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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神谭 第七章、生日晚宴

作者:凤歌.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5-02-01 11:05:36 来源:平板电子书

第七章、生日晚宴

下午上完“妖怪常识”,方飞等人顶着无数愤怒的目光前往魁星阁,还没走近,就听见阁楼里飘出美妙的歌声。

进了阁门,方飞惊讶地发现唱歌的不是宁柔然,而是一尊鲛人的水晶雕像。雕像人身鱼尾,立在喷泉中央,泉水从它的眼睛流出,歌声从它的口唇间飞向四方。

不仅如此,出于主人的兴趣,阁楼里所有的雕像都会唱歌。英招金像高音豪迈;山都木雕嗓音圆润;应龙石像就是一个行走的低音炮;凤凰当然不会缺席,那一尊白玉凤凰能用十二种音调演唱《天籁树下的少女》……

“可恶!”望着富丽堂皇的大厅,简真妒恨交加,“住在这儿的本该是我们!”

“白痴。”天素从他身后飘过,大个儿脖子一缩,瞪着冰山女的背影:“我说错了吗?”

“肯定是你错了。”吕品一本正经地说,“天素定律,第一,她永远不会错,第二,如果她错了,参见第一条。”

“幸好还有吃的。”大个儿的目光被餐桌吸引住了,上面的食物琳琅满目,诱人的香味飘飘荡荡,好看的颜色勾人食欲。简真跌跌撞撞地扑上去,无可奈何地开始了战斗。

“吃完我就回去,”他一边痛快吃喝,一边继续抱怨,“我一秒钟都不想呆在这儿。”

除了道师和学生,还来了不少紫微的名流。元迈古赫然在列,端着酒杯跟天皓白谈笑甚欢;云炼霞靠在餐桌旁边,笑眯眯地接受真人星京伽的搭讪;山烂石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如同一尊端着酒杯的大佛;周见龙上蹿下跳,活是乞怜讨好的小狗,跟着丹元星南楚月兜兜转转;聂昂还是一脸苦相,好像所有人都欠了他一大笔钱;曲傲风黑衣简朴,好比凤凰里的乌鸦,用嘲讽的目光扫视众生;狐青衣跟北极星琴流水交头接耳,帝江飘浮在两人对面,十多条触手插进不同的酒器,如同中空的吸管,抽得酒水一滴不剩。老妖怪酒意上涌,金黄色身子呈现一抹可爱的粉红色。

“必须向南溟岛征集重税,他们垄断了鲛珠生意,赚的钱多得花不完……”乐当时挤进一堆名流里高谈阔论,压根儿没有留意到其他人嫌弃的目光。

“嗐!”吕品捅了捅方飞的腰眼,“第三次了!”

“什么第三次?”方飞不解。

“苏若兰!”吕品低声说,“第三次从这儿经过了。”

经他一说,方飞才发现苏若兰从他面前匆匆走过,三年生穿着露肩的长裙,裙角甩得老高,露出光溜溜的长腿。

“她在干吗?”方飞纳闷地问。

“炫耀她的新礼服……”吕品话没说完,苏若兰径直走了上来,劈头就问:“你们两个参加‘幻月舞会’吗?”

“不会。”两人异口同声。

“为什么?”苏若兰不解地审视吕品,“参加‘降妖猎怪’,狐神后裔有天赋优势。”

“当猎物的优势吗?”吕品的回答让苏若兰愣了一下,她皱眉说道:“你反对‘降妖猎怪’?”

“没有,”吕品漫不经意地说,“我只是认为这种事浪费时间。”

“什么事不浪费时间?”

“睡觉!”吕品简短回答。

“神经病,”苏若兰回头看向方飞,“你为什么不参加?”

“我不喜欢跳舞。”方飞老实回答。

“这算什么理由?”苏若兰气红了脸,“我本想亲手打败你……呃,算了……”右手一挥,悻悻然转身离开。

“我都听见了,”苏若兰前脚刚走,四年生勾穹就凑了过来,“有点儿遗憾,九星之子不参加,比赛会少许多乐趣。”

“你也想打败我?”方飞有点儿恼火。

“别误会,”勾穹连连摆手,“你人气那么高,如果参加比赛,观看人数一定很可观。”

“观看什么?”方飞没好气说道,“看我的笑话?”

“你该对我客气一点儿,”勾穹歪头盯着小度者,“勾家可是紫微的望族,我的祖先可以上溯到木神勾芒……”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方飞打断他说。

“众所周知,‘星拂’笔属于勾芒。”勾穹盯着他的笔袋,“你是不是应该物归原主?”

“得了吧!”吕品插嘴,“我的祖先还能上溯到支离邪,造化笔属于支离邪,我是不是应该拿它刷马桶……”

“什么?”老笔妖从屋梁上冒出头来,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用笔杆狠敲懒鬼的脑袋,“你要拿我刷马桶?”

