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周敢说,山东的官员跑到省界迎接自己,还为欢迎自己,不惜劳民伤财。王贤却不喜反忧,皱眉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些人有些过头了吧?”
“属下看来,倒是正常。”周敢答道:“大人有所不知,山东已经烂透了,神仙也救不好。大人要想找他们的毛病,那是一找一个准,他们只有用这种办法,来堵大人的嘴了。”
“你倒说说看,到底怎么个烂法?”王贤轻声问道。
“山东的基本情况,大人都早有了解,单说大人这次查办的白莲教一案吧。”周敢沉声道:“元朝末年,这山东乃是红巾军的地盘儿,早在至正十七年,刘福通派毛贵攻破胶州、莱州、益都、滨州等地,从此这一带在红巾军控制下,白莲教也从此深入到民间。后来太祖禁了明教白莲教,山东的白莲教也只是稍加遮掩,堂口骨干丝毫未损,只是从公开转向了地下活动。一个甲子经营下来,山东早就是白莲教的天下!从官员到商人,乃至三司府里的属官、家眷,忠实的信徒大有人在!”
“都这种程度了,三位长官也从来视若无睹?”王贤轻声问道。
“非但视若无睹,而且恐怕都有多多少少的联系,”周敢有些沮丧道:“他们要想把税收上来、把治安管好、防止流民作乱,根本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求助白莲教。每逢白莲教的节日,地方官员都要亲自到庙里,毕恭毕敬的上香拜佛,但其实他们拜的不是如来佛,而是白莲教的弥勒佛,如此明知故犯,无非是为了讨好白莲教,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
“这真是……”王贤越听越沉重,眉头也越拧越紧道:“滑天下之大稽。光是白莲教还不知能不能消灭,再加上个汉王……那叫痴人说梦。
后面的路程,王贤都有些沉默。实话实说,他有些信心不足……这次的敌人几乎是整个山东,而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身边这几百人,一个尚未成气候的锦衣卫千户所,再就是身上的官印令牌兵符了。那些东西看着唬人,但如果没人买账,还不如一把菜刀管用……
至于八百里之外的朝廷,恐怕会随着自己离京日久,而变得愈发陌生疏离,到时候是敌是友还说不定呢……其实王贤启程时,十分想带着府军前卫一同上路,朱瞻基也很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大伤元气的府军前卫能浴火重生。但当他向皇帝小心翼翼提出,是不是可以把府军前卫派去帮助王贤,却被朱棣断然拒绝。皇帝告诉朱瞻基,不过平个叛而已,山东的兵足够了!府军前卫必须与太孙待在一起!
平心而论,这么多年来,历次出击,数这次的职务最显赫、权势也最大,这是节制一省军政啊!但数这次最让王贤感觉孤立无援、希望渺茫……
这种情绪也在手下中蔓延,时万等人虽然不说,但一个个神情凝重,心里对山东之行已经充满了疑虑。
抵达山东前的最后一晚,他们宿在衡水夏庄驿。深夜里,王贤在顾小怜的身上拼命冲刺,神情显得有些狰狞,动作从未有过的粗野。顾小怜感觉到他的异样,却包容的承受着他给予的痛苦,直到王贤筋疲力尽,仰面躺在榻上。
“小怜,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老了?”王贤的声音疲惫不堪,还隐藏着一些软弱。
“官人瞎说,小怜被你折腾的手指都动不了呢……”顾小怜娇嗔的声音,是抚慰男人最好的良药。
“我说的是……”王贤顿一顿,叹息道:“我竟然对前路有些恐惧,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这说明官人真正成熟了。”顾小怜想一想,认真道:“圣人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有心怀恐惧,才能真正战胜恐惧……”
“想不到,你又变成儒家了……”王贤调笑一句,便再没了声音,似乎是睡着了。
顾小怜等了好一会儿,想起身给他盖上被子,却见王贤依然睁着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真的有挥之不去的惊惧。顾小怜展臂搂住王贤的头,用自己温热的胸,抚慰男人的心……王贤在她的怀里,终于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出现在众手下眼前的忠勇伯,又恢复了他惯有的神采奕奕、镇定自如,举手投足都能给手下人带来莫大的信心,让他们坚信,这次虽然看似无解,但不过是大人又一次‘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神奇表演!
“大人!大人!大人!”锦衣卫们正在刷洗马具、喂马装鞍,王贤走到他们中间,他们并不停下动作,只是对他行注目礼,叫他一声‘大人’。如今王贤已贵为都督、伯爵,只有他最亲近的下属还依然叫他‘大人’,这里头包含着忠诚、信仰、生死相托!他们是王贤最大的力量源泉!
“快点收拾,老子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山东爆那佛母的菊花了!”王贤爆出一句粗口,引得众手下一阵狼嚎!那肆无忌惮的欢笑声,在时隔多日后,重新响彻驿馆。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用毕早餐、整装待发!
“出发吧,他们都要等急了。”万丈金光中,王贤翻身上马,率众离开驿站,一往无前的奔向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