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打开三分之一,昏黄色的灯光从门内射出,门缝后暴露出一张苍老丑陋的脸。
是个身材瘦小的老头,穿着件厚厚的皮毛坎肩,一道狰狞的陈年旧疤像蜈蚣一样盘踞在老人左脸,左眼上蒙了一层白色的膜,应该是瞎掉了。
任谁猛然看到这样一张脸都会被吓到,窦杰心跳加快,不等有所反应,铁门就被完全拉开,老人向后撤了一步,让开身体,嗓音低沉沙哑,“进来吧。”
事到如今,想再走也来不及了,窦杰硬着头皮走进房间,老人随即将铁门“咚”的一声关闭。
身后的这下关门声吓得窦杰一个哆嗦,等他转过身,发现老人正背对他将一道链锁卡在门后,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而这扇老旧的铁门后竟然足足有3道锁。
“老人家,我是我是之前联系您的中介公司的工作人员,我们有把握将属于您的那套房子卖出去。”窦杰赶紧自报家门,此刻此时,他必须要说些什么。
老人将三道锁全都锁好后,这才慢慢回头,昏黄色的灯光下,老人的那张脸愈发古怪,看的窦杰肠子都悔青了,一股寒气从头凉到脚。
但老人只是点了点头,随即朝沙发走去,窦杰很识趣的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落座。
窦杰不敢距离老人太近,只是坐在他对面,这间老式公寓面积不大,约莫全部面积也不超过60个平方。
他用余光悄悄观察四周,客厅两侧总共有三扇门,看来这间公寓差不多就是一间客厅,一间卧室,一间厨房,再加上一个卫生间的布局。
老人用桌上的塑料暖壶给窦杰倒了杯水,将水杯沿玻璃茶几推过去,响起刺耳的摩擦声:
“打电话给我的人说,无论卖得出去卖不出去,我都有钱拿,是不是真的?”老人抬起厚重的眼皮,盯着窦杰。
“当然是真的,这是承诺金,您收好。”窦杰很识趣的将口袋里的几张蓝色钞票拿出来,恭敬地递给老人,这些钱都是孙老板准备的。
见到了真金白银,老人原本阴沉着的面色缓和了许多,见老人收起钱后,窦杰先是像模像样问起那栋废弃别墅的户型,面积,年限,采光等一系列问题,眼见气氛差不多了,就话题一转,旁敲侧击打听起了那栋别墅曾经发生过的凶案。
原本以为老人会有所避讳,可没想到,老人很干脆的点头承认了,死掉的那对夫妻就是老人的租户,丈夫用菜刀砍死妻子后就自杀了。
“你看是这对夫妻吗?”窦杰从随身的提包中取出相框,给老人看。
“没错,是他们,不过这相片你是从哪里搞来的?”老人目光古怪的盯着窦杰。
对此窦杰早有准备,点了下头,从容答道:“是我老板给我的,我们公司在买卖房屋前都要做背景调查,这也是对客户负责。”
窦杰从提包中拿出笔记本和一根圆珠笔,翻开本子,像模像样记录,“这对夫妻的名字您知道吧。”
“女的叫郑初柔,男的叫殷坤。”
“他们都是做什么的,您清楚吗?”窦杰一边快速记录,一边抬头询问。
“女人是家庭主妇,男人男人据说是位作家。”老人回忆。
“他们是哪一年搬来您的房子的?”
“10年前,杀人案是在7年前,案子发生后还是我找人收拾的屋子,我没看到尸体,但卧室里的地板都被血泡烂了,后来还是听警察说起一嘴,现场惨得很,女人的身体都被砍烂了,男人就死在她身边,是自杀的,两个人躺在一起。”
“您和这对夫妻熟悉吗?”窦杰问,“他们人怎么样?”
