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最正确的打开方式——在家躺着!
外面世界人满为患。
林骁在家平静安详。
年近三十,林骁发现自己越来越享受这种独处的时光……额,如果说带娃也算独处的话!
当然,身为文旅局副局长。
林骁平常工作可能很悠闲,但节假日绝对是最忙碌的时候,尤其,潮水河文化节的品牌在春节假期已经彻底打响。
不说全国。
最起码在南州省内,尤其是宁海、宜州地区,已经是如雷贯耳一般的存在。
所以,五一前夕。
安阳县文旅局在官方账号发布了“文化节·五一场”的宣传视频后,立马引发了上万的跟评和点赞。
作为一个县级官方账号来说。
这个热度,绝对算得上是火爆出圈,毕竟即使是顶流,也不可能做到每条微博都评论过万。
安阳县文旅局这块招牌,现在已经超越潮白镇,成为南州省官方账号中的新顶流。
当然,有此成绩,主要还是蹭了大明星钟嘉雯的光。
五一专场,钟嘉雯这个“文化节形象代言人”,继续倾情加盟演出。
县文旅局从未官宣过钟嘉雯作为文化节代言人这回事。
但现在在南州省网友心里,“钟嘉雯”这个名字,已经和“潮水河文化节”划上了等号。
“没有夫妻之名,但有夫妻之实?”林骁腹诽。
县文旅局上下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方大年还沾沾自喜呢,毕竟女方主动,男的永远不吃亏。
林骁却始终保持警醒。
因为他一直坚信,这女人绝不是善茬,只有她设计玩弄别人的时候,别人绝不可能从她那里占到便宜。
不过即便早就看清了这一点,他也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因为现在,钟嘉雯没有跟他玩阴的,而是堂堂正正地搞了一出“阳谋”。
林骁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由着她以“二线歌手”的地位,在自家这五线小县城的简陋舞台上又蹦又跳、大汗淋漓、十分卖力。
额……
林骁自己都有点被感动了。
尤其是通过老婆的经纪人陈嘉嘉,得知钟嘉雯已经被金主踹了之后。
钟嘉雯如今资源是一落千丈。
但毕竟之前红过,知名度还是在的。
所以这么个大明星,沦落到要去给小县城文化节当代言人,外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酸。
连方大年都觉得不忍心,十分坚定地上报县里,要给钟嘉雯一个正式形象代言人的名分!
林骁劝都劝不住,干脆放任不管。
反正他也是要走的人了。
五一劳动节前几天,关于他要“高升”的消息,在安阳县内部越传越离谱。
甚至连老同学贾凯都打电话来问他:“你是不是要调走了?”
贾凯去年已经升职,不干县长秘书了,提拔为了县发改委副主任。
按级别算,现在和林骁平级,都是副科。
听到老同学的询问,林骁依旧是一脸懵。
“不是,你们都听谁说的?”
“都这么说!”
贾凯的语气不无羡慕,只有自豪,“你不知道自从去年潮白镇国庆节大火之后,你在整个安阳县都出名了吗?今年年初,你拿了省级先进,更是成了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大红人!谁不认识你林副局长?!”
林骁一时无话。
这是闹哪样,上辈子在娱乐圈出道,这辈子在体制内出道了?!
“不是,你到底听谁说的?”
“我还用听人说吗?”贾凯十分严肃道,“一般拿了市级先进后,紧接着就是重用提拔,省级先进就更不用说了,这在履历里是可以抵扣考察年限的!”
林骁一脸懵:“什么叫抵扣考察年限?”
贾凯十分诧异:“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林骁更懵了。
“真不知道!几个意思?”
“嘿,服了!”
贾凯笑了起来,打趣道,“你林副局长位高权重,果然是只专心干大事,不关心这些细枝末节啊……”
林骁和他打了半天嘴炮。
贾凯这才道:“副科升正科,至少两年年,这你总知道吧?”
“知道。”
“但要是拿了省级先进,就可以抵扣一年,两年就可以提了!”
“有这事?”
“当然!反正咱南州是这样,别的地方有没有这规矩我就不清楚了!”
