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放过我 一百二十五.卸甲（5000）

青龙的声音刚刚在天际中沉没，即刻便聚拢了极深极沉的云层，方才的万里晴空瞬间被遮蔽，哪怕是晌午时分的阳光也根本无法将云层穿透。

山雨欲来，长风过境，周遭璀璨夺目的功法与飞出的招式，乍现的符箓，莹莹发光的法阵，都在一刹那间被吞噬地无影无踪。

方才还能勉强近青龙身的几个修士瞬间溅血倒飞，甚至还在空中破开了一道狭长的气浪。

即便是站在大离风浪前端的元婴宗师，那也根本不能在这青龙尊座亲自操演的云雾里撑下一息。

“这就是...渡劫之威吗？”

赵红衣握着剑的手在颤抖，软剑的剑刃像是水中游蛇一般扭动，她双腿发软到几乎站不住。

头顶着云层的那条青龙的威压如同奔涌的潮水般将她的心神吞没，压抑感几乎使她这枚元婴都差点窒息。

真不愧是全盛之际的青龙尊座，那股扑面而来的怒龙之威，足以将任何直面它的修士道心崩裂。

赵红衣手里攥着剑，娥首上皆是细密的汗珠，她甚至生不出一点儿出剑的气力，对于林不玄也没有半点儿恼怒或者埋怨的情绪，她只是抿着唇强压着心中满溢的惊惧，已然有几分失神。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赵红衣是生活在象牙塔里至今的高贵皇女，属于十步之内都有修为高强的侍女紧随的，自然不会随时有很重的防范之心。

若是换做苏若若来，估计早早就规避开了龙威的范围。

虽说苏若若年龄小她五岁，但就阅历来说还真不是这位皇女殿下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她连出宫都没有出过几次，而苏若若却早已杀人如麻，只手屠灭清剿一空的宗门少说都已经上了两位数。

赵红衣作为一枚全凭八扇门指点招式撑场面，实战经验接近于零的皇女殿下，其实在天子论座之际她能与柳半烟打个一炷香的平局就可以说是发挥奇佳了。

如今青龙垂首，带起的风浪能将方才的几位老牌元婴击飞，赵红衣现在还能稳得住心性站得住脚跟已经称得上是很不错了。

林不玄微微侧目，若是把赵红衣拉出去经受经受江湖的历练或许也能与苏若若共争风浪才是。

天赋的差距或许也并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大，多半还是经验问题，实战多少的差距还是不小的，只不过...现在的赵红衣多半已经认定了她自己的出路只有成为女帝这么一条。

而就算是林不玄如今想发展培养赵红衣入江湖可能也为时已晚了，况且他还没那个想法...比起养成，直接推倒最高位的女帝那岂不是更有快感一些？

至于如今的看似绝境，林不玄心里一点儿惊慌都没有，流萤现在愈是嚣张，他一会儿下手就愈是坦然且放的开。

流萤自己心里应该也是明白这个问题的，所以她这么做究竟是在给自己找回场面还是为了享受一会儿的加倍奉还都不好说…

兴许这位尊座其实已经从心底里恋上了这种被林不玄调教的感觉也未必不可能。

林不玄摸着下巴抬头望着青龙，它还未化形，百丈龙躯依旧在云层上下摇曳，硕大的龙瞳中闪耀着点点清光，目光与林不玄相撞，倒有几分凛然不惧。

林不玄挠挠头，感觉有点儿不太对劲的样子，若是流萤刚刚打散周围人是为了她自己的颜面着想，那现在也应该很兴奋地化形下来了才是。

结果她对上自己的眸光依旧清冷，像是万年玄冰，这就如同一人一龙又重新回到了鹿州那夜初见之时。

很熟悉，但也很陌生。

按照林不玄的见闻，青龙是很独特的，全天下应该只有流萤一条才对，这是连轻鸾都点头称是的。

况且现在看赵红衣的双腿都发软了，想必是龙威所致，可自己却依旧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压迫感，他与云层中游曳的这条青龙两者互不排斥，那她的身份绝对假不了。

但现在...流萤这是在故意装高冷？

虽说大离修士的道心皆是说崩就崩的，但...你要说那点儿心事能直接影响到流萤这数千年道行的青龙尊座的心绪甚至是性格？

纯粹是天方夜谭。

这么说来...

林不玄稍稍琢磨了一下，觉得如今流萤这作势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流萤太久没被收拾，上一次又受了刺激导致如今不敢再在任何人面前露怯，只敢在两人独处的情况下吐露心声，所以才迟迟不肯化形。

要么就是她其实...

