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条鲲 255 255

事实上,就在执行任务的成员们接近虫族指挥舰时，星网上忽然冒出许多不一样的声音。刚开始这些声音还算正常，顶多就是猜测虫族指挥官和海东青之间的身份关系，渐渐地,走向逐渐开始变得不对。

【其实说到底,不管原含霜这次有没有回来,她是海东青女儿这个事实没变】

【对啊，不理解大家怎么忽然一下口风就变了，她明明还没证明自己清白】

【就是,万一原含霜和她爸联手背叛帝国，故意设下这么一个大局】

【总觉得怪怪的,明明有双面拟态,还有这么厉害的皇室拟态为什么不提前暴露出来，非要到这种危机关头呢？老铁们,这不得阴谋论一下】

这些言论看起来不多，夹杂在众多主流言论里毫不起眼，但是却精准地发布在流量最大的地方。

前线各个人员都在密切关注战场局势，包括军部也在焦急于后勤调配,一时间没能发现不对。反倒是上下议院内有些人，包括女皇派注意到了。

“冕下,帝国那边好像有人对我们的舆论行动推波助澜了一把。”

黑塔内部,正在进行舆论攻势的黑塔员工愣了一下：“他们将这些舆论推到了最明显的位置。”就连他们这群幕后黑手,也不清楚帝国这么做究竟有什么好处。

“那岂不更好？”黑皇帝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特地在皇宫安插了一颗傀儡棋子,平时就以拍马溜须为主,没想到就这么一套简单的组合拳，干到了皇室首席内侍官的位置。也多亏了这颗棋子，黑皇帝这才知晓,那则珍藏在皇宫内的预言石板内容。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白骨王座上，黑塔主人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扶手背，眼里饶有趣味：“因为轩辕初雪和海东青，轩辕瞳原先就对原含霜百般针对，再加上这个预言，必下杀手无疑。”

黑皇帝太了解轩辕瞳了。她的性格属于前期被压抑得有多厉害，后期爆发就有多严重。老皇帝在时，她还会畏惧着头顶那座大山，即便泄密妹妹的坐标也只敢藏着掖着，老皇帝一走，便本性毕露，在儿子面前耀武扬威。

“轩辕瞳对她皇位的宝贝程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毕竟使用不体面手段铲除的竞争对手，越是不公正得来越想证明自己哈，这个疯女人，又能让我看好戏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轩辕瞳对于皇位的渴望和证明自己的野心全部都是黑皇帝一手推波助澜造就而成的结果，他对此感到很满意。

“继续吧。”他发号施令：“今天这场舆论风波，有女皇派助阵，定然能达到更好的效果。毕竟，很快就要来到激动人心的一选一时刻。对今天这幕，我可是期待已久啊。”

望着空中的光屏，黑皇帝露出一个极具恶意的笑容。

明明顶着和海东青一模一样的脸，却只要人觉得毛骨悚然。

另一旁指挥舰上，原含霜感觉浑身血液都凝结了。

她如何能不认得那张兜帽下的脸？那张和楼迦一模一样的脸。

但是现在，很明显，迦楼正处于被控制状态。他不仅听不到，还表露出十分明显的攻击意图，抬手指挥几位兵虫，并且触发了主控制室内的警报系统。

霎时间，尖锐的警报声刺破走廊，红色的闪烁灯亮起。

比这些更为要人瞳孔颤抖的，是那双冰蓝色眼睛底下涌动的阴影。

“殿下，请小心！”

广雾燃手中光剑一转，迅速拦住几位高阶虫族。

主控制室里面的兵虫虽然多，但既然是刻意设下的陷阱，又如何能阻挡人类的脚步？主攻队队长上前一步：“先不要管这些兵虫，速杀指挥官！”

“等等！”原含霜忽然道。

她顶着所有人的视线，忽然按下耳麦：“请掐断直播。”

这个行为非常突兀，而且还是这么敏感的时候，一下子就让直播间里炸开了锅。原含霜当然清楚她的话会引发什么后果，但她总不可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事态发展。高阶虫族本来就表现出人类体征，如今行动紧急，届时不论是主攻队队长不问三七一十一就把迦楼处死，还是在全星际面前暴露出那张和光明圣子别无一致的脸，都会带来无限的麻烦。