“哦……”
林骁大开眼界,点了点头。
随即又疑惑起来:“不是,这也只是理论上吧,没说过了两年就一定能提啊!就好比,不是所有副科满三年后,一定能提正科对不对?多的是那种副科干十几年,正科干十几年提不了的呢……”
贾凯道:“道理当然是这么个道理。但省级优秀,那能是一般人吗,组织给你这个荣誉,那肯定是要予以重用的,尤其你还这么年轻!据我所知,去年的这几个省级优秀里,现在有好几个都已经提拔履新了,你林副局长大名鼎鼎响彻全省,组织上还能忘了你?空穴不来风,你的大好前程肯定已经在路上了……”
林骁一时噎住,说不出话来。
他这才知道,为什么全单位都在传他要调走了,而他本人却完全不知情。
原来都和贾凯一样,靠惯例、靠猜测,得出来的结论。
按这个流程算的话,他现在确实已经符合标准了,毕竟他提副科是前年十月的事,到现在满打满算已经一年半。
按正常程序,肯定是还不到年限的。
但要是贾凯说的“省级优秀抵扣一年”作数的话,自己现在还真够格了,甚至还有的超。
但是在华夏这块土地上,永远有个玄学。
理论上可以,代表着不行,理论上不行,代表着可以。
虽然省级先进抵扣一年的说法存在,但真正使用在干部个人身上,少之又少。
那些拿了优秀就提拔的人,几乎都是在原岗位上干了几年甚至十几二十年,早就已经够了资格和年限。
拿优秀,代表得到了上级组织的肯定,那原组织尽快予以提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林骁的情况,完全不能算在此列。
所以,他听完贾凯的解释虽然诧异,但也完全没往心里去。
他更关注的,反而是另一个消息。
“哎,我问你,我最近听说咱们宜州一把要换人,这消息你听到了吗?”
“有所耳闻!”
“你听谁说的?什么情况?”
“无可奉告!”
“嘿?是不是哥们,跟我还打哑谜?”
“言多必失!”
“跟我也不能说?我不会录音的!”
“事关重大!”
“……”
林骁知道,从贾凯这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干脆让他滚蛋。
不过,贾凯的态度还是让他认真了起来。
这货虽然没有明说详情,但这副讳莫如深的态度,越发证明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林骁心里紧张起来。
毕竟老丈人调任宜州不到两年,连任期的一半都没到,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是绝对不会换人的。
而一旦发生特殊情况,那多半是坏事!
林骁不禁老丈人担忧起来。
虽然他前段时间抛弃妻女、过继儿子的事情办得不地道,但远远不到伤天害理的地步。
林骁打心底里还是尊敬他的。
无论如何,他不希望岳父出什么事……
“哎?不对劲!”
林骁突然意识到情况有异,心道,“这么多年,老丈人都是疼老婆爱女儿的人设,二十多年都坚持下来了。如果要说这完全是演的,那也太夸张了!
“如果不是演的,那他即便再怎么想要孙子,也不可能在愿望落空后就翻脸不认人,直接和老婆孩子都说拜拜……而且拜拜了没三个月,就传出了他要调岗的消息……”
林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挂了贾凯的电话,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想了半天,越来越觉得韩海军前段时间的翻脸行为不合情理、别有隐情。
他想直接给岳父打电话,问问情况。
但一想到,如果真的老丈人有特殊情况,不惜和老婆孩子断绝关系来做“掩护”。
那自己现在这个电话打过去,多半什么也问不到。
毕竟,连贾凯这个“小灵通”都讳莫如深,什么也不肯多说。
韩海军作为当事人,心思通透、见事清明,更是一手主导了抛妻弃女的年度大戏。
他就更是什么都不会说了。
林骁想明白这些,就放下了电话,隐隐觉得自己现在装什么都不知道,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理智的决定。
他有点无奈。
说到底,还是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太低,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掺和岳父的事情。
就算知道了,他又能怎么办呢。
“所以,是我站得不够高吗?”
“或者说……我有必要追求站得高吗?”
这个问题,如果一年前问他,他的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他此生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要白活,要做有意义的事情。
但现在,明知家人遇到了关卡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让他对自己坚持了十多年的人生信念产生了动摇。
什么叫有意义的事情?
如果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算的的话,那保护家人算不算呢?
林骁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各个文档,以及桌面上杂乱无章的文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
五一假期一过,这个月很快就过了大半。
五月二十七,是林晓熙出生百天的日子。
经过三个月的精心养育,林女士越发白胖可爱,之前光会哭,现在已经学会笑了。
不过离谱的是。
这小娃娃只让老爸抱,但从不对老爸笑。
家里经常出现的场景是,她窝在林骁怀里或者坐在林骁的肩头,被其他人逗得咯吱咯吱直乐,但只要林骁一逗她,她绝对板着脸十分严肃,或者干脆一顿嚎啕大哭。
林骁一开始还不信邪,觉得只是巧合。
直到经过十几次尝试,都是这个结果后,他认命了。
“合着,这丫头光把我当人形摇椅了,一点没把我当个人啊!!”