林不玄觉得后者虽然太过异想天开，但也未必不是没可能的事，念至此，他便是缓步上前，在赵红衣错愕的眼神中大步流星，如入无人之境。

他的眸光直视着流萤的龙躯，仍然没有一丝动摇，而是依旧冷声直言:

“寥寥数日未见，你翅膀倒是硬了？!忘了月满楼里…还是想要噬主了？”

青龙的眸中很是难得地闪过一丝错愕，然后她极速将眸光转过，眼瞳中似乎有两股神情在相互博弈，然后...她终于像是下定了心念一般乖乖在空际中化形，呈现出一枚亭亭玉立的少女身姿。

她终于如一朵青色飞花般落地，缓缓屈膝下来，咬着唇含糊不清道:

“流萤拜见...”

林不玄一脸戏谑地勾起流萤的下巴，寒声问:

“那你方才与我置气做什么？是想给本先生一个下马威？”

流萤的身子下意识一颤，化形的道躯跪坐得十分端正，连忙对着林不玄摇头，然后她的眸光微微转向了定在一旁像被石化了一般轻轻张着唇陷入彻底痴呆的赵红衣。

见林不玄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后，流萤才是面色微润着挪了挪唇，不知是央求还是解释:

“流萤不敢!只是希望能给流萤留一点点情面，这是说好的…”

这话反倒是挑起了林不玄的玩心，他扫过四周，此地偏僻，地处州府之外，是州内比较少见的沙地，倒是适合对弈。

而如今四下别说人影房屋，连棵树都没有，方才的修士几人更是不知道被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知死活。

如此一人一龙对望，一居高临下，一俯身跪地，倒是平添几分耐人寻味，至于不远处那已然呆若木鸡的赵红衣？

让她看着得了...兴许她正喜欢这样也说不好的。

林不玄目光重新落回到流萤的身上，捏着她耳压低了声音问:“你故意的？若是红衣不在，堂堂青龙尊座如今又该是什么模样？”

流萤脑袋轻轻颤了颤，哼哼道:

“是故意的…在跟前，流萤从来，从来不会是什么尊座，请放心…”

“至于眼下…流萤也没能料想到…有点儿害羞…嗯…”

林不玄皱了皱眉头，忽感些许不对，又是使了几分气力，“耳朵，亦是破绽？”

流萤猛然点头道:

“是...是!”

林不玄眉头再度皱了皱，随手抚着青龙尊座头上如瀑青丝，然后他终于讪讪一笑:

“许久未见，流萤竟有如此通情达理了？”

流萤微微颔首，“流萤在…跟前也一直都是如此…唔…？”

林不玄一脸好笑的弯下腰抱了一下香了一口。

林不玄一直在盯着流萤的神态，妮子稍微有些惊讶与不自然的样子。

之前他还有怀疑，现在是完完全全明确了心中所想。

他轻轻划过温玉，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

林不玄怀里的流萤紧紧抱着自己，一声龙吟又悠悠传响，坠入这一州府…乃至是整个凉州，惊起漫天雪。

流萤的反应仿佛她对于她自己这具陪伴了数千年的龙躯都变得很不熟悉很陌生似的。

林不玄终于松开了怀抱。

他嘴角上扬弧度渐起，缓缓坐倒下来，望着眸光还有些迷茫的流萤，似乎是示意她坐挺。

流萤会意，急急忙忙身板挺直，白玉般的腿跪压在身下。

只是林不玄醉翁之意不在酒，对着那一枚质感通透的淡青色逆鳞狠狠折了一把。

龙鳞本就刀枪不入，逆鳞，那就更是了，抵御跨越一整个境界的全力一击都不成问题。

寻常真龙的逆鳞藏在道躯最为脆弱的地方，用于护住心脉。

“……!”

逆鳞受袭，心神失守，龙躯僵直。

虽然流萤已经回复了渡劫境的修为，但林不玄如今亦是照心境，再有功法的加成之下，比之上次青龙潭边轻手轻脚的落墨不知道强横了几倍。

即便依旧还不能在这枚逆鳞留下深刻的印子，那也能完全能叫如今的流萤失神。

尾尖一松，长到可以拖地的龙尾在空际中僵直得像是一柄碧绿长枪。

而那可怜的枪尖如今卷曲得如同一条麻花。

林不玄站在一旁面无喜怒，这倒并不是他已经达到了脱俗的境界，而是在沉吟。

流萤好半晌才是缓过气来，盈盈望着林不玄，道:

“希望…不厌弃…”

然后流萤眼睁睁看着林不玄在她面前张口念叨了一整段清心咒，林不玄又笑了笑，直言道:

