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平线 章 282 略久

随着息壤球开始改善狸星的大气和土壤环境，自成生物人知道自己这一单算是丢了。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可以稳定收获的岩晶虫也足够安抚他们稍有失落的心，甚至仔细想一想还能偷着乐。

自成生物人认为御龙星人肯定发现了狸星地下深处的岩晶虫生活区，也肯定将自成生物人与岩晶虫联系起来。御龙星人没有用这个关联来指责自成生物人，而是用一种更具建设性的方案解决了双方各自的需求，这其中除了强大的科技实力之外，还表现出一种极大的智慧。经此一事，自成生物人便绝了与御龙星人竞争的想法，主动撤走绝大多数星舰，只留下原本负责指挥和谈判的旗舰。他们先向狸星人表达了祝贺，然后就向鱼龙号发来信息。

“自成生物人想和我谈什么？”艾瑞克斯想了想，觉得再让晓晓作为谈判人员参与到这件事中并不合适。一方面晓晓在狸星上还有很多职责，包括与自成生物人关于岩晶卫星的使用协议谈判，另一方面晓晓的身份不是御龙星人，甚至已经不再是鱼龙号的船员。

她已经确定要下船，回到狸星去生活。艾瑞克斯看过晓晓的眼神，从那复杂的表情里读出了很多信息。他知道若是自己强烈挽留，晓晓肯定还是会留下，但这并不是她的本心。艾瑞克斯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于是只问她还需要什么，随后便让冥冥办理晓晓的离舰程序。

晓晓和达郦乘坐外交穿梭舰离开鱼龙号前往狸星降落，就在这个时候自成生物人发来了谈话请求，看来他们的确非常想和御龙星人聊一聊。舰上剩下的这些人，三个是复合进化人，一个人工智能冥冥暂时用的还是无面人躯体，实在不宜露面。

“冥冥，你来造个虚拟形象吧。要让自成生物人一看就知道是虚拟的，并且明说不想露面。不过……这样会不会让晓晓那边面临一些压力。不管是狸星人还是自成生物人，肯定都会去向她打听咱们的情况。”

“我觉得晓晓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不管她说什么，狸星人或自成生物人都无法验证。况且就算他们知道了咱们的长相，又能改变什么？是能够威胁鱼龙号，还是能冲破引力屏障？”

“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还是用虚拟形象吧。咱们去过自成生物人的星球，在那里露过脸，虚拟形象能减少一些潜在麻烦也就不亏。”艾瑞克斯挠挠头，说道：“主要是想看看自成生物人的表情来判断他们的意图，平等对话时完全没有形象也不好。”

“舰长，你想得太多了。你只要作出明确的要求，难道自成生物人还会不同意吗？”

艾瑞克斯摇摇头，说道：“我知道我有这个能力，只是不想和复合进化人一样霸道。”

不管艾瑞克斯怎么为自己辩解，结果是一样的，他没有露脸，自成生物人露了。虽然双方都不会纠结这件事情，但宇宙的一条基本事实就是更强大的人才能更主动。

自成生物人想要交易御龙星人的生物培育技术，用自己在基因改造方面的技术来换。他们的诚意表现得很足，但筹码根本没法打动艾瑞克斯，总不能让他接收自己已经有了的技术，然后变相白送东西给他们吧。艾瑞克斯委婉地拒绝了，但是也没有完全封死技术交换的可能。

“总要鼓励他们一下，总不能对他们说：你们有的我全有，你们没有前途……”艾瑞克斯伸了个懒腰，对冥冥说道：“咱们地球上的那些科技也是许多宇宙世代积累下来的，但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很强，干涉过任何文明的发展。我觉得这样才是正路。”

“两个埃米过来了，舰长你还是注意一点吧。”冥冥拆下了与控制台连接的数据线，然后说道：“自成生物人的方案已经由世界仓审查过了，里面没有新的东西。世界仓认为，如果自成生物人提供他们的实验数据，尤其是失败的那些尝试，也许还会有一定价值。”

“那不好。”艾瑞克斯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和两个埃米打招呼。“如果要失败的实验数据，感觉就像是咱们缺少实验过程，是一个挖掘型而不是研究型的文明，造成一种根基不够深刻的错误印象。算了，没这个必要。”

