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钦差行辕,珍珠泉旁,天色已晚,桌椅已经撤去,王贤依然坐在泉边沉思。一双纤纤玉手轻轻为他披上披风。
不用回头,王贤也知道是谁来了,轻轻按住那只手,叹息一声道:“难……”
“官人,”在府中,顾小怜恢复了女装,一身葱绿长裙,愈发衬得肌肤洁白胜雪,玉容娇艳如花。“不是已经将那三个家伙收服了吗?”
“哪有那么简单……”王贤苦涩道:“我观察,这三人对白莲教的畏惧,已经超过对朝廷的,这种状况下,想指望他们提供多大的帮助,恐怕是不切实际。”
“可不靠他们,又能靠谁呢?”顾小怜明白了王贤的心境,举手为他轻轻揉着两侧的太阳穴。
“是啊……”王贤自嘲的笑笑道:“除了他们,还能靠谁呢?”
“靠自己。”顾小怜轻声说道:“官人,这些人只能当工具使用,重要的事情还得靠自己办!”
“不错,所以我才会说,难啊!”王贤微闭双目道:“山东这池水实在太深了……”
“不如,让妾身替官人去打探打探吧,”顾小怜自告奋勇道:“怎么说,我也曾是白莲圣女来着。”
“你现在是委身锦衣卫头领的可耻叛徒,”王贤摇摇头,笑着将她的纤腰揽在怀里,把头靠在她柔软的胸前:“我让你去,岂不是肉包子打狗,”顿一顿道,“还是两个肉包……”
“官人……”顾小怜见他又取笑自己,扭着身子不依道:“人家可比包子大不少哩……”
“别动。”王贤将头靠在两个‘肉包’中间,微微闭上眼:“这个姿势有利于我思考……”
顾小怜无奈的苦笑,只得一动不动充当他的人肉靠枕,一直到天色全黑,王贤才猛地站起来,倒把顾小怜吓了一跳。
“官人,有了吗?”感受到王贤的情绪变化,顾小怜忙问道。
“官人怎么会有了呢?”王贤邪邪一笑,摸一把顾小怜的下巴:“应该我问你才是。”
“官人……”顾小怜娇嗔着不依,王贤只好举手投降,轻声说道:“搏一把!”
翌日,王贤秘密召见周敢,命他确定佛母的位置。周敢证实,刘本说的没错,佛母正在逐县逐县的串联教众,但不是在胶东,而是在青州一代。
“密切监视,她每一步的动向都要准确掌握!”王贤大喜,最怕的就是佛母隐秘不出,大海捞针根本毫无希望。只要她一直在水面上就好,不管如何困难,总会有捉拿她的希望!
“是!”周敢沉声应下,又想说什么,但迟疑了一下。
“想说什么你就说,吞吞吐吐干什么?”王贤笑骂一声道。
“是。”周敢领命而去。
待周敢走后,王贤对在院中百无聊赖逗弄小鸟的灵霄道:“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玩。”
“好嘞。”顾小怜轻声道:“没猜错的话,这些人都是挑选出来的官差,这样可以确保钦差大人的行辕万无一失。”
“我们走远点儿,”王贤又哼一声,“就不信,整个济南城全都是演员!”说完,他气冲冲拔腿就走,灵霄和顾小怜对视一眼,前者吐了吐舌头,赶紧跟在后头。
周勇等人原本躲在暗处,心说这行辕附近并无危险,大人随便逛逛也就回去了,却见王贤扬长而去,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赶忙追上去。
王贤一口气走出五六条街,眼前情形陡然一变,只见大街上行人密集起来,且大都衣衫褴褛、面有菜色,那些临街的店铺,也破破烂烂,所贩商品皆是些粗布劣陶、糙米青菜,和行辕外大街一比,简直就是纽约和索马里的差别。
看着满是污水垃圾的街道,那些挤在墙根的叫花子,还有老百姓脸上的麻木愤懑,王贤明白,这才是真正的济南城。
“怎么这么臭。”灵霄捂住鼻子,皱着脸道。
顾小怜摇摇头,示意灵霄别说了,因为他们三人已经引起旁人的瞩目了。方才在行辕外大街还看不出,这会儿到了这真实的街道,三人无论从着装还是气色,都显得鹤立鸡群起来……
王贤却没理会这些,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店铺门楣上贴的白纸黑字上——只见上头清一色都写着‘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八个篆体字。放在以前,王贤不会认识这八个字,但他现在的差事就是调查白莲教,关于白莲教的一切情报全都稔熟于胸,焉能不知这八个字是白莲教的教义?!
当初在京城,搜查那些工匠家中时,他就曾数次看到过这一模一样的八个字!
再看那些店家和顾客说话之前,都先竖单掌屈二指,另一手指向胸口,那分明是白莲教的礼节!
王贤又看到不少行人虽然衣衫褴褛,头上都会裹着一块红布,那是红巾军的颜色!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王贤头脑嗡嗡作响,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官人。”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顾小怜忙扯了扯他的衣袖,把王贤唤回神来。
王贤点点头,快步离开街道,到了无人处,才站定脚,大口喘着粗气。
“小怜,你感觉,像不像回到广灵县城?”王贤额头浸出汗水,声音也微微发颤。
“像。”顾小怜果然深有同感,点点头道:“一切都那么像。”
“可这是省城济南啊!”王贤心惊胆战道:“怎么也会成这样子?”
“这说明……”顾小怜的声音也有些发颤道:“这里已经白莲遍地了……”
“官府瞎了吗?让白莲教如此张狂!”王贤恨得咬牙切齿道:“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可都在济南!别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真不敢想象!”
“是啊……”顾小怜轻声道:“这里的一切,都像极了山西白莲教起事之前,但是看上去要严重许多倍……”说着轻声劝道:“官人,我们回去吧,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王贤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