这种时候，军队的执行力和服从性就体现出来了。原含霜一声令下后，立马有人帮忙切断了那台微型随身无人机的直播画面。

果不其然，这个举动要早已酝酿已久的黑塔像闻了血腥的鬣狗，猛地扑了上来。

【我早就说了原含霜可能就是和虫族有关系，这都打到主控制室了，难不成还想瞒天过海，留对面一命？】

【总感觉原含霜好像和那个虫族指挥官认识，该不会前面老哥的猜测成真了吧，求求了难得出现一个天降鬼才，要还有立场问题我真的会谢】

【完了，听你们这么说，我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越离谱越像真的】

在两方势力的默契推动下，质疑和不信任的声音愈演愈烈。

直到这时，看到原含霜异常行为的军部才发现异常。

智械执行官抬手抵住太阳穴，抓住一个账号进行追踪：“黑塔的势力。”

这么紧急的舆论活动，黑塔反动的心思已然完完全全暴露。但很显然，他们并不在乎这个，只在乎往原含霜身上泼脏水。

无论如何，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根除。

“现在怎么办？”秘书官紧张得团团转。

如今事情正在节骨眼上，民众公信度非常重要，如果把不住这一环，后果不堪设想。

经此一役，整个军部都被原含霜狠狠地收割了一波好感，就算先前有站队，也很难对她生起恶感。毕竟军人在前线苦苦作战，体会过的人最清楚，皇室成员不抛弃不放弃，宁愿冒着虫洞风险也要返航支援，代入一下，谁不迷糊啊。

“我已经将消息递给了那边。”

诸葛北拧眉：“殿下不是那种不明事理，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的人。”

很快，正在第三军团军舰上的诸葛辞就收到了消息。

皇储争夺赛的所有直播镜头都跟随着皇室成员走，三角星域并没有机位。果不其然，他分神打开星网直播链接，内里舆论已经伴随着原含霜切断直播，愈演愈烈。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很快直播间里的关注点就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其中一个机位刚好架设在银星号指挥室，那里有一块天空指挥光屏，内里显示出敌对虫族的标志。而主控制室内，几个红点消失后，仍旧显示着一个敌对单位。

“原含霜。”知晓落入圈套的诸葛辞当即接通了原含霜的私人频道：“全星网都在关注你那边的情况，指挥屏里显示主控制室里还有一个敌对范围，我想，你应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了。”耳麦对面沉默了良久。

切断通讯后，原含霜看向主控制室内其他几位。其中第三军团的成员都特别懂事，点头哈腰就主动从控制室里退开了，离开的时候还顺带拉走了自己几个神经大条没反应过来的同事。只有广雾燃一直拎着光剑，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

等原含霜转向他，广雾燃忽然道：“轩辕晟赛前想退出皇储争夺赛，后来被女皇派的人下了催眠限制，强制进行比赛。他一直都很担心你。”

一路上过来，只有这里没有监控，让他找到时机。

在他说话的时候，被控制的迦楼继续抬手，从脊背上猛然刺出几根墨绿色的虫矛，泛着剧毒的光芒，飞速刺向原含霜后背。

广雾燃眼睛也不抬，在原含霜出手前抬起光剑，猛地将那几根虫矛斩断。

腥蓝色的液体在空中飞溅，登时将主控制室一旁的墙壁腐蚀出坑坑洼洼的洞。

“不管长着一张怎样的脸，它都是实打实的虫族。”第七军团军团长最后深深地看了原含霜一眼：“您的前途光明大好，千万不要做傻事。”

以圣阶的目力，自然能够穿过兜帽看到那张神似光明圣子的面容。

人类并没有掌握从人变成虫族的技术，所以就连广雾燃也不曾知晓，这个看似叱咤风云的虫族指挥官，曾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人类，是联邦军校的主席，黑塔一号实权人物，星际唯四拥有神话拟态的天之骄子。

终于，主控制室内只剩迦楼和她两个。

前者被斩断虫矛后，口中一直不自觉发出细小的呜咽，好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原含霜眼眸里充斥着无数情绪，她抬手，轻而易举挡下进攻，反手把他的臂膀压过来，将人按在身下。动作间，因为挣扎过度，那片本就不太严实的兜帽终于滑落，露出背后的脸。

借着控制室内红色的警报灯光，原含霜有些恍惚。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黑塔，那时，这张脸的主人从背后抱住她，被打落的面具后混杂着近乎疯狂的占有欲，阴鸷和痛楚，最后却还是选择了放手让她走。