“不熟,这对夫妻是从外地搬来的,在本地没什么朋友,亲属也没有,案子发生后警察也联系不上他们的任何亲戚朋友,他们留下的东西还是我找人收拾的。”
“他们住的那几年里,我去过两次,都是女人接待的我,那个女人人挺好的,说话细声细气,但男人好像很不喜欢见生人,我一共就见过他一次,还是在搬家的时候,他状态很不好,眼睛红的厉害,我们之间没说过话,后来我想或许是作家的性格都比较孤僻,就没怎么当回事。”
“他们的房租从不拖欠,都是提前交,一交就是3年,在案子发生前几个月,女人才刚联系我交过房租,还是三年的。”
“作家?”窦杰像是找到了突破口,“您知道他写过哪些作品吗,您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什么了吗?”
闻言老人摇了摇头,面露古怪道:“没有,我没找到任何手稿,他们夫妻两个的行李里面就连书都没有。”
连书都不看的作家,这在窦杰的印象中倒是很少见,窦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提包翻找,可并没找到那个铃铛,随即他才想起来,铃铛在肖琴雅的身上。
“老人家,您在收拾屋子的时候看到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了吗,比如说铃铛?”窦杰硬着头皮问,同时用手比划,“就是就是那种悬挂起来的风铃?”
老人听到后表情微妙起来,但没说话,而是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去了右边墙角的一扇门,将门推开一半,走了进去,进去后不忘将门关闭。
窦杰惊恐的瞪大眼睛,他看到在门打开的那一刻,房间内映出一股暗红色的幽光,阴惨惨的,像是灵堂的感觉,而那里而那里原本应该是老人的卧室。
自从老人进去后,门后便静悄悄的,这可把窦杰吓坏了,他意识到自己八成是撞鬼了。
他抓起提包,蹑手蹑脚的朝离开的铁门走去,哆哆嗦嗦的用手移开门后的铁链,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可除了铁链外,还有另外两道门锁,开起来非常复杂。
“快点!快点啊!!”
窦杰心急如焚,可越急越出错,他手一抖,铁链突然滑落,“咚”的一声撞击在门把手上,这一刻窦杰的心都凉了,他清楚地听到原本沉寂的卧室内突然有了动静。
下一秒,卧室门被拉开,老人丑陋的脸映在暗红色的光下,面无血色,活脱脱一副尸体诈尸的鬼样子。
“你要走吗?”老人走出来,顺手将卧室门关上,与此同时,手中多出了一枚铃铛。
窦杰认出,这铃铛就是他们在鬼宅找到的那一枚,不对,应该说是一模一样的铃铛。
“确实找到了铃铛,而且数量还不少,但都被我丢掉了,只剩下这一个。”老人没有要将铃铛给窦杰的意思,只是拿在手上让他看一下。
不过窦杰已经察觉到老人极可能有问题,又怎么敢久留,找个理由就要开溜,他说完后也不等老人允许,就用力开门,可不知道为什么,老人的最后一道门锁就是打不开。
背对着老人的窦杰愈发惶恐,他已经感觉到了,老人正在一步步朝他靠近。
“你不是房产中介,你究竟是什么人?”老人步步紧逼,那张脸在昏暗的环境下越发扭曲恐怖。
“我我”
“没有房产中介敢收我的房子,他们都害怕惹上麻烦,这些都不知道,你不是本地人。”老人站在窦杰身前,虽然身材比窦杰矮上不少,但带来的压迫感十足。
窦杰紧张的直哆嗦,几乎要窒息了,“我我不是地产公司的人,我是恐怖作者,听说了鬼宅的故事,来实地取材的,我我需要灵感。”
极度紧张的状态下,窦杰联想到那个男人的身份,谎话张嘴就来,表情非常真诚。
闻言老人缓缓叹口气,看来是相信了他的说辞,看向窦杰的眼神满是复杂,“你去了那栋宅子,对不对?”
