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沈大山家里揭不开锅时,沈大河二话不说就借了他二两银子,连借条都没让打。
这份情,沈大山一直记在心里。
“大哥,你看大富和大贵两个能不能……”沈大河搓着他那双粗糙的手有些为难地开口。
话还没说完,沈大山就爽快地应下了:“成!到时候,你们三个一块过来吧!”
按说帮人盖房子,从没有把一家子壮劳力全叫去的道理。
大多都是各家匀着出人,这家去一个,那家去一个,这样既公平,又能多帮衬几户人家。
可沈大山这回却是存了私心的。
到底是自己的亲兄弟,他巴不得沈大河一家的日子能过得好一些。
沈大河感激得看着自己的大哥,早些年,他们家的光景可比大哥家强多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哥家的日子已经过的比他们家好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奥,他想起来了,就是从他那个侄女和离回家开始的。
当初村里谁不说闲话,都说这个和离归家的侄女将来只能靠娘家,否则就得带着三个孩子饿死了。
谁也没想到,如今他这侄女不仅做起了赚钱的买卖,连青砖大瓦房都盖上了,她不但没有靠娘家过活,反而将娘家也带得越来越红火了。
沈安安定的盖房子用的材料,第二天一早就被送来了。
几辆牛车满载着货物缓缓驶来,车上整整齐齐码着沉甸甸的青砖瓦片。
赶车的伙计甩着鞭子,牛蹄踏过的地方,泥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印。
这些材料可不便宜,足足花了六十多两银子。
沈大山看着这么多砖堆在路边,心里总觉着有些不放心——这要是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瞧见了,夜里偷偷搬走几块,损失可就大了。
他当即招呼几个相熟的村民帮忙,把这些都搬走,一半送到沈安安现在住的院子里;另一半则运回自家院子里放好。
转眼三天过去,动工的日子到了。
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沈安安就起身烧水煮茶,准备招待来帮工的乡亲们。
没过多久,沈大山就带着十几个壮劳力来了,除了沈家二房三个人外,还有村里和沈大山交好的汉子们——有常年做泥瓦匠的李老头,有力气大、干活麻利的孙勇,还有几个年轻力壮的,都是沈大山精挑细选出来的。
众人一到,沈大山便站在空地中央,高声说道:“从今天开始就要辛苦大家了!等房子盖好,一定请大家好好吃一顿!”
大伙儿笑着叫好,纷纷抄起铁锹、扁担,挖地基的挖地基,搬砖的搬砖,一时间尘土飞扬,吆喝声、说笑声混合在一起,那场面热闹极了。
沈安安端着已经凉好的野菊花茶,一壶壶地给干活的人送去。
她脸上带着笑,声音爽朗:“天儿热了,你们先歇会儿,喝口茶润润嗓子!”
李老头接过茶碗,咕咚咕咚灌了两口,笑道:“常乐娘就是心细,这茶里还放了野菊花,喝下去真是浑身都舒坦!”
孙勇也凑过来,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已经挖出雏形的地基,点头说道:“这地基打得深,够结实,以后就算刮大风下大雨,房子也能稳稳当当的。”
沈大贵看着瘦小,可却有一把子力气。
这会正和一个健壮的小伙子一起往外抬石头,听见孙勇的话,他咧嘴一笑,“那可不?我大伯可是说过了,这房子一定要盖得牢牢的。”
朱春桃躲在老槐树后头,手里的帕子已经被她绞成了麻花。
她死死盯着前面热火朝天的景象,沈安安竟然要盖青砖大瓦房了!
整个溪水村,只有里正家里住的是青砖大瓦房。
她沈安安一个弃妇,怎么能住这么好的房子!
她看着沈安安那明媚的笑容,刺得眼睛生疼。
直到腿都站麻了,她才拖着步子往家走。
“挖个野菜也能磨蹭这半晌,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养你这么大连这点活计都做不利索!”朱铁柱的旱烟杆重重磕在门框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怒火,死死盯着刚进门的朱春桃。
赵婆子忙不迭从里屋跑出来,张开双臂挡在朱春桃前面,“春桃身子骨弱,路上歇个脚怎么了?”她压低声音说道,回头给女儿使眼色。
朱春桃会意,背着半空的竹篓一溜烟钻进了灶房,要是被朱铁牛看见她竹篓里的这点东西,估计会更生气。
“你就可劲儿惯着吧!都十五的大姑娘了,针线活拿不出手,家务活就知道躲懒,我看一天天的除了吃她是啥也拿不出手!”朱铁柱越说越气,唾沫星子飞溅。
“当初是她闹着要嫁沈长平,后来又是她哭着闹着不肯嫁,现在好了,老子和沈家那边闹掰了,要不是她,老子现在也能去挣那三十文一天的工钱!”
“人家要的是壮劳力,你就算去了人家也看不上你!”
“你说的是啥话,咋会看不上我,就我和沈家那关系,别说是我,就算是再加上两儿子,他也得收着,就像那沈大河家一样!”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有本事去给沈家道歉啊,看人家会不会用你!”
朱铁柱怒指着赵婆子,“都是你,养了个眼高手低的玩意,啥样的人家都看不上!”
赵婆子突然红了眼圈,“你啥意思,当爹的就这么糟践亲闺女?你是想让闺女嫁给一个瘫子还是嫁给一个麻子!\"
“麻子怎么了?”朱铁柱一脚踹翻旁边的矮凳,“人家有手有脚,家里还有钱,就你闺女金贵,这下好了吧,不用挑了,我看她就只能嫁个老光棍了!”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赵婆子声音发抖,“她可是你的亲骨肉啊,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我说的话咋了?”朱铁柱喘着粗气,“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现在出门别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嘲笑我呢!”
灶房里,朱春桃把脸深深埋进胳膊里,泪水浸湿了粗布衣袖。
她不过是想嫁个可心人,怎就落到了这步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