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的汇报结束之后,胡新远除了准备世界中医药大会(wccm)的成果汇报之外,对临床试验的推进也着重关注。
在强大的钞能力加持下,临床试验方案以相当快的速度敲定下来,最终他们选择了位于燕城的集水潭医院作为首批临床试验的试点地。
这次试验的总成本在200万左右,瑰夏这边签订协议之后便提前预付了60万的启动资金用于前期项目开展,而后医院方面也立刻展开了受试者的招聘工作。
招募海报以医院临床研究的名义很快便贴在了医院门诊处,并低调发布在各纸媒和网络平台。
不过受试者的招募并非一帆风顺,大部分愿意接受临床试验药物的基本是来自偏远地区乡村,或者本身就家庭困难,无力负担高昂植皮或者激光手术的患者。
这部分患者学历水平和思想相对落后,对于临床试验也存在诸多误解,普遍将试验患者视为“冒险试毒”的小白鼠。
所以距离瑰夏新品橙花纳米疤痕凝胶的临床受试者招募已经过去近三天,目前依旧颗粒无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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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水潭医院烧伤科的走廊上永远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惨白的灯光映得人脸色也好似挂了一层灰暗的冰霜。
换药室的长椅上蜷缩着几个等待换药的病人,每隔十五分钟,里面都会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那声音不似从喉咙里挤出来,而是腐烂的皮肉被生生揭开,一次又一次刮去,再重新生长的痛苦和震颤。
“208床,进!”
门外的人身子一僵,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抹挣扎和恐惧,但依旧慢吞吞地站起身来,被家人搀扶着走进去。
从换药房前路过的何金梅轻轻抚上自己胸前盘踞到下巴如枯树皮一般虬结的疤痕,似乎想起了两个月前自己同样痛苦的那段时光。
不过她似乎并未动容,只是浅浅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表情麻木。
换药的痛不过是**的疼痛而已,比起今后每天都要与疤痕抗衡的漫长人生来说,那些痛似乎已经不值一提了。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往自己的病房走去,脖子上增生的疤痕将她的头颅拉扯地微微下坠,步履蹒跚。
只是在路过诊台之时,何金梅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引,在那里停驻了片刻,心中思绪繁杂,面色似有动容。
过了许久,等她回到病房之时,一个身材瘦小,头发灰白的瘦小中年女人赶紧迎上来,语气中有几分嗔怪,握着她的手,“你这孩子,出去也不带手机,这么久不回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
何母一边拉着何金梅坐下,一边递了一杯煮好的梨水到她手上,又笑容满面道。
“对了,梅梅,刚才王主任过来了,说下周你的植皮手术就能安排上,一会儿护士来给你抽血做点术前检查,明天王主任亲自过来给你评估一下取哪里的皮合适。”
何金梅默默喝了一口保温杯里还温热的梨水,没抬头。
她目光低垂,听着母亲在头顶上兴奋的絮絮叨叨,却不由被她粗糙手掌上干枯开裂的纹路吸引住。
母亲的手小时候冻坏了,所以即便长大也总是在冬天开裂,但后来父亲帮她从外地的老中医那里买来一种很好用的蛇油膏,100块一盒。
自从用了这种蛇油膏,母亲的手再也没裂过,也没生过冻疮。
而100块一盒的膏子,这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并不算贵的价格,对她们来说却已经算得上奢侈了。
母亲每年要用掉两盒,虽然不便宜,但确实他们家每年冬天都必不可少的。
但今年,母亲的手,又裂了。
何金梅的眼中渐渐泛起一抹泪光,一丝挣扎,从她两个月前被一壶滚烫的热水泼到胸前开始,这个家就不一样了。
她知道仅仅是当初的治疗就已经压垮了这个贫瘠的家庭,父亲更是把自己的小三轮卖掉,跑到外地去打工,至于做什么,他从来不说。
但从他越来越佝偻的背影和越来越枯瘦的身材也看得出来,一定不是什么轻快活儿。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毅然决然带自己来到了燕城的集水潭医院,因为他们听人说,这里拥有全国最好的烧伤整容修复科……
一滴泪水沿着脸颊流到斑驳的脖子和胸口,她不着痕迹地抹了一把,随后抬起头来,语气沉稳,“妈,我不想做植皮手术了。”
方才还笑容满面的何母瞬间愣住,怔怔开口,“梅梅……”
她语气变得有些慌乱,赶紧坐到女儿身边,“怎么了闺女,是不是害怕了?”
“你放心,又不是不打麻药,眼睛一闭睡一觉起来,就完事儿了,一点都不疼……”
不等何母说完,何金梅便出口打断,抬头郑重看着对方的眼睛,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妈,你听我说。”
“刚才我看到医院这边正在征集一款新型祛疤产品的临床试验患者,因为药还没有正式上市,所以现在用药费用全免,还有额外的住院补助……”
“不行!”何母的身子抖了一下,在听到某个字眼后立刻拒绝,“怎么能拿我闺女试药呢,你记住天下就没有掉下来的馅儿饼,这城里人尽糊弄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年轻人……”
何金梅皱了皱眉头,试图辩解,“妈,现在我们用的所有药都是经过临床试验的,没那么可怕,而且植皮手术也并不是万无一失的,有些人术后增生甚至比以前还要严重,与其花这么多钱等一个不确定的结果,为什么不试试现在新研发的祛疤药物呢。”
“说不定……”
“梅梅,别说了。”
何母表情严肃,“绝对不行,你爸也肯定不会同意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新药,咱坚决不当这个小白鼠,别被那些花里胡哨的广告骗了。”
“真是的,怎么燕城的大医院也干这种不靠谱的事儿呢,没上市的药也敢用在人身上……”
何金梅闭上双眼,不再试图说服自己的母亲,只是坚定开口,“妈,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想做手术。”
看到何母又要张口,她又赶紧出声道,“而且刚才我已经填了加入新药临床试验组的申请书……”
“我是真的想试试。”何金梅看着母亲的眼睛,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
“哎……”何母的心被悄悄攥了一下,眼角的皱纹处微微湿润,她何尝不知道女儿为什么要试新药呢。
是他们不中用,拖累了闺女。
“梅梅,都听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