林骁气急败坏地认命了。
韩希希抱着女儿,又幸灾乐祸又无比担忧:“林骁,你女儿这脾气随谁啊,也太记仇了……这是还记恨你断了她的母乳,不肯原谅你呢!”
“……”
林骁彻底服了。
他一向自认性情洒脱,绝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性格,很多糟心事恶心人,都是转头就忘。
可偏偏生了个这么记仇的闺女,这上哪儿说理去?
随自己?不像!
随老婆?我老婆这么软萌可爱,更不像了!
林骁实在断不了这个案,只能认定一个事实:孩子的性格就是天生的,后天可能会有影响,但作用忽略不计!
林骁认命又心安。
女儿讨厌我?没事!
她这性格以后吃不了亏,大大的好!
“老婆,过几天就是小初百岁宴了……咱还请你爸吗?”
林骁犹豫了几天,终于还是在把女儿哄睡之后,选择和老婆好好聊聊这个事。
希希这阵子恢复得不错。
出了月子后坚持锻炼,体重迅速恢复到怀孕之前的水平,看起来别无二致。
不过或许是林骁的错觉。
她总觉得老婆脸依旧少女,但身上却多了几分为人母的柔和,整体气质已然大不相同。
听到老公的问题,正在收拾衣服的希希动作突然一顿。
“你觉得要请吗?”她反问。
“按道理肯定是要请的!”
林骁如实道,“就算他和你妈分开了,可再怎么说也是小初的外公,这层关系切割不开。他不来是他的事,我们不请就是我们的不对了!”
希希一时没说话,脸上柔和的神色却迅速冷清下来。
片刻后。
“不请!”她冷道。
“啊?”
“他现在已经有儿子了,哪还记得我和小初!小初出生三个月,他没来看过一次,没打过一个电话!”
希希越说越气愤,“小初不需要这种外公,我也……”
希希没说下去,声音已经沙哑,又有想哭的冲动。
林骁见状赶忙道:“好好好,不请不请,我不该提这事……”
他心里后悔。
这阵子,在一大家子的精心照料下,老婆身体恢复,心情也好了很多,终于不再因为父亲的“抛弃”而暗自神伤了。
今天要不是自己去揭开她的伤疤,也不会又勾起她的伤心事。
不过希希这个决绝的态度,还是让林骁有些吃惊。
毕竟这几个月,她每次想起老爸的事就是偷偷掉眼泪,委屈得像个被父亲抛弃的小女孩。
可现在,她的态度也狠厉了起来,一副要和韩海军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林骁都看愣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老婆身上看到这种神态,心里有点怕怕的。
“我算是知道,女儿这记仇的性子随谁了!”他心里腹诽。
老婆态度如此,林骁也不敢暗度陈仓去和老丈人联系。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
时隔三个月,老丈人却主动联系了他,让他有时间去宜州一趟,说是给小初的百天礼物给他。
林骁自然答应下来。
还是那句话,老丈人即便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女儿,终究没有对不起他。
他无论如何也不至于翻脸。
更何况,他对于岳父被调职的传闻,还有满肚子疑惑。
于是当天下午下班后。
林骁跟希希说要加班,然后驱车去了宜州,直奔韩海军在宜州的住处。
市长大人已经在家里等他了。
时隔三月未见,林骁发现,老丈人明显老了很多。
之前还是个意气风发、红光满面的领导,如今,已然成了个老态龙钟、疲态尽显的老头。
尽管他今年才五十岁。
林骁看着他现在这副样子,很震惊。
一时把不准他有此变化,是因为家庭的破裂,还是事业的打击。
林骁心中震铄,脸色却尽力如常。
韩海军把他让进屋后,将从书柜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是一个长命锁。
“给小初的,你拿着吧!”韩海军淡然道。
林骁犹豫片刻,接了过来:“好,谢谢爸。”
韩海军摆摆手。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收拾得还算干净。
之前只是他在宜州的落脚点,自从离婚后,现在就成了他的家了。
客厅有个茶几,上面摆着茶具,延续了韩海军一直以来喝茶的习惯。
他坐下,烧水泡茶。
林骁知道岳父有话要说,在旁边坐下了。
“最近关于我的消息,你应该听说了吧?”韩海军嘴角挂着淡然的笑容,开门见山道。
“嗯。”
老丈人主动提及此事,他也就不遮遮掩掩了,爽快点头。
韩海军点点头,却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这可把林骁急得不行,终于耐不住性子发问:“爸……您没事吧?”