“你们在说什么呢？”两个埃米分别坐在左右两侧，启动了面前的控制台。她们将手指放在触摸板上，很快就收到了之前谈判的简报。

“和自成生物人有什么可聊的？他们这个文明非常喜欢纠缠，当初也曾经不断向复合进化人提出各种交易要求，一波接一波、一个接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没有中断。直到歼击舰将自成生物人太阳系最外面的行星炸成碎片，这些家伙才知道闭嘴。”

“有这么烦的吗？”艾瑞克斯挠挠头。还没等他说下一句话，证据来了，自成生物人又提出了新的交易方案，这一次是用行星的探索资料以及一些有特色生物的基因信息来换。

“怎么样？只要威慑他们，而且还留着联络方式，他们是不会死心的。”埃米说道：“要不要用斥力炮吓唬吓唬他们？”

“不用那样。如果开火，就太像复合进化人了，我不想从另一个角度看待各个文明的关系。”艾瑞克斯可不敢当着两个姐姐说他不当复合进化人了，只能托词这是一个研究项目。“山河社稷号那边的资料被我全都删除了，这些生物资料的确是有价值的。嗯……给达郦发信息，让她负责衡量资料的价值，冥冥与她对接一下。我原则上同意用生态环境和生物信息来交换科技资料。”

冥冥点点头，说道：“达郦一定很高兴，但是她很可能会高估这些生物资料的价值。”

“那你就平衡一下，别让她兴奋过头了。”艾瑞克斯说道：“正好达郦就在狸星上，让自成生物人去找她吧。她那个又丑又傻的外壳里面是艘完整的星舰，完全可以与鱼龙号进行保密通讯，她最合适了。”

“艾克，你确定要让达郦离开鱼龙号获得自由吗？”小埃米突然说了句，也引起了埃米的关注。“那样一个人工智能在外面游荡，将有可能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

“宇宙能够承受人工智能。”艾瑞克斯说道：“如果某个或者某些人工智能威胁到宇宙的安全，我会有办法收拾的。不要太恐惧，因为……嗯？”

艾瑞克斯通过脑控体与鱼龙连接在一起，分享感官，放大情绪。一直以来，鱼龙只能对一些简单的事情反馈出简单的情绪，比如开心、兴奋、紧张。鱼龙的大脑并不聪明，它只是受过训练而不是受过教育，它也被设计成没有求知欲和好奇心。但就在刚才，鱼龙表现出疑惑的情绪，并因此感觉到紧张，甚至产生了一丝焦虑。这是相当重要的情绪能力，甚至可以说是智慧与思考能力的前置。

鱼龙在疑惑什么？艾瑞克斯立刻通过脑控体调取环境扫描信息，在鱼龙关注的方向上没有看到任何异常。难道它是在对空旷的宇宙感到好奇吗？它在思考那些闪耀的群星以及其背后的意义吗？艾瑞克斯仔细感受一下，发现还不是这样。鱼龙只对一个特定的方向感到疑惑，其他角度的宇宙并没有造成这种情绪。

“将深空雷达对准那个方向。”艾瑞克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总不会是超远距离上某样东西引起了鱼龙的兴趣吧？如果是那样就太厉害了。正当他为鱼龙感到高兴的时候，他突然也有了疑惑的感觉，针对的也是同一个方向。

艾瑞克斯立刻拔掉了脑控体的连接线，也断开了与鱼龙连接的通讯中枢，那种感觉仍在。他觉得在特定的方向上正在发生某种事情，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事情，也说不上来和自己有没有关系。那是一种似是而非、若有若无的感觉，仿佛它远在天边也近在眼前。

突然，艾瑞克斯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立刻检查鱼龙的大脑生理指标。就从他断开脑控体连接开始，鱼龙大脑里有关情绪的活动迅速下降，说明他已经终止了之前的疑惑、好奇感觉，恢复到“正常状态下”平静且无欲无求的状态。

“之前那是我的情绪影响了鱼龙，它处于从属地位，完全接收了我的新号，随后这信号被它的巨型大脑放大，又反馈回来。是我感觉到了异常，但是脑控体并没有。”

