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发布会开了一个半小时之后。
偌大的现场,气氛已经完完全全大变样。
发布会之前,记者们的表情和心里be like:
“我倒要看看这个林骁是个何方神圣!”
“开发布会洗白是吧?想得倒美!”
“沽名钓誉的我见多了,今天就让你现原形!”
而现在,记者们脸上的傲慢和骨子里那种好勇斗狠、目空一切的职业病,已然烟消云散。
大家的情绪变成了:
“完蛋了,把个大才子给逼退圈了!”
“虽然我对这两夫妻无感,但要说退圈的话……娱乐圈那么多黑心夫妻都死赖着不退呢,怎么轮也轮不到他们吧?”
“不是,说好的开发布会澄清呢,怎么搞成这样了?”
能挤进今天的发布会现场,这帮记者们无不是各大媒体的扛把子,名场面见证了不知道多少,一个个心比大润发的杀猪刀还要冷。
可现在,这帮人愣是被林骁给搞懵了。
甚至莫名其妙的,心生出一种愧疚感和挫败感,有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心虚,还有种自以为是正义的使者,却发现不过是帮凶甚至是元凶的恐慌。
一时间,发布会现场的气氛,简直和谐得可以放颂歌了!
“林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又有记者提问,“对于您以流行音乐创作为抓手,助力乡镇文旅产业发展的创新之举,我本人非常认可,也非常钦佩。这无疑是需要极高的天赋、极强的能力,以及极高的同理心,三者缺一不可。
“就目前来看,我们国家再想找出一个人,可以同时具备这三种素质,几乎是不太可能。所以,对于您想要辞去现有职务,以及表示不再进行音乐创作的行为,我个人非常非常遗憾。
“那么我的问题是,您做出这个决定,是否和您在这次网络风波中被曝光真实身份,以及您的家人在经组织调查后,被全网议论甚至网暴,有直接关系?”
这个问题一出来,现场几百人和直播间几百万人,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主席台上的林骁身上。
林骁面色平和。
他清楚地察觉到,这个问题其实和发布会一开始的那个问题,其实是差不多的。
但提问记者的语气和出发点,却已经完全不同,甚至完全相反。
一开始那个问题,记者咄咄逼人,就是想证明他靠岳父岳母上位,用这个符合大众期待的“事实”来博眼球、玩噱头。
但现在。
记者的这个问题,却是充分肯定了他的能力、成绩及为人,对他公开辞职和退圈感到遗憾,同时也替他近期的遭遇和网暴感到委屈。
于是主动给出一个窗口,让他把心里的委屈全部说出来。
林骁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个记者的善意,以及现场气氛的转变。
但正如一开始,他不能对组织表达出任何怨怼,现在也还是一样。
更何况。
他今天召开这个新闻发布会,可不是来说委屈的。
而是来……道德绑架的!
而且他的胃口有点大,要绑,就绑架全体网友,以及南州省数千万人!
所以现下,听到这个问题。
林骁面色闪过几分委屈,然后又迅速恢复笑容,情绪转换体现出明显的痕迹感,给人一种“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的悲壮。
一屋子人更心疼他了,感觉毛茸茸的、可怜巴巴的,想撸。
林骁这就算达成了一半目的。
另一半嘛,还得靠精湛的语言艺术,嗯,也就是茶言茶语。
于是他坚强而又隐忍地笑道:“感谢这位朋友对我的肯定。但我需要再次重申的是,我对组织的调查结果没有任何异议,这是一个非常公正、客观、实事求是的结果,我完全支持和赞同。
“作为一名公职人员,我能有今天的成绩和荣誉,完全得益于组织的教育和培养,我深知,自己的力量微乎其微,能获得一些成绩,也只是在组织提供的平台上,付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努力而已。
“就我个人而言,完全不敢居功。今后,无论我是否继续从事这个行业,我都将始终满怀感恩,永远感谢组织对我的悉心栽培,感谢组织给我提供了一展拳脚的舞台。
“至于组织对我和我家人做出的处理结果,我虽然有些灰心,但也完全接受。毕竟是我个人犯错在先,组织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及时开展调查、做出处理,是在帮助我、纠正我,让我能走向正确的道路,我对此将无比感恩……”
林骁脸色坚定、满面朝阳,浑身上下正得发邪。
现场记者都看懵了,全体网友也听懵了。
明明都很讨厌伟光正,可偏偏看这么个年轻的帅哥伟光正,又觉得他很可爱、“正”得很令人信服。
网友感慨:何止时尚的完成度看脸,连正义的完成度都得看脸啊!