可现在，不过一年多没见，他变得苍白，瘦削，黑袍底下的身躯仿佛一吹就倒，眼底浮现出深重的青黑，再加上被控制的状态和身上明显的虫化特征，不难想象这段时间，在虫巢内部遭受着怎样非人的改造和折磨。

原含霜怎么也想不到，黑皇帝竟然真的能将事情做得这么绝，自己朝夕相处数十年的弟子，说送出去就送出去，丝毫不考虑情谊。就算是养一条狗，几十年了，也该有点感情。

“迦楼，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她低声呼唤，可惜根本唤不回那双冰蓝色眼眸里的丝毫神智。

他木然地看着她，那样毫无知觉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原含霜的心。

她的人生很少有后悔的时候，特别是在重生之后。

“早知道我那个时候就该把你带走，打晕都得把你带走。”

事到如今，原含霜还有什么不清楚？

黑皇帝所谓的“最精彩的舞台已经搭建完成，演员已经就位，等观众入场”原来，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只要迦楼没有死，黑塔就能将疑似和虫族勾结的脏水泼在她身上，再加上女皇派那边碍于预言的因素，自然乐见其成甚至推波助澜。而有了这个硕大的污点，就算她再天赋异禀，恐怕皇储之位也悬。

解局的唯一办法，便是将迦楼当做虫族斩杀但那怎么可能？

对于所有曾经向她释放过善意的人，原含霜永远做不到无动于衷。

黑皇帝对人类的心理弱点，对于原含霜的弱点把握何其准确。

她绝不可能将迦楼当做虫族一样杀死。

原含霜拽着迦楼的手，一边防备着他的偷袭，一边拉着他往外走。奈何在黑皇帝曾经下过的言语控制中，他拒绝离开，甚至展开了骨龙翼。

原含霜愣住了。

原先边缘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翅膀如今已经化为不祥的墨绿色，边缘覆盖上虫族的虫甲。众所周知，精神力拟态是人类的标志，虫族并不具备拟态，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那些在暗星进行虫化药剂注射的天赋者才会一步步失去自己的拟态。

就譬如现在。就连强大的神话拟态也抵挡不住侵蚀，从中腐朽，凋零，只剩一截凄惨的尾巴尖，泛着虫毒的墨迹。

谁能想到它的主人，曾经倨傲到不可一世。如今却沦落至此。

原含霜一下没忍住，刹那间从她体内爆发出极强的精神力。

这股震荡摧枯拉朽，人类并未察觉，却要远在虫族军舰之外的兵虫们瑟瑟发抖，其中又数躲在最内里巡查官们最为震惊。

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被控制的虫族指挥官拧起好看的眉宇，混混沌沌的瞳孔里忽然闪过一丝神采。他颤巍巍地抬起手，似乎想要去触碰她的脸。

直到此时，原含霜才恍然惊觉。

不知何时，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走，和我走。”原含霜扯住他的手：“等我把你带回帝国，一定可以找到变回来的办法，一定可以。”

一连两个一定，苍白无力，毫无说服力。

人类别说找到虫族变成人类的办法了，就是人变虫，也被归于禁忌实验的内容。

与此同时，耳机里传来诸葛辞的提示。

“虫洞在缩小，必须加快速度！”

门外，远远地，技术人员提高声音：“殿下，炸弹还有三分钟即将引爆！”

原含霜充耳不闻。

她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有怎样的后果，都得把迦楼从这里带出去。当初在黑塔，他保护了自己，如今就是她偿还恩情的时候。

“不要再想了，和我走。”

可她的手却被另一只冰冷的手覆盖住了。

那双手冷得像是极地里毫无污染的冰川，上面覆盖着丑陋的圣火烧痕，还有密密麻麻的针孔，甚至于指尖的地方已经出现明显的变异。可它的主人却小心翼翼地收敛自己尖锐的，布满虫毒的爪牙，转而用柔软的指腹抚摸。

黑发蓝眸的青年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他是如此轻松地给自己判下死刑。

刹那间，迦楼的身体猛地燃起熊熊骨火。

唯一一个还保留着原状的惨白骨火环绕在他身旁。精神力拟态是虫族的天敌，当强大的神话拟态技能用在自己身上时，效果更为显著。

拍打着翅膀的骨龙尖啸一声，像是知晓了主人即将赴死的心意，原本因为深度虫化再也无法出现的它也利用火焰组合成龙形，发出泣血的悲鸣。

在烈火烧灼的疼痛里，迦楼恍惚回到小时候。

年幼的他站在倒影圣殿内里，被圣火烧灼，仰头望着自己幻想中最美好的事物。那里有窗户，有圣子的白袍，还有好吃的食物。可每一次只要伸手，都会被陡然燎起的圣火烧到痛得在地上打滚。

