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第4章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人生是悲喜剧

微微波动的江水闪着金光拐了个弯，向大海的方向奔去。方自归和朱大成并肩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方自归向下看着挂满了国旗的街道，而大成向上看着才封顶的上海中心大厦。

摩天大楼的森林里，成为陆家嘴新地标的上海中心旋转着伸向高空，蓝色玻璃幕墙还剩下顶部一点儿没铺装，好像这座泛着蓝光的建筑戴着一顶灰色的帽子，远处的几朵白云像是漂浮在这座建筑的腰间，一种得天独厚的形势扑面而来。

“别人家的沙发都是正对电视，你们家的沙发正对窗户。”

“我和云儿都不看电视，那还不如喝茶的时候看看窗外。”

“这里看出去，确实也好看。”

“今天上海的空气质量争气啊。前两天我在bJ，在长安街上都看不清**城楼上的毛爷爷像了。”

云儿和安馨正在厨房切磋厨艺，桐桐在卧室里逗着玩具堆里的圆圆和梦梦。趁着国庆黄金周，大成带安馨和桐桐去东南亚旅游，晚上去浦东机场飞新加坡，上午就第一次来方自归上海的家里做客。

“因为雾霾吗？”

“对。那看起来比我们老家的雾还要浓，只是吸进去一点儿也不润肺。”

“哈哈哈，现在雾霾凶哦。”

“想一想也真是奇特，自从有地球以来，华北平原的雾霾从来没有像这几年如此严重过。”

“我们这一带的雾霾也越来越严重。以后怎么办哦？”

虽然上海的雾霾逼格低一点，但也同样是自从有地球以来，从来没有像这几年如此严重过的。有过几次雾霾挂肺悠远绵长，令人欲罢不能的经验后，大成觉得未来都看不清了，感到非常忧虑。

“一旦政府下决心解决这个问题，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我相信这是中国经济起飞过程中暂时出现的一个副产品。”

“你这么乐观啊？”

“我透过重重雾霾，倒是看到了一幅积极的画面。”

“什么积极的画面？”

“就是在我们生活的这片历史悠久的土地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多汽车，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多工厂，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多建筑工地，当它们一起出现，雾霾来了。中国这几十年的工业化和城市化，从规模上和迅速上来说，都是过去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所以才产生了严重的雾霾。雾霾是消极的副产品，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中国从一个农业国成长为世界第一大工业国，这是积极的正产品。”

“是。去年中国成为世界第一大出境旅游消费国，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安馨看到这条新闻，觉得不能拖全国人民的后腿，所以才想出国耍。”

“我们眼前的上海中心大厦，就是这片土地上第一次出现高度超过六百米的房子。这样的景象，就是在我们小时候最扯淡的梦里也不会梦到。”

两人聊着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云儿招呼开饭了。两家人热热闹闹地吃饭，饭桌上就开始聊些家长里短。

云儿说：“今年桐桐变化大。一年多时间长高了好多，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大成笑道：“带老婆和女儿上街，别人以为我带两个女朋友。”

桐桐不屑地白一眼她的老爸，表示九零后的后浪，已经做好了把七零后前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准备。

安馨笑道：“桐桐长大了，我也快解放了。”

云儿道：“我要解放还早着呢。”

大成道：“现在养个娃娃复杂的很。”

方自归问：“怎么复杂的很？”

大成说：“现在的娃娃又是兴趣班又是补习班，我们小时候哪里有这些嘛？学校里面一会儿做手工，一会儿社会实践，布置一些任务到最后都是家长做。上次老师说要观察蜗牛，老子拿着瓶子在楼下找来找去，物业那个保安新来的，还以为是贼娃子踩点。”

“哈哈哈……”

大家高高兴兴吃完饭，云儿和安馨带孩子们出去玩，方自归和大成喝白酒都喝得满脸通红，两人就在家里喝茶。

“每个礼拜六，跟妈老汉在微信上视频聊下天。”大成说。

“你老爸老妈有微信？”方自归问。

“他们没有。但是他们跟我哥住在一起，我哥哥嫂嫂有啊。”

