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中介的那些人 第89章 阿保

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热浪，阿阿保刚把碎发别到耳后，就看见穿着褪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在接待台前搓手。她扬起嘴角露出招牌笑容，草莓发绳跟着马尾晃动：\"您好，请问是来办理入职的吗？\"

\"我、我那个...\"男人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文件，\"上个月在工地摔了腿，中介说你们这儿能帮着维权...\"

玻璃幕墙外的阳光斜照在阿阿保圆润的苹果肌上，她接过文件时注意到对方小拇指缠着发黄的纱布：\"您先坐，我给您倒杯水。\"转身时胸前的小鹿胸针在制服上晃了晃，那是上周和表妹逛夜市时买的。

财务室的门突然开了条缝，烫着羊毛卷的脑袋探出来：\"阿保！你妈让我带的梅干菜烧饼！\"瓜姐晃了晃印着超市logo的塑料袋，玫瑰香调的香水味混着打印机油墨味飘过来。

\"小姑！\"阿阿保跺了下浅口单鞋，耳尖微微发红，\"都说在公司要叫英文名Abby啦。\"她飞快地瞥了眼正在填表的男人，从抽屉里掏出包小熊饼干推过去。

瓜姐倚着大理石台面直笑，珍珠耳钉在卷发间若隐若现：\"行行行，我们Abby小姐。上回你提醒老张报销单贴反了，可省得我挨主管骂。\"她突然压低声音，\"晚上去我家吃饭？你姑父钓了条三斤的鲈鱼。\"

\"叮——\"电梯到达的提示音打断对话。穿藏蓝西装的年轻人拎着公文包大步走来，阿阿保立刻挺直腰板：\"先生需要帮忙取号吗？左手边自助机可以...\"

\"我找陈总。\"对方摘下墨镜，腕表在射灯下折射出冷光，\"昨天约了十点半。\"

阿阿保的指尖在预约表上快速滑动：\"请问贵姓？啊找到了，林先生这边请。\"起身时制服裙摆扫过椅背，露出缀着小雏菊的船袜。经过瓜姐身边时，她悄悄往对方口袋里塞了颗薄荷糖。

等会客室的门关上，瓜姐捏着糖纸直摇头：\"你这丫头，见谁都发糖。\"

\"上次送水大叔咳嗽，您不还夸我细心嘛。\"阿阿保边说边整理文件，突然\"咦\"了一声抽出张入职表，\"这位王先生没交银行卡复印件呢。\"她翻开通讯录开始拨号，发绳上的草莓吊坠随着动作轻晃。

窗台上的绿萝垂下新抽的嫩芽，空调出风口系着的淡紫色丝带轻轻飘动。男人握着水杯的手渐渐不再发抖，他看见阳光穿过女孩蓬松的刘海，在登记表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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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调外机在窗外嗡嗡作响，阿阿保正踮脚擦白板上的排班表，忽然闻到混着雪松香水的艾草味。转头看见三太倚在复印机旁，涂着裸色甲油的手指捏着星巴克纸杯，Gucci腰带上别的员工卡套却印着卡通猫咪。

\"早。\"阿阿保伸手去够白板最上沿的污渍，草莓发绳上的金属扣碰到白板发出轻响，\"上周您说新来的保安队长...\"

\"叫王哥。\"镶着水钻的手机壳磕在大理石台面，三太耳垂上两粒南洋金珠晃得人眼花，\"跟你说了多少遍，要按辈分喊人。\"她突然用美甲敲了敲白板角落，\"这个月夜班补贴数不对。\"

阿阿保盯着她腕间时隐时现的梵克雅宝手链，想起上周在董事长停车场看见的红色保时捷。打印机突然吐出叠劳务合同，三太随手抽走最上面那张，在灯光下眯眼看数字水印。

\"三叔又教你查暂住证了？\"她轻笑时眼尾纹路卡着粉底，\"二十年前城中村联防队那套，现在可不兴用。\"纸杯底在合同洇出个咖啡渍，正盖住\"工伤保险\"四个字。

财务室的门突然推开，瓜姐抱着凭证册探出头：\"哟，三太姐今天这身真靓，爱马仕丝巾配七浦路A货衬衫。\"她故意把\"A货\"咬得极重，胸前的翡翠吊坠绿得刺眼。

三太慢悠悠转着无名指上的蒂芙尼戒指，戒圈明显大了一圈：\"小瓜啊，昨儿你家老陈在财务部发火，摔的还是我去年送的招财猫？\"她突然把合同拍在阿阿保面前，\"小丫头，告诉张主管劳务派遣费要加六个点。\"