就在林骁坐在发布会现场侃侃而谈之际。
宁海,某视频会议室。
几个中年人坐在会议桌前,视频系统连接了抖音直播间,竖版的视频图像出现在宽屏显示器上,显得十分违和。
一众领导看得也相当不适应。
不过,经过一个半小时的发布会实时观看,他们也已经完全习惯了。
尤其是林骁刚才的一番发言。
让领导们彻底忘记了观感上的不适,而完全被发言内容所吸引。
“这小子还算懂规矩,没在发布会上乱说话!”
一个方脸中年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在发布会召开前,他无比紧张,就怕林骁召开这个新闻发布会是别有用心,甚至是打算“鱼死网破”。
毕竟省专案调查组发布的调查结果,虽然公正客观、毫无偏颇。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以林骁这两年的工作成绩,绝对是个难得的人才。
尤其再加上他那无与伦比的音乐创作能力。
这种剑走偏锋的复合型人才,全国也找不出第二个,偏偏出现在南州省而且还这么热爱岗位热爱家乡,省领导应该做梦都要笑醒了。
这样的人才如果加以重点培养,以后好好锻炼,绝对可以在宣传战线、文旅战线,干得热火朝天,让南州省在全国大大扬名。
这可是全省上下都能跟着沾光的功绩,领导们怎么能不对这小家伙,像宝贝金疙瘩一样疼惜!
从挖掘人才的角度上来说。
韩海军和刘丽芸两口子,如果抛开是林骁岳父岳母的这层关系,那对他的挖掘、培养、提拔,完全是有功无过的好事,是作为领导干部肯担当、善作为的重要表率。
可偏偏,他们在培养林骁的同时,还把他培养到了自己女儿的结婚证上。
又偏偏,他们女儿还是个大明星。
然后再加上,他们一家子那些本来是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因为女儿女婿的名气,莫名其妙弄得全网关注、炒得沸沸扬扬。
省里迫于舆论压力,必须对此事进行专案调查,必须如实公布调查结果,并给关注案情的广大网友一个交代。
一边是从天而降的紫微星宝藏优秀人才,一边是来势汹汹吵着闹着要给个交代的数千万网友。
省调查组也很为难。
在请示了主要领导后,决定人才要保护,网友要维护,最后只能牺牲掉韩海军、刘丽芸这两个伯乐了。
这么做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好在,韩海军和刘丽芸都是老同志,绝对会服从组织安排,不至于让这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再翻起什么风浪。
事实上,韩海军和刘丽芸也的确对组织处理毫无疑义。
而广大网友,也从这一纸公告上看到了组织上严肃处理的态度,而主动为这次复合型热搜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句号。
甚至,网友对南州省的处理态度、处理速度,颇有好评。
这起全网关注的热搜和八卦,就这么历经两年,在经过一周的爆发后终于尘埃落定。
领导们也终于松了口气,决定在内部也画句号了。
却万万没想到。
上面一番操作考虑到了一切,却唯独没把林骁对这个处理结果的反应考虑其中。
这小子竟然在考察结果发布当天,协同韩希熙的经纪公司飞虹娱乐,高调发布要召开新闻发布会。
偏偏,这公告还不是林骁个人发的。
飞虹娱乐的公告里,也只写了“韩希熙及其丈夫”,连林骁的名字都没提。
组织上即便第一时间掌握到了相关信息,也没有办法名正言顺地对这次新闻发布会进行阻挠。
只能私底下联系林骁。
按照相关规定,干部是不能在未向上级组织报备的情况下,公开在媒体上发表任何演说、言论的,召开新闻发布会就更是想都别想了。
林骁此举,毫无疑问的违规。
不管他在新闻发布会上说点什么,组织上都可以凭此给他个处分,如果他要是当着全国网友的面,在发布会上说了点什么……那就不是处分他的事了,而是调查组一众领导想着该怎么引咎辞职的事了。
所以,发布会召开的消息一出,组织上立即联系了林骁,要求他不得出席这个发布会。
林骁态度非常谦和。
第一,他完全尊重组织上的处理决定,出席发布会也不是去诉苦或者翻案的。
第二,他是作为韩希熙的丈夫出席的。
组织上虽然已经发了调查公告,但韩希熙本人作为歌手还需要给网友一个交代。
而林骁自己现在既然已经曝光,出席发布会是必须的,而且也能当面回复网友疑问,为这起热搜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这番话,让领导们对他的戒心大大降低。
