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太子还了阳神,已经是下半夜了。朱瞻基也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面如黑铁端坐在父亲床前。王贤站在床尾,虽然忙了一夜没合眼,但两人都没有一丝睡意。也是,发生这样天大的事,换了谁也是睡不着的。
“兄弟,这次多亏了你。”朱瞻基已经了解到个中曲直,不禁后怕的捏一把汗,若非王贤当机立断、防患于未然,恐怕他们祖孙三人都要变成泉下亡魂了。
“此事不足道哉。”王贤摇摇头:“殿下日后休要再提。”
“哼!”朱瞻基知道,王贤说的是正理,狠狠一捶大腿,咬牙切齿道:“日后我若掌权,定将他们碎尸万段!”发完狠,他才想到自己只是太孙,等轮到自己掌权,还不知猴年马月。不禁郁闷的看一眼躺在床上的父亲,闷声道:“都怪父亲,非要跟皇爷爷对着干……”
说到后半截,朱瞻基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因为他看到自己的父亲,缓缓睁开了眼,眼中分明有怒火燃烧,而那怒火,显然是针对自己的……
“父亲,您醒了?”朱瞻基的气焰登时压了下去。
“仲德,”太子看了朱瞻基一会儿,便将目光移到王贤身上,那目光也变得柔软起来:“又给你添麻烦了,快回去歇着吧。”
王贤知道,太子殿下现下疲累至极、也痛苦至极,确实不适合讨论什么,便躬身施礼道:“为臣告退。”
“你也去吧。”太子没有看朱瞻基,但屋里并没有第四人。朱瞻基本就满腹怒火,现下又遭父亲如此无视,更是忍不住怒火中烧,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王贤只好轻声道:“走吧……”见朱瞻基依然不动弹,王贤伸手轻轻扯了他一把。
实在睡不着,太孙殿下索性披衣起床,推开窗看着外头落雪纷纷,才渐渐平静下来。就这样到了天色微明,雪停。朱瞻基便唤人为自己穿戴整齐,他得赶到宫里去伺候皇爷爷……昨一晚上,他已经对着雪想明白了,和父亲分歧越大,就越得和皇爷爷亲近,不然自己的日子,真要彻底没法过了。
经过王贤窗外时,朱瞻基听到鼾声如雷,不禁羡慕的叹口气,便顺着回廊离开了后院。
太孙走过不久,王贤房间的窗户便打开,只见他满脸忧虑的看着太孙离去的方向……太子和太孙父子离心如此,实在是他从前半分没想到的。
当朱瞻基抵达乾清宫宫门时,当值的太监杨庆笑着迎上来:“还以为殿下会多睡会儿呢,还是这么早就来了……”
“我怎么能睡得着?”朱瞻基苦笑一下,在太监的伺候下脱掉雪靴,换上干爽的皂靴,便想往里走:“我皇爷爷起来了吗?”
“皇上起来了,”杨庆小声道:“不过您这会儿不能进去。”
“怎么?”朱瞻基登时脸色煞白,嘴唇哆嗦道:“皇爷爷不许我觐见?!”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被皇帝迁怒,和太子一样不受待见,叫那朱高燧趁虚而入。
“呃?”杨庆愣一下才明白朱瞻基的意思,忙赔笑道:“您想哪去了?皇上只是在跟成国公爷说话呢。您要是急着进去,奴婢这就去给您通禀。”
“这样啊……”朱瞻基一颗心才放下来,苦笑道:“昨晚没睡好,脑子糊涂了。不用通禀,等成国公出来再说吧。”
“好。您快到值房暖和去。”杨庆殷勤的把朱瞻基让到值房,又让人给他上了参汤提神,朱瞻基端着味道浓郁的参汤,神魂却全飘到寝殿之中,他太想知道里头的皇帝和成国公,在说什么了……
殿中,朱勇跪在皇帝榻前请罪。
“臣请皇上降罪,昨日午时未经旨意,便命人开了西华门!”朱勇果然按照王贤的指示,天还不亮就到了乾清宫,抢着第一个向皇帝做汇报。
“午时,为什么要关宫门?”朱棣虽然仍很虚弱,但头脑已经十分清醒了,一下就问到了点上。
“臣不知,好像是宫里的命令。”朱勇忙道:“但臣要旨意,却没人能拿出来。为防万一,臣便擅自做主让人打开西华门,并在那里亲自坐镇,直到听说陛下醒来。”
“这样啊……”朱棣缓缓点头道:“朕突然晕倒,宫里关闭宫禁也是常理,这应该是赵赢的意思。”顿一顿,朱棣又问道:“可是有谁给你支的招?还是说谁向你托请?”
“没有人跟为臣说什么,是为臣自以为这样可以震慑宵小,让歹人不敢轻举妄动!”朱勇早想好一切托辞,马上叩首道:“有擅权僭越之处,还请皇上严惩、以儆效尤。”
“……”朱棣半晌才缓缓道:“这次你做的不算错,总算有几分镇国重器的模样。朕就不罚你了,但也不可能赏你,你要明白。”
“是,臣明白。”朱勇心里都欢喜爆了,能被皇上视为‘镇国重器’,还稀罕啥赏赐?!看来这次又让王贤说对了,皇上果然希望自己这样做。
“去吧……”朱棣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