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晚亭的处理结果,是由时怀川亲自来和时笙说的。
在喝下“还魂草”煎的药,又由顾神医寸步不离地精心调养了三天后,时笙的气色和精神都恢复了不少。
虽然身体还难免有些虚弱,但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听到傅晚亭被送进精神病院、终身不得自由的结果,时笙内心并无多少快意。
毕竟,她身上背着自己爸妈两条活生生的人命。
不过转念一想,比起痛快的报复,这种在清醒中承受漫长煎熬的惩罚,或许才是对傅晚亭最残忍的。
钝刀子割肉才最痛嘛。
傅闻渊和时闻砚两兄弟的决定,时怀川也毫无保留地全都坦白,并将那两份签好字的法律文件拿了出来。
时笙没有拒绝,甚至没有一分犹豫。
她并不在乎这些财产,她自己名下财产也有不少。
只不过,这份财产转让却是对傅晚亭最锋利的一击。
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处心积虑谋划多年,甚至不惜沾满鲜血才拿到手的财富,却被她视若珍宝的两个儿子心甘情愿地送给了她最憎恨的人。
一想到这里,时笙就开心得简直能多吃一碗饭。
至于如何让傅晚亭在精神病院里“深刻体会”这份痛苦,时笙不必费心。
沈陆离和何秋秋就像商量好的一样,你一三五,我二四六,周日两人轮换着来,绝不会让傅晚亭有一天安生日子。
短短几天,被关在精神病医院的傅晚亭就濒临崩溃。
不止精神上的,更有**上的。
沈陆离根本不在乎谁的面子,他只想让傅晚亭尝尝笙笙小时候受到的那些苦,那些折磨。
——
而在这场风暴中,还有一个主人公,那就是时闻念。
自从傅晚亭的真面目被彻底撕开,时闻念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连续几天足不出户,送进去的食物也几乎没动。
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接受不了现实。
那个朝夕相处、嘘寒问暖,几乎填补了她缺失母爱的舅妈,竟然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是害死她父母的真凶?是害得时笙流落在外的幕后黑手?
那傅晚亭对自己呢?那些温柔的话语、体贴的关怀、无微不至的照顾……都是带着毒药的蜜糖?
时闻念再迟钝也明白,傅晚亭既然没有放过父母,没有放过时笙,又怎么可能会大发慈悲放过自己?
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发冷。
她蜷缩在梳妆台前,一遍遍回忆着与傅晚亭相处的点点滴滴。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镜子,看着画着浓重烟熏妆,勾勒着夸张眼线的自己,她猛地愣住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执着于画这种连自己都觉得别扭的妆容?
明明……她并不真正喜欢。
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
她想起大哥傅闻渊曾不止一次语重心长地劝她,她当时也真心想改变,可为什么……最终没能坚持下来?为什么自己没做到呢?
时闻念想到脑袋都快痛了,一个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
是舅妈傅晚亭,在她耳边装作不经意地开口:
“念念啊,想让你外公、舅舅多看你一眼,多喜欢你一点,就得先想办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呀。让他们在你身上多花点心思,关注的多了,喜欢自然就多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无数的声音和画面汹涌而出。
为什么她会固执地认为外公、舅舅、哥哥们都不喜欢自己?
明明从小到大,只要她开口想要的东西,无论多难弄到,第二天总会出现在她的床头或桌上。
他们从未在物质上亏待过她分毫。
事情是怎么一步步变成这样的?
是傅晚亭!
是她,不知从何时开始,在她耳边不断灌输着那些扭曲的观念:
“女孩子啊,终究是没用的,比不过男孩子……”
“女儿在家养个二十年就是客,嫁了人就是外姓人了……”
“女孩嘛,将来给份体面的嫁妆打发出去就行了,不用太上心。家里的根基啊,还得靠你两个哥哥撑着……”
彼时年纪还小,三观也没长成的时闻念,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怎么可能服气?
凭什么女孩子就要低人一等?
明明两个哥哥口中的爷爷,也是她的亲外公啊!
一种委屈和不甘在她心底疯狂滋生,于是,她开始用故意犯错这种极其笨拙去试探长辈们的心意。
她想知道长辈会不会责罚自己?会不会厌烦自己?
可每一次,不管是外公还是舅舅,都没有怪自己,而是教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当时明明听进去了,甚至有些愧疚。
可傅晚亭事后却搂着她,用一种替她不平的语气说:“念念你看,他们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你一句,这就是不重视、不在意你啊!要是闻渊他们闯了祸,你看你舅舅会不会这么轻轻放过?”
后来,她偷偷观察。
果然,两个哥哥如果犯了错,舅舅会非常严厉地批评,甚至动用家法,毫不留情。
那时她只执着地较真于长辈对待自己和哥哥们态度不一样,却完全忽略了长辈们对她那份小心翼翼的、带着补偿和无限疼惜的包容!
她只知道自己从生下来就没有对父母的记忆,觉得自己没有父母很可怜,却忘了她的外公失去了最心爱的女儿,她的舅舅失去了最疼爱的妹妹!
他们心中的伤痛,比她这个从未见过父母的孩子,不知要深重多少倍。
那个时候时笙又出了事,一家四口只剩下了自己这个独苗苗,谁又舍得对自己说一句重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