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府—
齐国公半躺在驿站的床榻上,眯着眼睛歪着身子死死盯着面前跪地的石千户:“你是说草场那边看的太紧了所以没有下手的机会?你也没能拿到齐戎那小崽子的罪证?”
石千户跪伏在地垂着脑袋:“是的,草场那边是老周的人巡视,我插不了手,指挥在这里几年治军严谨,并没什么把柄留下。”
齐国公冷笑:“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的主子是谁?还叫那畜生指挥呢?”
石千户将头深深的叩在驿站的木板地上:“卑下不敢。”
齐国公盯了一会石千户突的笑了起来:“起来吧,虽说没抓到具体罪证,但是好歹毁了粮仓,那小崽子要是上报,我就趁机拉他下马,若不上报,这不就有罪证了么?哈哈,跟老子斗,还嫩了些。”
齐国公慵懒的换了个姿势挥挥手:“行了,你下去吧,应承你的事我会做到的,去旁边找我亲卫领赏吧。”
石千户点点了头退出房门,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将门合上后转身准备取赏钱,然后回另一个房间。
待拿到银钱后,石千户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银两摆在桌子上,身后的床榻上睡着一位妇人,看着石千户回来拥着床上的儿子背对着石千户,静静的擦擦眼泪。
石千户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国公今日给了赏钱,日后咱们就去京城看病去,定会把孩子治好的。”
床上的妇人突的大哭起来:“姓石的,你这样我宁愿孩子去死!”
“齐指挥平日对你好多,有什么东西都紧着你们来,你说叛就叛,日后让孩子还如何做人?”
石千户苦笑:“那日常饷银根本不够儿子买药吃,他他才三岁,你让我如何让忍心看他去死!”
妇人扭过脸不看丈夫的脸:“只是胎中不足,慢慢将养会好的,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日后你有何颜面回去面见父老乡亲?”
石千户重重的朝着自己打了一巴掌片刻脸上就浮起了一片红印:“我知我不是人,我对不住大家,但是我都是为了谁?”
“边疆苦寒,你又体弱,这么多年咱们看了多少郎中才得了儿子?你难不成让我眼睁睁看着孩子去死?每次去都说是胎中不足胎中不足,抓了药吃了几年也不见好,眼看着近年日子越来越难过,我若还守在那里,那就是看着儿子去死。”
妇人闻言不再言语,下了床打开门去到了门外,刚打开门便看到一脸紧张的大女儿站在门外,脸上满是忐忑不安。
“娘?你和爹?”
妇人擦擦泪水牵住女儿往旁边的客房走:“娘没事,今晚娘陪你睡。”
十三岁的小娘子已经懂事了,刚刚站在门外听着父母争吵也听出来了是怎么回事,扶着亲娘回到自己的房间,怎么也想象不到,父亲竟然成了内奸。
二人回到房间,妇人怔愣的坐在床上,慈爱温柔的目光看着女儿,拉着女儿坐下后抚摸着女儿的脸,未言语泪水却先淌了下来。
大女儿自小就很懂事,今年已经说了亲事了,只待过了十六便可以 嫁过去了,如此一来,孩子的亲事便是告吹了,她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自己的丈夫怎么会背叛大兴,他的儿子,他的女儿,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个大英雄.....
妇人擦擦眼泪看着女儿语气突然温柔起来:“大丫,你去旁边你父亲那里把弟弟抱出来吧。”
女孩点点头温声答应便起了身,待走到门口,妇人又喊:“罢了,不必叫他了,咱们娘俩今晚睡,让那小皮猴子跟你爹闹去吧。”
夜间二人并排躺在床上,妇人转过身体看着女儿熟睡的样子突的捂住了嘴啜泣起来,极轻的描绘了女儿不算好看的脸颊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从床上翻身下床,把门闩插好径直出了门。
在走出门后,身后的小娘子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母亲离去的步伐急忙下了床榻跟了出去。
夜色下的街道冷冷清清,也没有什么人,静的似乎连呼吸声都能听到,她就静静的跟着母亲走到了小河边。
看着母亲一步一步走向河边,她忍不住叫出了声:“娘,你去哪?”
前面的人脚步一顿,随即更快的飞奔向河边,小娘子着急的追了上去,终于在妇人趟到河水里时抓住了她的衣角。
肝胆欲裂的小娘子声音尖锐“娘!!!”
冻河的水激的她的小腿不住的抽筋,小娘子一个趔趄摔倒在河水里,好在周围的河水不算深,这一摔也惊到了前方的妇人,妇人回神,回过身趟着冰寒入骨的河水回身扶起女儿骂道:“你跟来作什么,你跟来作什么!!”
说着便拍打起来女儿的身体,女儿身上袄子被河水浸湿,声音带着哭腔:“娘,你不要我了么?你也不要弟弟和爹爹了么?”
女人嘴唇颤抖着骂道:“不要了,你自随你那狼心狗肺的爹去!滚回去!”说着就把女儿往岸上推。
小娘子顺着力气死死拽着女人的衣裳往岸上带:“娘,你回去,回去,求你了。”
女人眉宇之间含着一股决绝:“你想活自去找你爹!我于丹娘绝不与内奸为伍!!我爷爷为大兴千户,父为大兴千户,我兄长为百户,你舅舅死前甚至没能留下个一儿半女,若叫他们知晓我嫁了个良心狗肺的东西叛了大兴,我这辈子都无言见他们!我于家满门忠烈,娘就是宁死,也不予你爹这种人为伍。”
说完狠狠推开女儿的手猛地向后退去倒向平静但深邃阴寒的河水中。
浅滩处的小娘子疯了一般的朝着河中央趟过去,试图救出自己的母亲,河水过于寒冷,刺骨的寒意蔓延至全身,好似有无数跟银针扎向她的身体,很快就让她冷的丢了力气,她的牙齿不住的打颤,在瞧了一眼宁静的河岸后,似乎突然失去了求生的**,松了力气,不再挣扎,慢慢朝着河水深处滑去,就在离母亲不远的地方悄悄被河水淹没了头顶......
寒夜如绸,万籁俱静,远方传来北风的呼啸声,城内打更的人敲着梆子路过不远处的桥面,没人发现平静的河水悄悄的吞噬了两条鲜活的人命。
半夜——
石千户轻轻的敲了敲门,见里面没声音便蹲在了门口,良久,叹了口气说道:“丹娘,我知你生我气,可是日子还是得过,秋收前那次,咱们这来了神医,那神医说孩子需得吃人参补胎气,不然活不过十二,
他还那么小,你叫我如何忍心,可是你也知道,我不过区区千户,人参一根都要上百两银子,雄儿这辈子吃的第一根参还是长平,上次回来带回来一根,因着同僚之谊二十两银便给了我,
你也知道,咱们忠儿吃完那根参,后来那段身子确实好了不少,国公应承我了,只要愿意跟着他,咱们的忠儿,就能治好,人参药材国公府多的是,而且我也能在国公府谋个职位,日后,咱们便无忧了,无忧了.....”
不见婆娘说话,石千户在门口又坐了一会,半晌没听见人应声,以为婆娘还在生气,正想推门进去。
“丹娘?玉花?”
一旁的房间传来亲卫的呵斥声:“大晚上廊上嘟嘟囔囔啥呢,吵的人不安生!”
石千户开门的手一顿小声嘀咕:“那我先回去歇着了,丹娘,玉花,你们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