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的魂魄进入一个奇怪的战场,这里没有地面,上下皆是天空,空中各有一轮太阳,像是水中倒映出来的景象,整个符皇城飘浮在正中间,由于没有地面相连,房屋、院墙等建筑全都自成一体,轻飘飘的,似乎一脚就能踢飞。
慕行秋不由自主地飞向城池一角,那里是一大片空地,像是一座军营,营内没有人,充斥着一团团颜色各异的烟雾,紧紧挨在一起,却又相互独立,时不时会有一团烟雾突然蹿起几十丈高,然后又迅速降落,仿佛此起彼伏的地火。
魂魄就是被这些烟雾引来的,它们像是水洼吸引着沙漠中的迷路者,即使里面的水混浊肮脏,也如琼浆玉液一般令人口内生津,诱惑他们不顾一切地扎进去。
这就是数万人组成的“砖石”了,他们的肉身不知去向,显露出来的只是烟雾,慕行秋的魂魄飞到近前,他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一会,于是停在烟雾边缘观察。
阳永孚之前派进来的一百多名先锋无影无踪,庞山宗师杨延年站在百步之外的一座楼顶上,身上没有锁链,神情阴郁,呼吸略显沉重,显然也受到烟雾的强烈吸引。
“我是庞山宗师,不是家养的猛犬。”杨延年盯着那些烟雾,像是在自言自语,“瞧我沦落到什么地步,瞧瞧道统……”他扭头看向慕行秋,“这都是你害的。”
“我?”
“是你!”杨延年显得气急败坏,“你已经被关进拔魔洞,为什么还要出来?就是因为你,我才会失去至宝,祖师不原谅人,从来不……你到底要干嘛?你修行逆天之术、选择念心科、退出道统与妖族混在一起、闯进止步邦杀死神树、跑到皇京向祖师挑战。你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我不记得了。”
“哈哈,当然,你失忆了。让我告诉你吧,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因为你出身贫寒,却野心勃勃,总想获得别人的赞扬与依赖,你很成功,过去的你的确非常成功,可惜,除了赞扬与依赖,你什么也没得到。祖师一出现,你所做的一切都无意义。”
“跟我说这些没用,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失去记忆真是一个好办法,能将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管它恩怨情仇,管它洪水滔天,都与你无关。”杨延年突然平静下来,像是被野兽追击被迫要跳水自救的人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能击败众魂之妖。我能重获祖师的赏识。”
杨延年纵身一跃,飞进一团烟雾之中,消失不见了。
来自烟雾的吸引力越来越强。慕行秋也快要承受不住,于是主动跳了进去。
啊——好像一击重拳,刺耳的尖叫声冲入耳中,慕行秋觉得脑子都要裂开了,只得继续向前飞行,眼前忽暗忽明,声音忽大忽小,有时狂风扑面,有时火焰冲天。有时天塌地陷,他甚至来不及辨认身处何方。必须不停地飞行,越快越好。
在一片火海当中。慕行秋与一道身形险些撞上,两人同时施法,慕行秋更胜一筹,躲过了攻势,击中了目标,然后擦肩而过,各自继续前进。
一座破败的小屋,到处都是裂缝,但是没有尖叫,也没有突然冒出来的风火。
这是某人的泥丸宫,慕行秋甚至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已去往另一处泥丸宫,这的确是他擅长的领域。
连过七处不同的泥丸宫之后,慕行秋进入一座洁白的房间里,作为泥丸宫,它完美无瑕,像是用一整块白玉凿出来的。
杨延年坐在地上,怅然若失,一只乌鸦蹲在他的头上,乌鸦看上去很老,毛掉了不少,眼睛里有着人一样的神情,“这个笨蛋,道士之心没了,人也变傻了,不懂什么叫将计就计,他想通过你找到我的下落,我就给他一次机会。哈哈,我正在品尝他的记忆,说实话,味道一般。”
“异史君?”
“唉,你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想当初,咱们两个加上左流英进行过一场精彩的魂斗,我就是受此启示,创建了这座魂城之阵。整整两年,我在全城人的脑子里建成泥丸宫,为的就是布阵,你知道让那些从未修行过的人拥有泥丸宫有多难?可我还是成功了,哈哈,唯一的遗憾是第一个落网者是条小鱼。庞山宗师、服日芒道士,早几年还比较值钱,现在——”乌鸦摇摇头,“我在等左流英。”
“咱们……是敌是友?”慕行秋必须先弄清这件事。
“连你也变傻了,当然是友,可这跟咱们从前的相识无关,是因为秦凌霜,明白吗?”
“我将元婴送来了。”
“嗯,你还跟从前一样遵守诺言。”
“看来你并不需要我的帮助,我要去找另外几件至宝,告辞了。”
“别急,与其你去找至宝,不如让至宝来找你,我布下这座魂城大阵,为的是引来左流英与他一战,他手里怎么也会有一件至宝吧。”
“你的阵法有守无攻,左流英只要有点耐心,用不着进攻,你早晚都得解散阵形。”
“有攻无守?你以为我异史君会做如此愚蠢的事情吗?我这叫韬光养晦、深藏不露。”
慕行秋左右看了看,“这也是你打造出来的泥丸宫,很不错。”
“嘿嘿,我还是谦虚一点吧,我可没本事造出这样的泥丸宫,这是主动送上门来的,而且还是你送来的。”
“我?”
“这就是你儿子身边的那个傻瓜嘛,慕冬儿将他带到符皇城,你又托付给我……”
洁白无瑕的泥丸宫晃了两下,乌鸦动了动肩膀,“殷不沉这个笨蛋来了,他想用魔尊正法对付我,嘿,这回我就让他彻底明白老君当年为何不学此法。”
乌鸦冲慕行秋眨了一下眼睛。
慕行秋心一悸,与乌鸦无关,魂城之外,有人要动他的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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