“是,是的,这个相框,还有还有一枚铃铛,都是从那里找到的。”全都是假话骗不了人,九真一假才可能将面前的老人糊弄过去。
见老人没有要暴起杀人的意思,窦杰也慢慢从恐惧中回过了神,老人不像是那种东西。
“老人家,您这是”
老人冷冷盯着他,接着转过身,朝卧室走去,窦杰眼见铁门打不开,自己也走不掉,只好硬着头皮跟在老人身后,随着卧室门被推开,窦杰也看到了卧室内的景象。
卧室内空间很小,放着一张木床,而在门后靠墙边的位置,摆着一尊半人高的观音像,观音像下放着张黑白遗照,遗照上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供桌上除了香炉,还有几盘子祭品,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瓜果。
窦杰立刻就明白了,这遗照上的人就是老人的妻子,但将死人遗照摆在卧室里,与活人同住,这他还是头一次见。
“后生仔,你惹上大麻烦了!”老人叹息一声,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当年我和我夫人一同收拾那间宅子,那宅子里挂满了铃铛,我们只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在我们分别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单独在卧室收拾的夫人跑来找我,问我听没听到有铃铛声。”
“我说没听到,因为这些铃铛都是被封死的,根本就发不出声音,但我夫人坚持说她听到了。”
“她有些害怕,想要离开,是我是我劝她留了下来,因为天就要黑了,我一个人收拾不完,我们要赶在天黑前将这里都收拾干净,否则第二天还要再来。”
“我夫人她心疼我,于是答应了,天黑后我们终于收拾完了,我从朋友那里借了辆车,是那种后面带大车厢的小货车,拉上这些收拾出来的东西,就往回走。”
“开车回去的路上,我夫人不停朝驾驶座后面看,我好奇问她在看什么,她皱着眉,一脸古怪的看向我,又问出了那个问题,听没听到有铃铛的声音。”
“反复几次,我也是怕了,因为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而且所有铃铛都已经被我丢掉了,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将车停在路边,打开车灯,带上手电爬进后面的车厢,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的打开检查,我夫人就站在车厢后面,还在不停重复,她听到铃铛声了,而且而且比之前更近了。”
“我抬起头咆哮着让她闭嘴,可不曾想,下一秒意外发生了,一辆车追尾撞上了我们的车。”
“我被巨大的惯性抛了出去,等我醒来后,人已经在医院了,脸毁掉了,一只眼睛也瞎了,不过不过好在命保住了。”
“一名警察陪在我身边,告诉我说我夫人她被挤压在了两辆车中间,当场人就没了,尸体尸体都碎掉了。”
“后车的驾驶员没死,但也受了重伤,丢了条胳膊,我后来见过他,那人连连喊冤枉,他说他根本就没看到前面停着一辆车,还说我们这辆车是突然间出现的。”
“当天路况还不错,没有下雨,开着车灯的情况下视野也足够,我知道那人没说假话,因为我当时就在后车厢,车厢门开着,我也没看到后面来车,灯光也没看到。”
“后来我出院了,专门去看了那辆事故车,就是我朋友借给我的那辆小货车,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老人突然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
“什么?”窦杰心头一颤。
老人缓缓抬起手中的这枚铃铛,“就在那辆货车的驾驶室里,正挂着这枚铃铛。”
“我夫人没听错,真的有铃铛声,这是鬼铃铛,听到它响的人都要被索命!”
“别墅里的那对夫妻也不是正常死亡,是铃铛,他们也是被鬼铃铛杀死的!”
窦杰瞬间联想起席慧君,她也曾在鬼宅中听到铃铛响,而且下楼后就找到了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你们究竟是怎么拿到的?”老人话音一转,目光古怪的盯紧窦杰。
此刻窦杰也没了隐瞒的必要,当即说道:“也是在鬼宅里,我在一楼卧室找到的,但我但我没听到铃铛声。”
闻言老人凑近他,与他面对面,那只仅剩的眼珠子里布满血丝,“那间屋子是我亲手打扫的,那对夫妻的所有东西我都丢掉了,不可能剩下这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