两个埃米与冥冥都回过头来，看着艾瑞克斯自言自语，然后就见到他突然在控制台触控板上一拍，启动了全舰战斗状态警报。与此同时，艾瑞克斯展开领域，转换维度，将更多的感知能力分配到相邻维度之中。这时，他终于知道自己疑惑的是什么了。

有东西不断接近，是危险。艾瑞克斯转换维度后，“嗅”到了超空间通道气息。目前的宇宙只有地球·环盟科技的星舰外加一艘进化者T星舰拥有超空间引力引擎，其中复合进化人并不知道该怎么侦测和掩盖超空间通道的信号。能够做到运用超空间引力引擎并保持隐形的家伙就只有一种可能。

“玄黄宝塔号要来了，终于要见到社会学智能了。”艾瑞克斯看了眼狸星，犹豫了两秒，终于还是没有启动超空间引力引擎。“冥冥，告诉达郦这个消息，让她带着晓晓回到……算了，那样并不安全。告诉她们注意危险，遇到情况就逃往其他星球。”

与此同时，鱼龙号所有的引擎开始提升功率，引力屏障以及各种武器系统全都进入待命状态，它也开始提升轨道高度，稍稍远离狸星，减少一点殃及池鱼的可能。完全离开狸星对鱼龙号是安全的，但那就等于拱手让出狸星的命运。艾瑞克斯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两个埃米分别接管了武器系统与主动护盾系统，准备为艾瑞克斯分担战斗中的操作压力。护盾、能量供应和电子战系统交给冥冥负责，艾瑞克斯可以专注控制鱼龙的姿态和机动性，决定战术动作。大家都是非常专业的人，心照不宣地就完成属于自己的那份准备工作。此时埃米才问道：“深空雷达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你怎么确定是玄黄宝塔号与社会学智能？”

“我对更高维度一直都有感知，只不过平时专注于当前的三个空间维度，对其他空间不够关注。”艾瑞克斯回答道：“超空间引力引擎使用了维度转换的技术，肯定会在其他维度上产生信号。地球·环盟的技术都只在当前三维空间中应用，所以它只可能遮住当前三个维度上的信号，却对其他维度无能为力。”

“我与鱼龙进行大脑同步，感官能力也得到了放大，来自其他维度的信息同时得到了放大。当我关注了正确的维度，也就知道会有人来。如果来的不是社会学智能与玄黄宝塔号，我会非常开心，但战斗的准备不能不做。”

艾瑞克斯最终还是没有开心起来，来的果然是玄黄宝塔号。那是一艘六角形的星舰，每一边都有八十一公里长，底部稍微呈弧形，动力和武器系统就集中在那个方向。在星舰平台正中间的位置，有一座相对较小的八层高塔拔地而起。它边角上翘、古色古香，那种熟悉的艺术风格一眼就能认出来，透着一股亲切的感觉。高塔之中存放着人文、社会和艺术方面的资料，社会学智能也在那里。

星舰资料库里有玄黄宝塔号的信息，艾瑞克斯用世界仓的虚拟空间看过它的外形与功能介绍。玄黄宝塔号并不是战舰，它不擅长创造环境或者实现技术，但它拥有很强的计划制定能力和几艘星舰中最好的信息处理平台。当它需要的时候，它可以大隐隐于市，从任何信息系统中彻底消失，这也是艾瑞克斯对找到它从不报太大希望的原因。

“它应该发现了咱们再狸星的信息。”艾瑞克斯对冥冥说道：“它的信息战能力极强，不要与它在那个方面交锋。它打不穿全功率的引力屏障，也留不住咱们，所以不要自乱阵脚。”

“舰长，我知道。”冥冥点点头：“在更换专门的身体之前，我不会以卵击石与社会学智能战斗的。”

“换了身体之后也别去，除非经过我的同意，这是命令。”艾瑞克斯说道：“在天土大陆，自从山河社稷号与造化道途号破碎坠毁之后，社会学智能有的是时间与机会摧毁残骸，甚至可以简单将它们扔进黑洞，彻底避免被人找到。它不是惧怕大圣才没有这么做，肯定另有目的。既然它来找我，我正好也想会会它。”

“舰长，玄黄宝塔号申请开启通讯频道。”冥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