考虑到处理结果发布后,确实有大批网友“黑转粉”,开始为林骁及韩海军、刘丽芸“喊冤”,指责“处理太重”。
这的确也不是一件好事,颇有种按下葫芦浮起瓢的意思。
组织上考虑,林骁出面回复网络关切,的确是一个肃清网友质疑、挽回政府形象的一个好方法。
再加上这发布会是娱乐层面而非官方渠道。
这就使得不管发布会上出了什么岔子,南州省都还有解释、操作、挽救的空间。
如果是省调查组召开发布会,而林骁在会上说了一些“不服气”的话,那才是死牌落地、药石无灵了。
鉴于以上种种考虑。
组织上最终批准了林骁出席这场新闻发布会。
不过同意归同意,领导们始终还是悬着一颗心。
毕竟,不管林骁把出席这场发布会的理由说得再充分、再合理,作为见多识广、修炼到位的“调”级和“巡”级领导,他们无一例外都看出了林骁恭顺面孔下,藏着几分“委屈”和“不服气”。
只要有这种情绪在,这场新闻发布会就始终暗含变数。
但凡林骁在会上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领导们肯定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毕竟这次热搜已经是全网关注、热度爆棚,那发布会产生的关注度只会更高,舆论弹簧已经拉到了极限。
因此,领导们前所未有的紧张和焦虑。
发布会开了多久,他们就在视频系统前实时观看了多久,即便林骁从头到尾“表现优异”,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直到此刻,林骁第N次表达了对组织的信任和忠诚,领导们才终于略略放心。
方脸领导发出了上述感慨后,整个人也松了口气,往椅子上靠了下去。
然而听了他的话,会议室其他几位却丝毫不见放松。
一名刘姓领导笑含冷锋道:“没乱说话是没乱说话,可他这左一句信任,右一句感恩的,总给人一种别有深意的感觉!”
这话一出,桌上气氛掀起几分疑惑。
“别有深意?能有什么深意,难不成还让我们撤销对韩海军、刘丽芸的处理结果?”
“这怎么可能!别说处分决定已下,轻易不可能更改,就说这处理结果都已经随着专案调查结果对外公布了,现在又撤销,不是自己打自己脸,显得政府部门说话随便,毫无公信力可言吗?”
“就是!再者说了,这林骁就算是稀缺人才,在基层作出了突出业绩,但也不至于整个南州省缺了他运转不了吧?他还想通过舆论压力,逼迫组织更改对干部的处理决定?这也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
几人议论纷纷起来。
刚才那领导道:“我也觉得很离谱,这小子如果真是这么打算的话,那也太胆大妄为了。可是……我看这小子的面相,绝对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格。这次的处理结果,的确让刘丽芸受委屈了,至于韩海军嘛,他的调令在这次热搜前就已经下了,本来是和这件事毫无关系的。
“现在既然受到全网关注,那直接将他撤职的结果当做处分决定对外公布,既能让网友看到组织的处理力度,也不用对韩海军加重处罚,其实算是好事一件。但这事我们上面清楚,林骁不见得知情,他要是一门心思为岳父岳母讨回公道,而一时意气、兵行险招……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说出来,会议室气氛又立马变得肃穆了起来。
好半天,那方脸领导道:“刘部长说得很有道理,只是我不明白,林骁既然心里有气,又为什么在发布会上一边公开辞职,一边说组织好话?这是要干什么,道德绑架?可凭这个,就让组织迫于舆论压力修改对海军的处分决定……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其他人觉得方脸领导说得在理,愈发脸色深沉,不知道林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下多思无益,只能静观其变。
屏幕上,林骁又一次感谢完组织后,发言继续。
而领导们发现,仅仅是几句闲聊的功夫,镜头里的林骁竟然已经红了眼眶,好一副深情款款、恋恋不舍的架势。
领导们都看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谁、谁欺负他了?!
正一头雾水,林骁抽泣着开口:“记者朋友,广大网友,今天发布会召开到此,大家的问题应该也问得差不多了。我借此机会,也说几句心里话!”