电梯提示音突然响起，三太踩着Jimmy choo往会客室走，过膝裙下却露出洗变形的浪莎丝袜。阿阿保低头整理文件，发现她遗落的咖啡杯套上写着：君悦酒店1809。

\"别碰！\"瓜姐突然按住侄女的手，美甲掐进纸质杯套，\"上个月保洁刘姨收错她快递，隔天就被调到分拣中心。\"压低的嗓音裹着打印机油墨味，\"那可是三爷枕边...\"

玻璃幕墙外传来跑车轰鸣，三太的娇笑声刺破大堂。阿阿保望向监控室闪烁的红点，突然明白为什么二十年工龄的老员工，工牌照片还是少女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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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指纹锁开启的声响惊得阿阿保手一抖，咖啡渍在劳务合同上洇成扭曲的蜘蛛。保安王哥搓着核桃踱进来，腰间对讲机挂着的平安符扫过三太遗落的杯套。

\"小阿保啊，\"他忽然用方言拖长尾音，\"昨儿后半夜监控室空调漏水，得劳烦你填张维修单。\"混着烟味的呼吸喷在少女耳后，警用皮鞋尖有意无意踩住杯套边缘。

瓜的翡翠吊坠晃过视线：\"王队来得正好，三太刚说要调上个月大堂录像...\"

\"录像？\"核桃壳裂开的脆响吓得阿阿保肩头一颤，\"存储服务器上周就送修了。\"王哥的瞳孔在制服帽檐下泛着混浊的黄，\"倒是小阿保上礼拜三替班时，把董事长养的锦鲤喂撑了？\"

打印机突然疯狂吐纸，雪片似的A4纸飘落在地。阿阿保蹲身去捡，发现每张都是空白劳动合同。透过文件柜玻璃，她瞥见王哥正用鞋尖将杯套踢进废纸篓。

\"说起录像，\"财务主管忽然用钢笔敲了敲大理石台面，\"三太去年在年会上抽中的劳力士...\"她故意停顿在秒针跳动的间隙，\"好像和税务稽查组戴的是同款呢。\"

午后暴雨冲刷着玻璃幕墙，阿保在档案室核对社保名单时，忽然摸到个硬物。二十年前的牛皮纸档案袋里，藏着枚褪成粉色的工牌——照片里梳麻花辫的姑娘，眉眼竟与三太有七分相似。

\"在看什么？\"

三太的声音惊得阿阿保撞翻文件柜，工牌滑进中央空调出风口。镶钻手机壳折射着冷光，照出档案袋上\"1998年职工名单\"的字样。

\"姐当年也参加过再就业培训？\"阿保故意把老照片往窗边挪，\"我妈说那时候...\"

\"哗啦！\"

整盒回形针倾泻在地，三太踩着丝袜的脚精准碾住某张泛黄证件照：\"小地方来的就是手笨。\"她弯腰时领口露出道暗红疤痕，形状像半枚烟头，\"听说你弟今年要考公务员？\"

暴雨声中传来保时捷独特的引擎轰鸣。三太突然抓起阿阿保手腕，美甲陷进少女突起的腕骨：\"知道为什么你投了三十八份简历，最后只能来这儿当前台吗？\"

电梯提示音骤然响起。

凌晨两点二十七分，阿阿保被振动的手机惊醒。来电显示是公司座机，听筒里传来持续不断的纸张撕裂声。

\"喂？王哥？\"

电流杂音中突然响起熟悉的艾草香膏味，仿佛说话人正贴着话筒呼吸：\"小阿保，你看见我的小熊了吗...\"背景里隐约有监控探头转动的吱呀声。

\"姐？\"

\"2003年9月18日...\"黏腻的水声混着键盘敲击声，\"董事长办公室碎纸机...\"

通话戛然而止。阿保翻身坐起时，发现枕边多了枚生锈的工牌扣针。家族群里弹出一条新消息：表弟材料被退回，原因栏写着\"社会关系存疑\"。

次日在巷口鸡蛋灌饼摊前，三太的LV老花包与油污的餐车格格不入。她捏着煎饼的手指光秃秃的，常年戴着的蒂芙尼戒指不见了。

\"鲜肉馅的。\"她突然用方言说，\"九七年，厂食堂也卖这个。\"煎饼铲刮在铁板上的声响像极了碎纸机轰鸣。

阿阿保盯着她锁骨处的烟疤：\"三爷昨晚没去君悦酒店？\"

