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平线 章 218 鱼龙号

生物星舰的内部空间寸土寸金，就算是全舰最重要的舰桥也不会获得很大空间。就算是鱼龙号这种拥有了可膨胀伸缩身体以及不断蜕变无限成长潜力的特殊生物星舰，它留给操纵者的舰桥也只有八十平米，仅仅是比流马号稍大一点的水平。

这个舰桥位于鱼龙的后颈部位，上方和前方有坚硬的头盖骨以及龙角保护，后方是漫长的龙身。除了观景旅游类的星舰，没有舰桥会选择制造难度更高、防护水准更差的玻璃幕墙模式，超厚装甲与投影的观测系统几乎是唯一合理的方案。放在鱼龙号身上，它本来就是狭长形态，加上内部空间拥挤，倒是给艾瑞克斯一种身处潜水艇里面的感觉。

先期制作的舰桥装备已经由ZTFD搬运进来，一件件摆放在地上，还没有完成安装。墙壁、天花板和地板全都是柔质的惯性阻尼，与鱼龙的头部感知惯性的器官连接在一起，能保证内部的重力方向和惯性状态保持稳定。在舱室内部看不到任何生物的组织器官，不管是肌肉、血管、神经、淋巴还是骨骼，都在黑色惯性阻尼装甲板的另一侧。这样做既可以避免舰员整日看到血肉而受到精神压力，也可以对星舰的生物组织进行保护。

柔质惯性阻尼内部为中空结构，为安装线路预留了大量纵横交错的通道，每隔一段距离还会留出一个方形的标准接口。这个接口可以同时兼容数据线路、能量线路、物质通道和神经线路。其中数据和能量线路采用了地球·环盟标准，而神经线路则是来自生物星舰科技的产物，艾瑞克斯为鱼龙号专门定制。

不管是地球还是环之联盟都没有生物星舰，这让艾瑞克斯非常奇怪。明明有息壤球这么强的技术，元粒体又和生物体非常契合，完全可以创造出无比强大的星际生物。经过对星舰资料库的研究，地球·环盟并不是没有研究这条技术路线的能力，而且也没有这方面的道德约束问题——息壤球就是生命体，如果有道德问题那就没有息壤球了——同时地球环盟也不是尝试过后觉得效率低下选择放弃，而是完全没有开展这方面的研究。

艾瑞克斯一直没想出该如何解释这个怪现象。

地球·环盟“缺少”的科技路线，现在由艾瑞克斯补上，主要就体现在新的标准接口上。原本接口上只有数据线路、能量通道，以及供ZTFD等微型模块机器人通行的物质通道，现在加上了可以连接鱼龙的神经接口。这个接口对应复合进化人的脑控体通讯设备，可以产生一个专门与艾瑞克斯进行连接的通讯信号。艾瑞克斯可以选择用脑控体直接接触进行连接，或者使用通讯中枢，然后他就可以在鱼龙号内发挥自己的算力优势。

鱼龙号是生物星舰，“生物”那一部分的功能经过基因改造后已经非常不完整，需要ZTFD辅助才能完成。它可以自主调节反重力的强弱，在大气层内穿梭飞行，以牙齿和爪子做出简单的防御行为，基本上也就是这么多。剩下的生物功能以及全部的“星舰”部分，还是需要通过电子控制系统来完成。

在其他星舰上，这部分控制可以完全交给人工智能，因为应对机械和电子就是人工智能的本职。但是生物星舰有一半是生物，如果仍旧使用人工智能，效率会降低，故障率会大幅上升。控制生物体，还是生物最有经验，亿万年的进化依旧稳固着自己的优势。对于艾瑞克斯来说，使用人工智能依旧需要非常谨慎，能不用尽量不用。

他需要“研究员”来监控鱼龙号的生理状况，在它工作和成长的过程中提供持续护理，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原本的设计中，各个岗位的舰员也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需要他们根据星舰的运行情况来做出各项调整，操控各个系统让鱼龙保持最佳工作状态。

艾瑞克斯无法分身代替各个岗位上的舰员，也不想让人工智能在星舰的系统里乱跑，于是另辟蹊径，决定和鱼龙号的生物部分并肩站立，用自己的大脑弥补它在控制能力上的缺失，同时用脑控体来进行人机融合部分的协调。简单来说，他是把鱼龙的大脑当做脑池，星舰的系统就仿佛核心舱的数据空间，他来负责居中指挥。

