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归途 109 宣战日

唐烨这个人虽然年轻，办事却是非常稳当，崔将军来了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将陆凝的遭遇汇报了上去。崔将军闻言也是神色一凛，叫陆凝上前，一只手指点在了她的眉心，感应了片刻后，说道：“我没有察觉到什么异状。”

“恐怕只是当时那一瞬间的事。”陆凝说。

“不排除这种可能，我们可能已经错过了窥见真相的机会。”

“将军，恕我直言，我感觉……妖魔有了什么大动作，我们不能放任他们将刚刚我所见的东西继续进行，这恐怕不在于战场之内，而在战局的控制上。”

陆凝知道这时候不能有任何保留，就将自己的所有感觉和猜测都讲了出来，她并不认为初来乍到的自己能作出足够明智的判断。

“我知道你的疑惑，我们也需要再次验证……寒冰阵是吗？那么，我会尝试联络叶骢求证。”

崔将军看向陆凝：“你说是你的寒冰阵结成之后，有的感应，没错吧？”

“没错，我认为和寒冰阵多半有关。”陆凝对此还是很确信的，她能感觉到类似的气息，就像是她看到那些其他掌令使一般，这种感应通常不会出错。

崔将军点了点头，对唐烨说道：“她选中的人，你将他们从灵策营的名册之内调出，务必今日之内办妥。至于其他事务，暂时推后。”

“将军，我还有一事想问。”陆凝忽然想起上玄营之内的事情，立刻拱手说道，“上玄营之内派系分立，而其中一系似乎掌握着名为坟茔之律的东西，不知将军或勾陈其他人是否有所知晓？”

“知道。”崔将军点了点头，“秦洛与我提过此事，上玄营之内的情况，逃不出他的耳目，唐烨负责那里，也是清楚内情的。”

唐烨也说：“那东西我们检查过，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如果运用得当，便不失为一件强大的法器。法器这东西，若是能祭炼好了，也是一件强大的助力。不过我们并不需要此物，留给他们也无妨。”

“您确认……那东西真的没有任何问题？”陆凝可不会轻易信了这话，她虽然信得过唐烨，却认为大魏对于妖魔的狡猾程度疏于防范了。哪怕是她见过的那位对人类没有太多恶意的妖星百无禁忌，也照样是我行我素，并隐藏着对她的一些算计。

这种情况下，若是遗漏了什么……

“我希望能够再检查一下那个法器，以免出现问题。我听见他们说，那件法器能让人从死亡的结果中摆脱出来，而这样的说法我在菱江也听说过。”陆凝说，“那些人已经成为妖星黄夔的信徒了。”

唐烨闻言，便说道：“既然如此，我会再次彻查一番，若是那法器有问题，我便收缴了它。”

“这样最好。”

陆凝将事情说出去之后，自己倒是安心了一些，她随即借自己还要整备寒冰阵的名义，告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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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州万事，若非当事人所能裁夺之事，便入关元。

此地乃菱州无可置疑的首府所在，整个城池横亘于菱州腹地，中心主城之外，围筑十八辅机城池，一百九十六座天楼丛落城内，巡逻兵士穿行于大小干道，日夜不息，两条水路被强行扭转了流向，穿城而过。它就这样矗立在菱州的要地，不像菱江诡谲，勾陈严守，关元仿佛就是在显示着大魏所具备的武力，任何有胆子来攻打的人，大可试试它的厉害。

而站在任何一侧的城墙上，几乎都能看到四分之一座城市范围的景象。此时此刻，宁恪和姜瑶就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内那繁荣的景象。

“秦太师确实是一位治国安邦之才，可惜赶上了此等时节，一身本事却被天使掣肘，真是可惜。”姜瑶微笑着望向远处，颇有些感慨地说。

“为何说这些？”宁恪问。

“离京之时，我想办法求钦天监的人算了一卦。结果显示，此行大凶，恐怕有性命之忧。”姜瑶看向宁恪，“裁首圣殿对此有何看法？”