“素闻涂山的逢迎术一直冠绝天下，今日一见，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是不知妖尊大人不惜跨越千山万水屡次见本先生是见色起意还是…”

流萤那双龙瞳之中的迷离散尽，挤出几分错愕。

她望着近在咫尺，吐息几乎都能喷到面颊上的林不玄，眼神稍显闪躲，“...这是什么新玩法么？是要流萤扮涂山的狐狸吗，那般…”

林不玄再度站定，双手环抱，哂笑道:

“妖尊大人的幻术自然了得，随机应变的能力也很是厉害，而且渐入佳境，最后这一段的确不错，本先生都差点上当了。”

“只可惜…流萤虽然为宠，但她绝不会看不起自己青龙的身份，此外…她的逆鳞上我落了墨，妖尊大人的幻术之上却是思虑不周，没有半个字。”

“还有…流萤与本先生交了底，她从未说过耳亦是破绽，想此地或许是妖尊大人的？那这…见尊座如此生涩之态，想是演也演不出来，这该不是尊座的初…”

“住口!”

地上原先躺倒着的‘流萤’忽然跳起，手指点着几步之遥的林不玄，龙瞳之中哪还有一丝迷离？

她满目盈怒，咬牙切齿，“你竟敢如此戏耍本尊？!林不玄，好!很是好!亏得本尊还想留给你一个溺死在青龙温柔乡里的泡影，看样子，连一个幻梦都不需要给你留下了!”

‘流萤’冷哼一声，龙瞳斗转，眸光中妩媚尽显，青丝之上的龙角瞬间浮现出毛茸茸的狐耳的虚影，背后那条温玉般的龙尾已经化作蓬松的狐尾。

狐妖幻术在慢慢溃散，整具道躯在缓缓化形，呈现出一种十分妖异的美感。

林不玄依旧站定着双手环抱，而他心中的轻鸾仍然一声不吭，似乎是真的在赌气。

但林不玄深谙什么神魂依赖宿主这种事，若是自己身灭，恐怕轻鸾也会一道神魂俱灭，死撑了排场，自己若是不跑估计还是得老老实实出手，这样天子论座当夜其实就说得通了。

而直面涂山妖尊，据他现在所有见闻来说，这只狐狸起码最起码都得有洞虚境，甚至很有可能已入化蕴，所以那些天观的仙人一直到了如今还没有制裁她。

总之，如今的大离绝对没有人有与妖尊叫板的那个资本，整个大离的江湖都站不出一道能挡这狐狸一刀的风浪。

除非，有人能斩断大离的桎梏，人人得道称仙位，那或许还有可能…

但…那是与天道做斗争，即便是仙道，也不过是天道肆意玩弄的饵食罢了，更遑论是如今的大离。

放做任何一个其他人能有林不玄如此之势，心理爽也爽过了。

恐怕已经坦然赴死，只感死而无憾了吧？

“想的倒挺好。”

轻鸾的声音终于悠悠传响，然后她又戏谑一笑:

“只可惜这只狐狸已经不想榨你了，你使她蒙羞，还在博弈占了上风与便宜，她自然受不了这个气，如今她只想杀了你。”

“但你别慌，她亦不是真身，仍旧是一道神魂，而且还是早早打在凉州的，如今已有溃散，以本尊的法力，想要帮你逃脱此地很简单，只不过本座有一个条件。”

轻鸾甚至还有闲心拉长了声音，“只要事成之后，你对本尊神魂行三叩九拜的拜师之礼，往后余生，只许有本座一人为师，那就可以。”

林不玄倒是坦然，“林某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妇，尊座为曾经的顶天大能，要我拜师可以，但…只拜你一人，那就免谈。”

他的话语刚刚落定，那只还没有化形完的狐妖已经莲步轻踩，残影如电，整具道躯快的像是一道淡青色的光束。

连轻鸾的一句“当真？”都还没问完。

那妖躯已是临面，她瞳中含着极深的愠怒。

“本座如今在外人眼中，也就是你的‘流萤’，死在自己的青龙手中，呵…会是种如何…”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在下一瞬间又跪倒在地，生着狐耳的头颅低垂微微颤抖看上去是想抬抬不起来。

她竭力上扬双眸，正好对上林不玄似笑非笑的表情，怒声戛然而止，“本尊…怎么会跪倒在这？主……呃？”

妖尊摸了摸自己的唇，瞳中充斥着不敢置信。

而站在她面前只有一寸不到距离的林不玄仍然抱着手臂，哂笑一声，“不知妖尊大人有没有听说过‘心意丹’？”

（砍了2000，面目全非了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