脑池和克隆脑的系列试验给了他相当的技术储备和灵感，当然还有强大的自信，相信自己完全可以承受同时操控星舰中的电子机械系统和生物体的压力。任何电子数据都不如神经信号更能直观反应星舰的实际情况，也只有神经信号更适合操控身体的肌肉。

更何况鱼龙号可以飞，艾瑞克斯也想通过它来体验飞行。

“神经连接平台放到哪儿去了？哦，原来藏在操控台的后面，给我出来吧……”

艾瑞克斯撸起袖子（只是形容）开工，第一件事就把舰桥的控制系统安装起来，这里是他控制全舰的核心枢纽。在进化插件和太空服的帮助下，艾瑞克斯化身大力士，双手将上百公斤的控制台1号组件直接抱起，挪动到标准接口上。每个1平米的柔质惯性阻尼板上就有一个标准接口，而控制台需要使用五个，正前方两个，侧面各两个，身后座椅下面还有一个。

不同于标准的星舰，鱼龙号控制台每一个组件安装后，都要在鱼龙的神经系统内为它安排角色。这个信息的嵌入需要艾瑞克斯的脑控体参与，缺了他不行，因此艾瑞克斯干脆就没让兵马俑过来干活儿，直接自己全包圆了。这个“嵌入”主要是为了让鱼龙适应艾瑞克斯的脑波模式，建立如同双胞胎心灵感应一样的默契。尽管使用了脑池的技术，但鱼龙的神经系统毕竟不是艾瑞克斯的克隆脑，无法直接进行意识和记忆转移，磨合是少不了的。

好在鱼龙号毕竟是个星舰，各个系统上也都有程序在跑，它的脑子也在工作，所以并不需要磨合得如同一个人似的，更不需要一次到位。艾瑞克斯安装控制台，用自己的大脑来解释这些控制台的作用，逐个在鱼龙号的大脑里建立对应身体控制的记忆。他就好比在这里充当父母，教会小孩子如何抓东西、如何吃饭、如何迈开小短腿开始行走。

只有对整个星舰各个系统都非常了解的人才能做这件事，了解越深刻，效率就越快。每一个模块插入标准接口后，艾瑞克斯都要将它和自己后脑勺的脑控体连接起来，然后用通讯中枢功能与鱼龙进行连接。

起初，巨大的鱼龙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自己脑袋里说着古怪的语言，这种场景就像活见鬼一样。它张开嘴巴，发出呜呜哎哎的颤音，用这种方法来疏解害怕的心情。ZTFD在这种情况下自动介入，控制着鱼龙的运动系统，不让它做出控制之外的突然移动，然后消除它想要做这种移动的精神需求。从这个角度看，鱼龙总是活在半梦半醒之间。

艾瑞克斯要做的事情与ZTFD正相反，他要唤醒鱼龙，条件是鱼龙允许艾瑞克斯对一同控制控制它的身体。在神经网络中，艾瑞克斯不断建立控制台命令与鱼龙身体状态的对应关系，用大量、快速、短促的重复为鱼龙补充它缺少的条件反射。

一个组件、又一个组件，每个组件都有其侧重，艾瑞克斯也要相应地改变行动模式，直到五个组件全部完成安装，成为一个完整的控制台，还有一个配套的总控座位。从功能上说，这个座位是给脑部控制员预留的，脑控员并不一定就是舰长。鱼龙号和艾瑞克斯是特殊的，整艘生物星舰只需要鱼龙、艾瑞克斯和研究员人工智能就可以运行起来。

舱内的设计延循了地球·环盟的审美风格，黑色的墙壁地板配的是白色的各种设备，形成强烈的对比。艾瑞克斯做了一点改动，他的座椅是肉红色的，有银色金属质感的镶边，象征着生物和机器在这里完成了融合。

脑控员和舰长的身份合一，艾瑞克斯进入座椅并向后倚靠的时候，暗藏的脑控体通讯与冷却模块准确托住他的脖颈，一切都恰到好处。他缓缓闭上眼睛，随后便沉入克总空间。

自从掌握元粒体之后，克总空间就有了船舱的造型。这一次实际接入鱼龙号，克总空间的船舱便随之调整。艾瑞克斯依旧坐在一模一样的肉红色银边舰长椅上，面前也是四个操控台，只不过控制台前面的地面上多了“造化”两个显眼的大字。