韩海军侧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晦暗不明,情绪来回闪烁,像是在判断女婿这询问,是发自内心的关怀,还是对自己今后即将失去依仗的担忧。
韩海军判断半天,终究没有得出答案。
人心隔肚皮!
他一向自信有识人之明,可这回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后,便再也不敢这般自负了。
不过,今天叫林骁过来,本就是有些事要交代。
更何况,自己的事已经尘埃落定,所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现在,已经没事了。”
韩海军叹了口气,幽幽道。
听到这个答复,林骁高高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整个人也是松了口气。
房子里一时沉默,只有茶壶烧水的咕嘟声。
“你不好奇是什么事吗?”韩海军突然问。
“嗯?”
林骁一愣,笑了起来,“只要您没事,我就放心了!其他的,我还是少知道的好!”
韩海军握着茶壶的手一顿。
转头再看林骁,见他笑容平和、眼神诚挚。
不知怎的,这些日子动荡颠簸的心,突然就平静清和了下来。
他释然般笑了笑,倒了一杯茶,亲手端给了林骁。
林骁惶恐接了过来。
“你不生我气?”韩海军反问。
“您是说,希希出院那天的事?”
“嗯。”
“生气!”
林骁直接道。
韩海军愣了一下,还以为女婿能坐在这里,就算真生气也得装模作样说几句客套话,什么“都过去了”“还是一家人”之类。
没想到他竟然一点面子工程都不肯做,耿直得让人完全没办法接话。
韩海军顿了半天,终于会心大笑了起来,灰头土脸的神情再次绽放出光彩来。
林骁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生气好!该生气,该生气!”
“??”
林骁一脸莫名其妙。
不过看老丈人这反应,他越发坚信自己的判断——当时韩海军突然性情大变、抛妻弃女,这怪事的确是别有隐情。
然而不等他追问。
韩海军直接道:“不过都过去了。我今天叫你来,也不是想解释什么,或者求得你原谅什么的。我是听人说,孩子百岁宴很重要,长辈都得给红包压岁,才能让孩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这个长命锁,是我的一片心意,你给孩子收着吧!”
林骁一时无话,心念十分复杂。
他心知,自己即便是刨根问底,老丈人也不见得会多说。
但是不问,他心里始终是不踏实。
于是犹豫许久后道:“爸,我就问您一个问题……你真的过继了希希四叔的儿子到你名下吗?”
韩海军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有点诧异。
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林骁神色一松,豁然开朗了:“那我就都懂了……长命锁我会给小初戴上的,谢谢爸!”
韩海军笑而不答。
“您下一步是什么安排?”
“应该是调回宁海,任个虚职吧,具体听组织安排!”
“嗯,回宁海也好……那您和妈?”
“算了!”
韩海军淡然一笑,“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们俩都是性格强势的人,半辈子相互磋磨相互忍让,看起来相敬如宾,其实心里谁也不舒坦。
“现在阴差阳错分开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好歹两个人都松了口气。人生还长,以后她有她的生活,我也乐得轻松自在,一个人钓钓鱼喝喝茶,挺好的……”
韩海军一边说,一边悠悠品茶,脸上是一副悠然见南山的轻松惬意。
林骁有点懵,CPU都快干烧了。
几个意思这是?
过继是假的、闹剧是假的,结果离婚成真的了?
他本来都已经说服了自己——老丈人三个月前突然性情大变,一改之前疼老婆爱女儿的好丈夫好爸爸形象,变得自私自利唯“孙子”是图,不过是因为仕途受到严峻挑战,为了保护妻子女儿不受牵连才演的一出大戏。
照这个逻辑推论下去:现在雨过天晴了,不应该赶紧跟老婆女儿和好如初吗?
这是闹哪样?假戏真做了?
还是,这其实才是老丈人的本来意图?!
林骁真的看不懂了。
不得不承认,你老丈人还是你老丈人,即便仕途上栽了个大跟头,也轻易不能让你给看穿了。
林骁深感震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