油锅腾起的烟雾模糊了表情。三太突然扯开衣领，露出从锁骨蜿蜒到胸口的烧伤疤痕：\"二十年前也有人问过这种问题，\"她将滚烫的豆浆淋在工牌上，\"后来他成了城中村地基混凝土里的钢筋支架。\"

收摊的环卫工扫过她们脚边，扫帚柄上绑着的平安符和王哥的对讲机挂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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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保的办公桌卡在消防通道与茶水间的夹角里，正好能望见每年更换三次的总经理室门牌。第十一年秋天，行政部终于给她的万年青换了盆——他们误以为这是上任主管留下的遗弃植物。

新来的实习生总把拿铁杯搁在她贴满便利贴的显示器上，那些潦草记着\"社保基数调整日期\"的黄色纸片，已经覆盖了十年前贴的梅花鹿贴纸。上周五全部门赶工时，有人顺手拔了她主机线给手机充电，结果导致2018年劳务派遣数据永久丢失，但晨会上没人提起这个\"不存在\"的工位。

她依然每天中午十二点零五分去买茄汁饭团，收银台变成自助结账机后，机械女声总为这个停产的商品反复报警。有次区域经理站在警报声里打电话：\"后勤怎么回事？过期商品不及时下架。\"他皮鞋尖正碾着阿保掉落的发夹，行政助理跑过来鞠躬时带起的风，掀开了她摊在膝上的笔记本——最新页记着本月离职的二十三人姓名，每个都附注着未兑现的年假天数。

去年公司装修时，施工队把她的转椅当成废品清走。现在她坐着的塑料凳是食堂淘汰的，凳腿用去年年会抽中的红绸带缠着防滑。当人们传阅晋升名单时，她正把人事档案袋上的订书钉一枚枚撬下来，攒够三百枚就能在楼下便利店换不锈钢饭盒——这是2003年入职培训时行政主管宣布的福利，后来所有人都忘了，除了她。

此刻她望着钉在公告栏顶端的裁员名单，最上方是刚骂过她挡路的项目总监。茶水间飘来现磨咖啡的香气，二十年来第八任总经理正对客户说：\"我们最重视员工的归属感。\"阿保把新拆的订书钉按在舌头上尝了尝，和2003年的铁锈味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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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疯摔在阿保工位上的《高效能人士七个习惯》震落了五枚订书钉，封面溅到隔夜乌龙茶渍，在\"习惯\"二字上洇出褐斑。这位空降的hRd第N次扯开嗓门：\"你哪怕把Excel表标题加粗呢？\"他的纪梵希衬衫袖口扫过阿保刚拆封的社保基数文件，2013年版本的封皮正在她膝头簌簌发抖。

阿保用指甲抠着保温杯底的茶垢圈，一圈圈转出年轮状的纹路。上周爱疯强行给她报名ttt培训，她却在课件里夹了二十八张社保代缴流程图——用1999年总公司统一印制的红色抬头纸。

\"看看人家实习生！\"爱疯戳向开放式办公区，那里飘来现磨咖啡机的轰鸣，\"ppt会加裸眼3d特效了！\"他挥动的手掌撞翻阿保收集订书钉的玻璃瓶，三百零四枚银色小尸体滚进防火栓缝隙。阿保蹲下时，后颈露出防晒霜没抹匀的白印，像块正在融化的雪糕。

监控镜头拍下爱疯第一百零七次崩溃瞬间：他夺过阿保手写的员工档案册，碳素笔尖突然在\"2003年入职\"那栏戳出黑洞。电子屏蓝光里，阿保正把新钉好的文件放进标有\"作废\"的塑料筐——那里面整齐码着十年来所有未被采用的绩效考核表。

晨光移过消防通道时，爱疯的鳄鱼皮鞋尖碾住最后一枚订书钉：\"你哪怕哭一声呢？\"阿保抬头看了眼钉在公告栏顶端的裁员名单，低头继续用舌尖舔开透明胶带。黏连的撕裂声里，她正把2018年离职员工的社保转移单，贴进1997年产的铁皮饼干盒。

茶水间传来现煮咖啡的香气，爱疯的咆哮卡在喉头。他突然发现阿保的万年青不知何时抽了新芽，根系正沿着电脑主机缝隙爬向2023年的中央处理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