这话一出来,实时观看发布会的领导们心都“咯噔”了一下。
大家都怕极了林骁“做傻事”,尤其是韩海军和刘丽芸。
但事已至此,除了心中祈祷之外,也别无他法。
大家伙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机屏幕上,林骁深情款款道:“我是土生土长的南州本地人,家就是宜州市安阳县的。虽然大学毕业后考入了省会宁海的一个街道办,但我始终心系我的家乡,心系家乡的父老乡亲、朋友故人。
“虽然人们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但我觉得,好男儿既要有出去闯荡的勇气,也要有回来建设家乡的魄力。我说这话,可能有点往自己脸上贴金,但我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
林骁说这番话的时候。
韩希希就在旁边,脸带微笑、眼含真挚地痴痴望着他。
这场新闻发布会已经召开了一个半小时,期间几经情绪气氛转变,希希都有点麻了。
作为整个蓝星,唯一一个清楚林骁是“什么货色”的人。
韩希希知道,即便自家老公现在一脸深情款款,但心里绝对没憋什么好屁。
然而即便她意识到这一点,却依旧被林骁动人的语气、朴素的发言,而深深吸引了进去,现下看向自家老公的眼神满是爱慕和柔情。
这幅画面,也被现场记者精准捕捉了下来。
林骁深情继续:“正因为始终怀揣着建设家乡的决心,所以在看到‘青苗计划’的报名通知后,我义无反顾地填写了报名表。当时,我已经和希希结婚了,我的岳父岳母其实是不支持我下乡的。
“这其中的原因,大家其实都能想明白。留在省会宁海,平台更大、机会更多,不仅事业上能得到更好的发展,感情上也可以和新婚妻子长相厮守,是最优解。
“而参加青苗计划下乡,不仅环境艰苦,而且工作也极具挑战,还要和新婚的老婆两地分居……怎么看,下乡都不是一条好路子。
“但好在,我的坚持,我老婆的理解,岳父岳母的支持,最终让我得以如愿,并顺利分配到了我家乡安阳县下属的一个乡镇,担任副镇长。
“这一年半的工作履历,我就不在此向网友赘述了。我只想说,不管经过了怎样的磨砺和挑战,我做到了不负组织的重托,不辜负人民群众的期待,这就够了……”
说到此处,林骁已经有些哽咽。
而发布会现场,以及直播间数百万认真观看的网友,也都静默无声、极其专注,一种强大的信念感、使命感,在他们的脑海里扩散、蔓延。
这时已经接近中午。
工作日的偌大华夏,不管是钢筋水泥的商业大厦,还是车水马龙的城市街头,本该摩肩接踵、熙攘扰动的世界,却似乎都按下了暂停键。
几乎所有人都抱着手机,静静注目。
大家看着屏幕上近景框住上半身的男人,眼眶发红、声音发哑,在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一个个浑然忘记了外面的世界。
“南州是我的家乡,我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正因如此,我才能在潮白镇任职期间,写出了《爱如潮水》这首歌。潮水河是从小伴我成长的母亲河,我的爱给了潮水,我的爱也正如潮水。”
林骁越说越动情,演着演着差点把自己都给演进去了。
不得不给自己点赞,换了一副身躯一个世界,演技反而变好了。
果然艺术还得还原生活!
只有实际经历过,才能让自己的演技更有真实感。
林骁回忆起自己的最终目的,迅速绕回主线道:“我对潮水河爱得热烈,对家乡南州也爱得热烈。不瞒各位说,自动调任安阳县文旅局后,我每天徜徉在安阳县的山山水水中,有感而发,还给南州省写了一首歌……”
这话一出,发布会现场顿时骚动一片,直播间评论区也再次开启刷屏模式。
“嗯?这转折!!!”
“几个意思?要唱歌了?!”
“唱!!我们爱听!!”
“不是,刚才不是说要退出音乐圈吗?”
“新闻发布会变新歌发布会了?!”
“先听为敬!”
“快唱啊!!!”
“……”
评论区各种疯癫。
而整个南州,各条战线的手机屏幕后面,领导们、同行们,一个个拧着眉头憋着气。
大家实在看不懂,林骁这番操作到底是何用意。
现下也只能继续注目。
而镜头前,林骁深吸一口气后,突然洒然一笑:“大家都知道,南州省出了名的山多、水多,自古至今留下了许多传世名作,风景秀丽,堪称一绝。为了更好宣传家乡的山山水水,我创作了这首歌,名字就叫《千山万水》。
“这首歌其实只写到一半,本来打算写完之后再对外发布,但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已经决定辞去公职,以后也不再进行音乐创作。
“为了回应网友的关注和期待,借今天这个场合,我把这半首《千山万水》送给大家,也算是用‘马尧’这个身份,对全体网友做一个最后的告别!”
林骁说着突然起身,然后在几百万人的关注下,赫然从桌子底下掏出了一把吉他。
这一幕,看得全网所有人都懵逼了。
评论区被一句话刷屏。
“卧槽,新闻发布会真变成新歌发布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