“你怎么在这儿?”吕品抱着脑袋面无人色。

“我无处不在,给我当心一点儿。”造化笔又敲懒鬼两下,这才怒冲冲地飞走了。

吕品摸着脑袋直生闷气,瞪着勾穹说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现在的学弟真没礼貌,”勾穹收起笑容,注视方飞,“如果你改变主意,记得告诉我,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意思?”方飞望着四年生疑惑未解,忽听大厅里爆发出掌声,转眼望去,宁柔然从楼上走了下来,珍珠白的礼裙镶满珠宝,头发幻成上弦月,乌云似的黑发镶了一抹白边,黑发佩戴白宝石,白发佩戴黑宝石,一颗鲛珠垂落额心,跟她脖子上的鲛珠项链上下辉映。

女歌星笑嘻嘻地冲着众人挥手致意,花妖推来生日蛋糕,蛋糕周围长了一圈莺歌草,花儿们摇头晃脑地开始唱歌——

“多么美妙的日子,夜空迎来了巨星,多么美妙的日子,世界迎来了您;多么美妙的日子,我们欢聚一起,多么美妙的日子,我们爱上了您;噢噢噢,生日啊生日,多么美妙的日子,二十七年前,夜空迎来了巨星,凤凰为你歌唱,苍龙为你叹息,独一无二,无与伦比,噢噢噢,多么幸运的日子,世界迎来了您……”

“这歌词真是……”方飞跺了跺脚,浑身都不自在,“太肉麻了。”

“我听过更肉麻的,叫做《没有你我就不能活》,”吕品撇了撇嘴,“马屁花的绰号不是白叫的。”

嗤,蛋糕里跳出一朵小小的火花,冉冉飞到宁柔然面前。女明星面露微笑,伸出食指碰了一下,啪,火花变成一大群烟花烂漫蝶,不多不少二十七只,围绕大厅尽情飞舞,直到能量耗尽,伴随悦耳的爆响,变成灿烂的焰火。

“谢谢大家参加这个小小的聚会,”宁柔然环视四周,“现在我想邀请一位来宾为我切开蛋糕!”

“干吗邀请别人?”方飞正在纳闷,忽听宁柔然的声音娇滴滴响起:“苍龙方飞!”

男孩一愣上前,但看四周的人群个个神气古怪,既不羡慕,也不嫉妒,大多抿嘴瞪眼,似乎有所期待。

方飞纳闷地走到蛋糕面前。蛋糕七彩点缀,发出一股子诱人的甜香,上面印制了宁柔然的头像,摇头晃脑地冲他露齿微笑。

四周并无刀具,方飞抽出毛笔,写一道“锐金符”,笔尖吐出白光,他手起笔落,切向蛋糕。

“慢着……”宁柔然脱口高叫,方飞一愣之间,忽觉刀锋受阻,柔软里传来一股弹性,跟着眼前一黑,鼻梁传来剧痛,还没回过味儿来,左颊右脸先后遭遇重击,似乎有人抡圆了手掌,给了他两记响亮的耳光。

方飞两耳嗡鸣,连连后退,双眼糊了一层奶油,只能看见晃动的黑影。他试图抹掉奶油,刚刚抬手,下巴又挨了一记勾拳,不觉向后摔出,重重落在地上,耳边哄笑声此起彼伏,忽见黑影又冲上来,慌忙扬笔锐喝:“御物凌空。”

黑影向上一跳,飘向空中,方飞抹去奶油,定眼看向黑影,发现那东西又扁又圆,竟然是宁柔然生日蛋糕。蛋糕上的头像冲他挤眉弄眼,发出无声的嘲笑。

痛打他的是一块蛋糕?方飞呆柯柯望着“蛋糕”在半空愤怒地扭动,忽而卷曲起来,化为粗长有力的棍棒,左右开弓,呼呼生风;蛋糕上“锐金符”的切口还在,大幅向外翻卷,流出淡红色的糖浆。

周围的人群笑得东倒西歪,宁柔然极力忍住笑:“方飞,你也太不小心了……”

说笑间蛋糕安静下来,躺在半空微微抽动,宁柔然挥动毛笔,蛋糕落回远处,随着白光闪动,分成数以十块,盛入碗碟,分别飘向众人。

方飞心有余悸,接过蛋糕,用笔捅了两下,蛋糕一动不动,就如死了一样。

“别碰了,符咒失效了。”吕品走过来,含含糊糊地说话。

“什么鬼东西?”方飞摸了摸脸颊,蛋糕揍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这是‘恶魔蛋糕’,有的会打人,有的会爆炸,有的还会变成怪兽……”吕品咽下嘴里的蛋糕,“相比起来,这一个还算老实。”

“干吗让我切?”方飞满心别扭。

“宁柔然不想弄脏礼服。”

“她把我当替死鬼?”方飞不敢置信。

“想开点儿,”吕品咧嘴一笑,“她可是大明星,当她的替死鬼也是一种荣幸……”

“你干吗不提醒我?”方飞不满地瞪视懒鬼。

“得了吧,”吕品心安理得地吃着蛋糕,“我还想看热闹呢。”

“损友!”方飞看了看手里的蛋糕,想到刚才的窘况,随手丢进垃圾桶,转身走出阁楼,望着漫天星斗,顿又想起棋局:“时间还早,再去天湖下两局。”把欢歌笑语抛在身后,甩开大步直奔天湖。

刚走出草坪,忽听有人叫唤,扭头一看,贝家姐妹直冲过来,贝雨锐声喝问:“吕品在吗?”