“裁首圣殿并不相信命运、预言等无征兆的说法，我们所斩下的首级之中，也不乏命运青睐的宠儿。事实证明，全无用处。”

“大概因为你们就是斩断命运的人吧。”姜瑶倒是显得颇为轻松，“对于我们来说，这倒是没什么差别，毕竟我们本来就是幸运拥有第二条生命的人。哦，不提这么扫兴的事情了，宁恪，谈谈正事吧。立夏时节未到，你猜集散地特意安排了这个时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一定有事，集散地不会放出无用的信息来，最多存在干扰和误导。”宁恪摸了摸面具，“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应该是大战真正爆发的时间。”

“你注意到了吗？就连这号称坚城的关元，也开始出现——怎么说？返元的现象了。只是这里的反应速度实在太快，返元刚刚出现，就被消灭掉了，没能成什么气候。但长此以往，破绽总会出现，而这里终究是人构筑的城市，并非完美的神国。”

姜瑶的手指在一块墙砖上轻轻敲击着，宁恪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你感觉到不安了？”

“因为变故正在发生。你不在大内，不知道那些变化……当然，很快就会传过来的。”

“什么？”

“京城现在非常乱，你可能都想不到……”

姜瑶有些忧虑地看向关元城内，似乎在思考这里能维系的秩序还可以持续多久。

而城内的一家食肆之内，黎端雨一边挑起碗里还滚烫的阳春面，一边瞄着他偷出来的邸报。

大魏邸报也是会避重就轻地报道一些官府事务的，但黎端雨早已摸清了京城的官场情况，至少明面上那些人都是怎么站队的他都很清楚。

很显然，在荥阴的官员回京之后，京城就迎来了一次清洗。新帝登基并不是完全名正言顺的，里面有多少龃龉黎端雨不知道，但从最近一段时间杀掉的官员来看，想必是有不少人牵扯其中。

而随着老丞相袁唯农病逝，裴应甫也开始逐渐远离政事堂的一些事务，反而开始提拔新人起来。尚且处于年富力强阶段的李琢玉就变成了丞相之中权力最大的那个。从邸报上来看，新帝完全压不住李琢玉这位丞相，还是多亏了其他百官也有好几个派别，才没让李琢玉真的一人号令朝堂。

这背后的意味可就多了。

秦太师人在塞北，可是又不是真的完全不闻不问朝堂之事了。新帝继位可能是有人先斩后奏，却也算得上符合礼法，秦太师并不会说什么。但李琢玉掌权，此事若没有秦太师首肯那是不可能的，哪怕不自己回京，太师派个心腹带一封信回去，便能降了李琢玉的官职，更严格一点，直接查办了他也做得到。

李琢玉并非温和治事之辈，手段激进甚至堪称狠辣，显然，新帝那年幼带着温吞的性子并不符合秦太师对帝王的要求，但身为臣子，他也不可能真的让皇帝让位——在皇帝没有确实犯什么大错的情况下。

而在邸报的角落，有个不算很显眼的消息，就是董湉被派往西域镇压那里出现的乱军了。此事背后是谁在推动不好推测，但这位勇猛的皇室成员此时离开京城，其中大概也有些问题。

可惜，与塞北无关。

黎端雨折起邸报，将温热的面条送入口中，沧桑的面容上勾起一抹愁意。

这场景的水挺深的，如果不是察觉到这一点，他大概要去探查一下场景背后更加宏大的背景故事去了，但在意识到存在“传承断绝”这个关键点的时候，他就不准备干这种要命的事情了。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老了，老了。”

丢下三枚大钱，黎端雨拿起斗笠戴上，走入了人群之中。

关元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战争的祸端并未能侵扰这里一般。如果周围没有那些用于战争的天楼，他甚至会以为这是中原的某座繁华城市。

