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文的身份问题比罗兰想象的要轻松许多。
这群即严肃又活泼的学者(他们更愿意自称工匠)完全不在意什么‘渎神者’——在巴贝奇看来,万物之父可做不到让一个瘸子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但他们能。
更不提罗兰还在工坊里见到了不少更加神奇的东西,譬如能够跨越几面墙壁,让相隔两端之人传递消息的‘机器’:德洛兹管它叫‘蒸汽报纸’,是洛芙莱斯女士设计的,目前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
‘只是想法,就足够惊人了,是不是?’
当然。
这种通过管道、齿轮逻辑组制作的方盒子能够按照操作者的意愿,向另一端发送‘信息’:接受者则需要通过依次亮起的灯,对照表格纸抄写,拼凑出语句。
距离还不够远。
如果能从伦敦这一头到另一头,甚至从伦敦到布里斯托尔…
洛芙莱斯女士就要出大名了。
‘事实上,并不会。’
德洛兹对此表现的十分平静。
那座能够精算庞大数字的差分机就有洛芙莱斯女士参与。她不仅为此付出了自己的大量时间、精力,还变卖了能变卖的首饰与黄金——只为资助巴贝奇的研究。
而到了硕果将结的时刻。
她的名字却从未登上过报纸。
哪怕一次。
巴贝奇先生很生气,并多次在公众场合提到洛芙莱斯的名字——这就出现了另一个问题。
洛芙莱斯和巴贝奇。
这位贵小姐,淑女,和工坊里灰头土脸的老学究…
是学生与老师的关系吗?
——顺便。
在这个新潮的时代,通常人们不会直接用‘学生与老师的「关系」’来形容一男一女:这要根据使用者的语气、表情,以及当时所在的场合。
罗兰的意思很清楚。
德洛兹对此含糊其辞,一副‘你既然懂为什么还问’的表情。
罗兰惊讶极了。
他可是听说过,洛芙莱斯女士的丈夫也参与了研究,常和巴贝奇先生见面…
‘这很正常,罗兰。’
德洛兹小时候见过太多下流的事了。
比起洛芙莱斯夫妇和导师巴贝奇,许多人之间的关系可比这个要混乱——你甚至弄不清,酒会上离开片刻又归来的女士,究竟是去处理个人问题,还是帮其他人处理它们的个人问题。
参战,饮酒,吸烟,参战,讨论艺术,以及讨论艺术的时候参战。
萝丝小时候的记忆不算清晰。
德洛兹可是成天住在丰塞卡之家。
“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德洛兹小姐。”
“我可不希望你在这方面对我刮目相看,”学究小姐说完这些,脸颊红扑扑的,‘狠狠’拍了下罗兰手臂上的探测仪:“你可以先把这东西带回去,等到你的上司同意,在来领后续的…我建议你多等一段时间。”
罗兰说他明白。
…………
……
伊妮德对丹尼尔·赫弗的‘投靠’并未表现出明显的喜怒。
除了罗兰每一次都让她、或她每一次都让罗兰满载而归之外,我们的审判长大人并不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也许真应了兰道夫评论女性的那一句话:
‘到了一定年龄,罗兰,我不是明确指谁。但到了那时候,你就会发现,事态是逆转过来的。’
罗兰并不理解。
熊喜欢舐蜂蜜。
难道过了二十年,蜂蜜就要追着熊嘴巴了吗?
是的。
不仅追,还要问熊喜欢什么味道的蜜。
罗兰在审判长的办公室待了整个下午,两个人谈‘正事’的时间却没超过二十分钟——更可怕的是,罗兰竟然在蜜糖里嗅到了「不老泉」香水的气味。
伊妮德笑着说希望他喜欢。
混乱,糜烂,纸醉金迷。
乡下小子缺少的那一部分,有不少人愿意弥补他。
半个月后。
伊妮德·茱提亚正式会见了丹尼尔·赫弗。
在审判庭。
罗兰没有听全程,找了个机会顺路坐车去了教会——打听仙德尔的动向。
这些日子,她没有在白天出现,也没有在夜里到妖精环做客。
好像完全消失了。
就像上一次。
又过了几天。
他收到了一封信。
似乎是仙德尔在‘消失’前留给他的一封信。
上面写着稀奇古怪的字:
「长靴。」
「九。」
「我的爱。」
「冻结的泉水与枯叶。」
「苍穹。」
「玻璃。」
很好。
轮到你出场了,大侦探。
“你认为就凭这几个完全没有联系的字符,能推断出你的好朋友身上发生了什么——如果我能,你就不会在这儿见到我了。”
警察局。
坐在高椅上的男人面无表情,眼前摆着半杯凉了的咖啡。
罗兰和他的大侦探面面相觑。
两个人都想不到查案子能把自己(对方)查到警察局里来。
十几分钟后。
朱莉·瓦伦丁推门而来。
她样子没有什么大变化,盘着头,嘴上掉了支细长的烟卷,一双矮腕高跟鞋,风尘仆仆,眉缝里透着不耐烦。
“我每一次见到你都没有好事,柯林斯先生。”
第一次见面,监察局死了个警探。
第二次,她差一点就被审判庭的那群野蛮人殴打。
第三次。
诺提金灯。
她去年怎么没发现这男人是个灾难?
“这一次总不会,瓦伦丁女士。我朋友从不干违法的事。”
“那他就不应该在这儿,”朱莉·瓦伦丁挑了挑眉,显然对‘瓦伦丁’这个姓氏不满:“你最好称呼我警探,或者干脆朱莉——你也不想你的朋友在这儿过夜,是不是?”
罗兰不禁有些好奇“他能住多久?”
金斯莱:……
瓦伦丁:……
“有人举报你的好朋友,大侦探,金斯莱先生不仅虐杀动物,还盗窃婴儿尸体——幸亏你的朋友没在巡警抓捕时反抗,否则,等不到你来,就有人先招待他了。”
正值散发丰韵气息年龄的女人绕过摆放咖啡的窄桌,坐到金斯莱对面。没了宽大的警服外套,衬衫多少显得有些局促——然而两个男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一个正准备开口‘亲自’为自己伸冤(他大概发现有人不靠谱了)。
另一个则在思考为什么警局的咖啡闻起来比审判庭公共大厅里的要香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