“启动！”艾瑞克斯将手掌放在控制台的六指轮廓上，克总空间内外的完成了同样的动作。鱼龙号本身一直活着，ZTFD也在工作中，这里启动的是舰桥。

---主控系统缺失，请按照说明进行安装。---

控制系统就在艾瑞克斯的脑子里，来自星舰资料库，属于软件系统的一部分。本来这项工作可以由核心舱的系统向鱼龙号的控制台进行输入，不过艾瑞克斯更喜欢干干净净的新系统，不仅能避免历史累积错误和人工智能的影响，他也可以做出一些个性化的改变。

---系统载入成功，开始初始化……初始化完成，接管控制台，开始建立总线控制网络。发现标准接口总线，发现星舰。请输入星舰参数。---

控制系统要了解星舰才能发挥作用，这又需要艾瑞克斯去教，把这艘生物星舰方方面面的功能都输入控制系统，包括它的设计图、建造方法、维护方法以及最重要的使用方法。其中大部分内容都来自星舰资料库，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艾瑞克斯东拼西凑，集各个文明生物星舰的长处，然后再与实际情况相结合，做出的特色改进。

将脑子里的这些信息输入系统，艾瑞克斯以后就不用总是记着它们了。鱼龙的生物大脑以及鱼龙号的系统都有存档，结合使用神经网络与脑控体的程序读取，这些资料就和放在他的大脑中是基本一样的效果。到了这个时候，艾瑞克斯已经完全掌握了鱼龙号的系统底层，确立了绝对控制的权限。

很快，鱼龙就“理解和掌握”了身体中新出现的这些未知，恐惧感随之消失。巨大的鱼龙用力打了一个呵欠，终于可以放心睡上一觉，就像回到母亲怀抱的宝宝一样。艾瑞克斯的活儿仍旧没完，他退出克总空间，回到核心舱。

“控制台的通讯系统已经启动。研究员，你可以升级ZTFD系统了。”只有艾瑞克斯授权后，人工智能研究员才能进行这一步的行动。“有进展就用核心舱的内部通讯告诉我，我再去检查一下核心舱的外部设备。”

“你已经检查六遍了，”研究员做了一个摊开双手的表情，说道：“放心吧，核心舱本身的设计上就考虑了外接兼容的问题，而且鱼龙号内部预留了双倍冗余，咱们也提前对极端情况做了预案和准备工作，不会有问题的。”

“不能掉以轻心。核心舱就这一个，我可没法重造。”

小心没大错，艾瑞克斯就是要控制意外的产生——殊不知道他本身就是天人和复合进化人的“意外”。双方的焦点在复合进化人的老家、在天土引力屏障上下的天空，就是没有注意地下斜卧着的这条龙。

人工智能研究员用了六个小时才完成ZTFD的程序升级，这比克总空间的脑控体效率要低，但算力的高地并不能只看这个，还要考虑术业有专攻的因素。在这段时间，艾瑞克斯指挥“兵马俑”们将一些为核心舱服务的设备搬进鱼龙号内部进行安装。这些设备要让核心舱在进来之后能够快速与鱼龙号连接，将各项功能，尤其是引力屏障散布到整艘星舰上去。

目前正物质发动机只有核心舱有，短时间内艾瑞克斯也造不出新的。不过引力屏障并非只能依靠正物质发动机，其他的能源模式也可以。根据山河社稷图的资料，艾瑞克斯用核心舱的设备制造了反物质发动机，再把息壤球当做燃料，足够给鱼龙号的设备提供能量。

包括引力屏障和超空间引力引擎在内的所有设备都依赖反物质发动机提供的能量运行，核心舱的正物质发动机作为备份。等到鱼龙号的二期工程，艾瑞克斯会尝试制造一些隧道能发生器，提供紧急情况下的峰值能源，那就是为武器系统准备的了。不过现在想二期还有些遥远，首先还是得把核心舱移走。

几亿年来第一次，核心舱的引力屏障完全落下，九成左右的系统功能下线，它处于最脆弱的时候。艾瑞克斯在鱼龙号的舰桥内，开启克总空间与这个庞然大物精神同步。他控制这只巨兽的方式就像是大脑告诉右手，你应该向前伸出去抓水杯，然后送到嘴边。鱼龙伸出爪子耙住洞穴隧道，将身子向前推，然后张开大嘴。

九条胡须击碎土层，然后拉住核心舱，将这个美味的果仁从几亿年的硬壳里取出来。随后，鱼龙张开大嘴，喉咙和身体都开始扩张。ZTFD协调着每一条肌肉、每一根骨骼的工作，艾瑞克斯下达命令，将核心舱吞了下去。

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