刺穿持剑者的后背。画面碎成千万片时，他听见幻影里的九宫主轻笑：\"血盟既成，叛者...\"

\"当心！\"

破空声从右侧袭来。燕九霄旋身拔剑，寒鸦剑划出七道弧光，将袭来的黑水箭矢冻成冰棱。河岸巨石后转出个黑袍人，面上青铜面具刻着烛龙衔尾的图案，双手结印间，倒流的黑水在他周身形成旋转的幕墙。

引路人灯笼骤暗。燕九霄突然发现脚下鹅卵石变成了蠕动的头骨，每迈一步都像踩在尖叫的嘴里。烛阴使者袖中甩出九节铁鞭，鞭梢缀着的骷髅撞在寒鸦剑上，竟爆出刺目火花。

\"星移斗转！\"燕九霄足踏天罡步，身形忽如流云散开。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完整施展九曜宫秘传身法，剑锋划过之处，七点寒星连成勺状，正是北斗之形。铁鞭擦着他耳际掠过时，青铜面具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缝。

黑水幕墙轰然倒塌。燕九霄的剑尖抵住对方咽喉刹那，月光正好照在碎裂的面具上——那下面露出的眉眼，竟与死在寒潭的慕容止有七分相似。

\"你...\"燕九霄手腕微颤，剑锋偏了半寸。烛阴使者趁机翻掌拍向他膻中穴，掌心浮现出诡异的血色符文。千钧一发之际，灯笼里突然射出三道青光，如锁链缠住黑袍人手腕。

幻影再临。这次燕九霄看清了血盟场景的全貌：九人中有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正将匕首捅进身旁人的肾脏，而年轻九宫主的赤剑贯穿了第三人胸膛。最骇人的是，倒下的叛徒腰间赫然悬着与寒鸦剑同源的剑鞘。

\"幽冥灯尽，往事如烟。\"引路人突然摘下面巾，露出布满咒文的枯瘦面孔。他吹熄灯笼的瞬间，整条黑水河沸腾起来，无数白骨手爪破水而出，抓住烛阴使者的脚踝向下拖拽。

燕九霄疾退三步，后心却撞上堵无形气墙。耳边响起师父临终时的话：\"九曜天机卷最后一页...\"他猛然醒悟，寒鸦剑突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九道交错的金线。那些金线织成的网罩住白骨时，剑鞘上的星窍接连亮起，映出河底若隐若现的宫殿轮廓。

黑袍人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面具彻底碎裂，露出下半张布满青色鳞片的脸。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在空中凝成\"敕令\"二字，竟暂时逼退了抓挠的白骨。趁这间隙，他甩出铁鞭卷住对岸古松，身形如蝙蝠般掠过河面。

\"那是...\"燕九霄拾起地上半块面具，内侧刻着细小的\"癸\"字。引路人重新点燃灯笼，火光里多了缕猩红：\"黑水倒流日，幽冥点灯时。下次月蚀前，你必须找到剩下的八块面具。\"

河风突然转向。燕九霄发现手中面具碎片正在融化，青黑色液体渗入皮肤后，左眼突然看到截然不同的景象——对岸松树下站着个撑红伞的女人，伞面上绣着与九宫主佩剑相同的纹样。

灯笼\"啪\"地炸开最后一点火星。燕九霄再抬头时，引路人与幻影皆已消失，唯有黑水河仍在倒流，河心漩涡里沉浮着半截刻满符文的石柱。他摩挲着剑鞘上发烫的星窍，忽然明白师父说的\"天机九曜\"并非心法，而是九个地点...

对岸红伞倏忽不见。燕九霄没注意到，自己影子边缘不知何时多了圈锯齿状的红光，像被什么啃噬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