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田野沿着河道不断延伸,袅袅炊烟自不远处的村庄上方升起再慢慢飘远,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美好。
车轱辘慢悠悠碾过尘土,行走在坎坷不平的路上,马车难免有些晃动。
春青紧张地关注着曲檀的情况,见他家公子仍旧是恹恹地靠在马车车厢上,似乎对马车的动静一无所知,心中不禁松了口气。
但是这口气并没有松多久,不一会儿他便听见他家公子问:
“还有多久?”
“快到了公子,刚刚才问过前面带路的人,说是拐个弯马上就到了。”春青连忙回答,目光忽然落到曲檀的腹部,于是犹豫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问:
“公子,你还好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曲檀修长白皙的手指似羊脂玉一般滑腻,他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腹部,神情有几分慵懒,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自嘲:
“就算不舒服,不也是我自找的吗?”
因为无法忽视心里那点慌张,所以才巴巴地想要亲自一探究竟,甚至不惜自己遭罪。
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更何况,他和虞栖……又有什么关系呢?
曲檀闭上眼睛,没有看春青呆愣的神情,只是兀自交代着:
“到了叫我。”
“是,公子。”春青轻声应下,心里不由得期盼着其余同伴快些回来。
他一个人,有时候是真的劝不住公子啊。
拐了个弯,前面带路的人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春青似有所感,率先探身出去,便见眼前是一片绿幽幽的竹林,清风穿过竹叶,带起一阵“沙沙”声,一座小竹屋赫然出现在面前。
“就是这里了。”带路的人下马到了春青跟前,附耳相告。
于是春青立刻转身,正要告诉曲檀这个消息,但不知道忽然想到什么,动作顿住,又转了回来,吩咐其余跟随的人马:
“你们且在远处等候,不必跟着了。”
公子身上有太多事不能让外人知晓,要是等会儿不小心说漏嘴,人多眼杂,万一有心人将这事传回曲府,岂不是麻烦了?
事关公子清誉,还是要多注意些。
其余人不疑其他,纷纷应了下来。
“公子!公子!到了,咱们下去吧。”春青钻进马车,轻声唤了曲檀好几声。
其实曲檀并未睡着,只是阖上了眼皮。
当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脑子下意识闪过的念头和画面都似乎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自虞栖落水到今日也不过才过去了几日,但为什么,心里却忽然有些害怕见到那个人呢?
尤其是当春青在耳边一声一声的唤他的时候,这种感觉变得尤为强烈起来。
曲檀冷静的想,或许他并不是害怕,只是讨厌事情脱离自己掌控之中,害怕——
发生他预料不到的意外情况。
不过最后曲檀还是慢慢睁开了眼,搭着春青的手下了马车,立在竹屋面前,缓慢往前迈动了脚步。
在门口的时候,曲檀停了下来,张嘴正要让春青去敲门,却不料门忽然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来——
眼眸清澈、笑容无害。
“似乎这样的男子和虞栖更配。”
曲檀心里第一时间闪过这个想法时,心口像堵住一般,难以抑制的不悦自眉眼流露出来。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的模样跟盘踞在原地,露出尖锐毒牙、吐着蛇信的毒蛇没什么两样——
都是防备、警惕地看着入侵者。
即便是眼前的人端着一副无害的模样。
“你找虞栖?稍等一下,她去喂兔子了。不如你进来吧。”小神医眉眼弯弯,看见曲檀的时候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艳——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艳丽的男子?
小神医边说边侧身,将门口的位置空出大半,示意曲檀进来。
曲檀微微抬眉,动作优雅的进了屋,目光将屋中的一切扫视了一遍。
竹屋干净整洁,倒是没有什么看着不对劲的地方,只不过——
“你这里……就只有一张床榻?”
曲檀声音喑哑,光影打在他侧脸,衬得容色越发稠丽。
春青听到这话,立刻看向那张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还真只有一张床!
“是呀。”小神医相当痛快的点头,好似没有察觉到曲檀话中的冷意。
见此情形,春青只想说——
“完了!”
偏偏小神医还在神色无辜的火上浇油,竟然亲热的握住他家公子的手,语气熟稔地说:
“哥哥,要喝水吗?我给你倒一杯。”
曲檀神色不明的盯着小神医,忽然冷笑一声,嘴角上扬微小的弧度,重复将那声“哥哥”在舌尖咬碎——
“哥哥?”
“弟弟倒是懂事,竟然连哥哥都叫上了。就是不知道弟弟是真的只想要虞栖帮忙而已,还是借着这个由头——”
“想假戏真做呢?”
“弟弟。”
曲檀冷漠地抽出手,指尖冰冷。
小神医无辜的睁大眼睛,惊讶的问:“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这话一出,春青眼睁睁看见他家公子眸中布满晦暗之色,正心惊胆战,准备上前安抚他家公子,就看见他家公子伸手捏住那男子的下巴,似笑非笑的低语:
“既然虞栖不在,弟弟就别装傻了。”
“你是想以救命之恩相挟虞栖不得不帮你,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小神医被冰凉的指尖捏住下巴,第一时间竟然不是挣脱,而是在想——
‘哇!他好厉害!’
不过这只能算是说对了一半。
小神医随便挣扎了两下,清澈干净的眼眸变得泪汪汪的,活像是一副被曲檀欺负了的模样。
他的目光越过曲檀,看向他身后的方向,语气一下子染上委屈——
“公子你……”
“曲公子,请放开他。”
明明两道声音重叠在了一起,曲檀的耳中却只有虞栖的声音。
他收回了手,可心头却越发堵得厉害,甚至隐隐到了失去理智的边缘。他慢慢转过身,看着怀中抱着一只兔子的虞栖,目光却控制不住落到虞栖的额头上——
“你的伤……”
“姐姐的伤我用了最好的药,哥哥你不用担心!”小神医小碎步跑到虞栖身边,抢过话道:“只是姐姐伤到了头,淤血未消,忘记了些事情。我之前还担心姐姐记不得哥哥呢,如今看来我的担心似乎多余了。”
春青默默替他家公子攥紧了拳头,可那个男子还在叽叽喳喳的在耳边说:
“还没问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