路过一道矮墙的时候，黎端雨瞥了一眼，垒起墙壁的砖已经开始了轻微的蠕动，从内部探出触须，试图探查周围的状态，但眨眼之间，它又恢复了原状。

古代时期的危险正在复原，而它们复原之时又会同现在的环境相结合。黎端雨到底是经验丰富，大约可以想到当初这个世界还有真仙的时候，乃至于真仙尚未改造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大概是个什么鬼样。

越是这样，越不能轻易接触。“传承断绝”意味着基本上要依靠游客带来的外部力量去抗衡很久以前某种支配世界的力量，如果世界的发展达到了一定的科技水平，那就还有靠知识硬走出一条科技树来对抗的方法，但如现在这般整体科技实力还落后的情况下，实力不够硬要去碰就是找死。

黎端雨评估了一下这次场景里游客的战斗力，就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了。

就在此时，他猛然感觉到天空中飘过的阴霾，是妖气。

无数飞鸟的影子飞过天空，一只巨大的鸟形妖魔在远处的天空中掠过，它向地面散播下破碎的影子，每个影子都在化为飞鸟，那些鸟儿们的影子在日光之下迅速蒸发，在几乎干涸之后，影子便在地上化为了黑色的文字。

【二十日后，我将挥军，直攻三城，若有胆识，便于城下一会，人与妖之兴亡，毕于此役。黄夔留。】

黎端雨见了只是嗤笑，战书？这种东西只是一个阳谋，消耗对手的法子而已，他可不信妖魔会遵守这种东西。但二十日后，多半是真的会有一场大战，毕竟那就是集散地预言的“立夏”之时，恐怕也是最终任务发布的时候。

大致会是在最终决战开始后，存活够一定时间就可以吧，根据场景的危险程度，以及游客的实力，可能有所调整，但大体上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宣……宣战了！”

关元城内少不了一些识文断字的人，这些阴影字体满城都是，自然有人看得到。他们大多数还都处于战时的紧张，而这样的宣战也算是引爆了人们的情绪。

很多人还记得当初塞北军队挥师入侵的的时候，在菱州大肆屠杀的景象，而如今，妖星直接署名，很多人虽然不认得妖星，却也猜得到这恐怕就是塞北的元帅一类的人物。

周围立刻就多了恐慌的气氛，只不过因为关元对秩序的维护一向稳定，才没有乱起来。

相比之下，陆凝所在的勾陈就是另一码事了。

勾陈不像关元那样铺开了建设城市，平民都被集中在一个街区。在阴影文字出现之后便立刻展开了戒严，所有军队也被快速召集了起来，连上玄营这种地方也没有例外。

紧急防御命令已经发布，陆凝这样刚刚组成的寒冰阵掌令使也必须要参与。二十天之内，勾陈周边需要再次进行一次肃清，然后布置防线，陆凝显然是没什么机会去菱江接受叶骢的教导了，所幸她也不是那么需要。

“三个村落……遗址。”陆凝分到了相应的任务，她在周围已经走过了一圈，有了大致方位，便知道应该去哪边找寻了。

但她也被秦洛提醒了，在此前遇到怪异情况的前提下，最好更小心一些。妖魔对于三城的动向也是有所掌握的，此番勾陈出发扫荡，也必定会被预先派军队攻击，至于最后是谁伏击谁，就看指挥者的本领了。

总之，在正式开战之前，恐怕还有不少的小战争要打，陆凝也必须要抓紧这段时间将自己的寒冰阵锻炼出来。就算有些伤亡，也可以就近在勾陈快速补充兵力。

陆凝感觉背后还有其他事情，只是她级别太低，不能知晓。

情势转变如此，她也只能点齐人马后出发，现在她还留着两次立刻提升自己某项能力的机会，这大概也是她后续必须要投入在某个关键时刻的手段了。除此之外，她所有的能力都是需要自己去锻炼的。

“……出发吧。”

驾马出城，陆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二十余骑，山城之间的迷阵将勾陈再次掩盖起来，但这一次，陆凝已经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勾陈的位置，不再需要有人引导自己找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