他后来长大，才从黑皇帝口中知道，圣火烧灼为什么会那么痛，因为每一次烧灼，都是将阴暗面的灵魂碎片净化，生生切割开，最终返回光明面体内。执行仪式的教皇巴不得把阴暗面烧死净化，这样才能制造出“成功品”。

迦楼已经很久没有再体会这样的痛楚了。

自从在黑塔底下被控制后，他浑浑噩噩，操纵不了自己的身体。等到终于恢复一丝神智，再仰头时，恍恍惚惚，看到了一张脸。

能够在临死前见到她。好像做梦一样。

迦楼想要伸手，再摸一摸自己心爱之人的脸，却在指尖即将落下的刹那，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燃烧着的，是沾染上就一直会烧尽，永远不熄灭的骨火。

于是他开始往后退缩。

那是想要触碰，却又缩回的手。

原含霜却不让他后退，她攥着迦楼的手，要将他从烈火中拯救。

这些凶恶到落到尸体上，也得把尸体烧得渣都不剩的骨火，在碰到主人最珍贵的宝物时，温顺地好像绵羊。

迦楼无声地叹了口气。

临死前全部的意志力，都被他用来控制骨火了。

惨白的骨火环绕在他们的四周，从环绕着她的手臂一直烧到脖颈，仿佛万千拥簇的白色玫瑰，正在这敌方阵营的核心区域举办着一场永盛大的婚礼。

在火焰即将吞没头颅时，蓝眸的黑发青年忽然弯了弯嘴角，将头凑了过来。

——那是一个充满苦涩的吻。

下一秒，黑色的指挥官长袍骤然被卷进那熊熊火焰里。

控制室内倒映的人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她半跪在地，臂弯里已然空荡一片。

最终原含霜还是没有救下他。

风声荡荡，冰冷的空气从走廊外的太空席卷倒灌，冲进主指挥室内，将最后一点细小的微尘卷走。

与此同时，正在银星号上的楼迦似有所觉，猛然抬眸。

欢呼声爆发了。直播间内欢欣鼓舞。

所有人看着屏幕上那个消失的红点，露出激动的笑容。

【我就说小原怎么可能和虫族有关联！】

【就是就是，虫族要是有神话拟态，早就处决了好吗？】

【刚刚也不知道是哪些人在质疑，建议监察院好好查查成分，肯定不简单】

【小原！你是我的神！是我们帝国的骄傲！】

本次成功的行动无疑一顶冠冕，将她推上顶峰。

在这样浩大的声势里，所有的怀疑都被压下。再也没有人胆敢在这样的欢呼声里给她泼脏水，黑塔那边犹然不死心，又发了几条，结果被数以万计的网民追着喷，只能灰溜溜离去。

没有人知道，原含霜独自沉默了许久，任凭耳麦里无数声音进行紧急播报，仿佛抽空一切思维和动作。

“还有最后倒计时两分钟，殿下！”

“殿下，检测到最后一个敌对单位消失，请立即撤离，以免卷入爆炸余波！”

在最后一分钟的警报声里，她终于跌跌撞撞地起身，扶着一旁的走廊壁，踉踉跄跄朝外走去。

走到甲板口时，一切已经结束了。

金发少女站在这里，通红着眼睛，抬眸望着面前浩瀚无垠的宇宙。

漆黑的宇宙，骤然亮起了数百盏明亮的灯。

只要是视野可及的地方，天空上所有的星星，全部变成了灿烂的红色。或许它们曾经亮起过紫色，蓝色，绿色但现在只有红色。也只能是红色。那是独属于一个人的支援灯颜色。

皇储争夺赛官网，就在最后一个红点消失的瞬间，原含霜的支持率达到了惊人的93，这是足以比拟老皇帝轩辕鼎的傲人战绩。

“小原！小原！小原！小原！”

“小原！小原！小原！小原！”

无数人欢呼着，庆贺帝国新一代皇储的诞生。

只有原含霜仍旧站在原地，半晌，她后知后觉地抬起手，在这冰天雪地中裹住了自己。

她感到刻骨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