方自归沉默了一会儿说：“大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给安馨说，免得云儿知道了麻烦。”

大成的表情严肃了下来，“啥子事要这么保密？”

方自归喝了一口茶，“几天前，我突然在一个微信群里跟卢莞尔遇上了。”

大成很惊讶，“卢莞尔？你初恋吗？”

方自归点点头，“对，就是她，就在那么一个虚拟的空间里相遇，可这个相遇却又无比真实。”

方自归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根据日期查找聊天内容，找到莞尔@自己的那条聊天记录，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大成。

大成看着方自归的手机，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翻看了很多条微信，问：“你怎么知道她是莞尔？”

“你点开她的头像，看她朋友圈的封面照片。”

大成点开了莞尔的朋友圈，翻看着里面的一张张照片，“然后呢？你们没有互动一下？”

方自归摇摇头，“她突然出现，我都懵掉了，后来我就没在群里说过一句话，她也没再说过话。”

大成看着手机说：“她在群里说的这句话……我感觉背后的意思是，她想见你。”

方自归又沉默了一会儿，“可是云儿自称林黛玉，我怎么可以见她呢？”

大成把手机还给了方自归，“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那天一夜没睡好，我也不清楚应该怎么办……大成，要不你给我出个主意？”

“我可没有你这么丰富的感情经历，我可不知道这种事该怎么处理。”

“其实这件事我已经放下了，多少年前我就觉得，此生我和莞尔不必再见面了。可是莞尔这样突然一出现，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就是这些年她的人生是怎样的？她现在过得好吗？”

“我如果是你也会好奇。不过有一句话，好奇心害死猫。”

方自归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说：“大成，你帮我个忙。”

“啥子忙？尽管说。”

“你帮我看看她发在她朋友圈里的这些照片，这些感想，从你的角度，你感觉她过得幸福还是不幸福？”

方自归又重新把手机递给大成。

微信朋友圈的最近十条信息也对非微信好友开放，后来方自归忍不住，看了莞尔的最近十条朋友圈，看到莞尔的状态似乎确实不错，看到莞尔的女儿也是个美人胚子，而且莞尔女儿看起来有十几岁了，说明莞尔跟自己分手后，没过很久就结了婚。但是，方自归却没有看到莞尔的丈夫，因为这十条朋友圈里面，一张男人的照片都没有，一段跟男人有关的文字也没有。

大成的手在手机上滑动，认真地看那十条图文并茂的信息，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完了，“我感觉她的状态属于挺幸福的。”

方自归微微笑了，“那样就好。她也曾为了我不顾一切，我还是希望她幸福的。”

“你还真是好心人啊。她把你甩了，你还希望她幸福。”

“大成，你还记得吗？我给莞尔打的最后一个电话，还是用你的摩托罗拉掌中宝打的。”

“当然记得啦。那以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看你那个样子，我都觉得很不是滋味。”

“当时我觉得天塌了嘛，人生没有目标了。到现在许多年过去了，回头一看，发现当初那样折磨自己真是没有必要。”

“嗯，想通了就好。”

“人生真的是悲喜剧。”

“什么？”

“对。像我们班文艺的班花说的那样，人生不是悲剧，不是喜剧，它是悲喜剧。按照六道轮回的理论，鬼道的文艺倾向太惨，天道的文艺倾向太爽，只有人道众生的用户体验是悲喜交加，喜忧参半，这个特别有利于成长。如果不是莞尔她当年抛弃我，也便不能成就现在的我，也没有我和云儿的缘分。我和云儿现在非常幸福，所以，我应该感谢莞尔当初的放手。那么，在我失去莞尔的时候，我又何必痛不欲生呢？我还记得，当时你还劝我说，失去一棵树得到一片森林，这个道理我能懂，但那个时候，我就是难以自拔，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被痛苦彻底淹没，我就是无法理性地去面对这个失败。基督教强调人的有限性，这一点基督教的说法倒是没错的。佛教的说法呢，这就是无明，这就是我执。现在我是懂得了接受一切，但在那时的青春岁月里，我就是无明。”

大成明白了，方自归说得这么玄乎，无非想表达以下中心思想：塞翁失马子，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