“他在里面……”方飞还没说完,姐妹俩直奔魁星阁,到了门前,却被勤务拦住,两人连说带比,后者只是摇头,方飞上前问道:“你们找吕品?”

两人连连点头,方飞说:“我叫他出来。”进入魁星阁,把吕品拉扯出来。懒鬼端着一盘蟹肉莫名其妙,看见贝家姐妹,登时怒目相向:“你们来干吗?”

“贝雷不见了!”贝雨眼圈儿发红。

“他没下云巢!”贝露哭丧着脸说。

两个男生对望一眼,方飞忙问:“他被困在云巢了吗?”

“一年级没人能困住他。”贝雨说道。

“对,”贝露使劲点头,“他的飞行术很厉害。”

“那就是自愿留下的啰,”吕品翻了翻眼珠,“没准儿他喜欢冒险。”

“不可能,”贝露跺脚,“他是个胆小鬼。”

“我们必须救他下来。”贝雨眼神恍惚,“我有不祥的预感。”

“你得帮我们。”贝露扯住吕品的衣袖。

“我能帮什么?”吕品甩开女孩,“我又上不了云巢。”

“我们知道,”贝雨急切地说,“蚣明车失事的时候,你变成了一只隼鸟。”

“你可以飞上去。”贝露两眼放光,“变成鸟飞上云巢。”

“你们怎么知道我变鸟的事情?”吕品望着姐妹俩惊疑不定。

双胞胎对望一眼,贝雨说:“反正有人知道,一传十,十传百……”

“少来这套,”吕品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们的鬼门道,没错,我能变鸟飞上去,可是对我有什么好处?”双胞胎互相看了看,贝露支吾说:“你要什么好处?”

“就等你这句话,”吕品打个响指,开始漫天要价,“第一,解除我们的封镜,第二,让我分享贝神竺的通灵道器……”

两个女孩一脸懵懂,贝雨吃力地说:“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是呀!”贝露接嘴,“什么封镜?什么通灵道器?这些词儿可真新鲜。。”

“装吧,你们就装吧,”吕品摸着下巴冷笑,“别忘了你们的小弟弟还在云巢,我要不上去,他就下不来。”

“唉!”贝雨急得跺脚,“你怎么这样?”

“你不能逼我们做我们不知道的事。”贝露振振有词,眼眶里泪水滚来滚去,眼看就要哭出来。

“哭吧!哭吧!我才不在乎,”吕品一副铁石心肠,“照我说,云巢上面也挺好,方飞就是那儿的常客,你看,他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回头望着方飞,笑眯眯说道,“我说的对不对?”

“不对,”方飞摇头,“贝雷有危险。”

其他三人惊讶地望着他,吕品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方飞想了想,问道:“贝露,你说贝雷胆小是吗?”贝露用力点头:“他怕黑,晚上宁可尿床,也不敢一个人去厕所。”

“他飞行术很好?”方飞又问。

“他得过朱明赛的亚军。”贝雨说道

“朱明赛?”方飞皱眉不解。

“全名是朱明少儿飞行大赛,”吕品解释,“参赛者年龄不超过十岁。”

“胆子小又飞得好,”方飞摊开双手,“他没有理由留宿云巢,除非……”

“除非什么?”贝露急切问道。

“有什么东西把他留下来。”方飞神色凝重。

姐妹俩脸色煞白,方飞看向吕品:“你得去云巢看看。”

“可是,”吕品心有不甘,“我的通灵……”

“人命关天,”方飞打断他,“你必须去。”

“好吧!”吕品无奈摇头,“我听你的。”双胞胎齐声轻呼,喜极而泣。

匆匆赶到云巢,四人举目望去,漫天飞磴悬浮不动,光芒幽幽冷冷,仿佛无数眼睛俯瞰尘世。

吕品奔跑几步,纵身跳起,空中身形变化,变成一只红隼,展翅冲向夜空。它在悬停的飞磴间穿行,越飞越高,一层、两层……升到三层,去势变慢,极力拍打翅膀,摇摇晃晃,勉强升到四层,忽然一声悲鸣,翻身向下坠落,落了百米有余,掉头又向上冲。他的身形像被无形的绳索绑住,歪歪斜斜,起起落落,每次冲上数米,可又下降更多,下面三人看得清楚,心子随着“红隼”上下浮沉。

红隼突然转身,展翅俯冲下来,翻身落地,变回吕品。懒鬼大汗淋漓,望着三人使劲喘气。

“怎么回事?”方飞皱眉问道。

“风妖,”吕品喘着气说,“它们拦着我,不让我上去。”

其他三人心头一凉,鸟类的飞行凭借空气升力,风妖擅长操纵风向,正是所有飞鸟的克星。

“你没用‘天狐遁甲’?”方飞忍不住问。

“用了,”吕品一脸困惑,“可有一股比我更强的意念在驱使风妖,我跟它斗了几次,完全压不住它,”他瞪视方飞,“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知道,”方飞吐一口气,“魑魅王精邪。”

吕品轻轻地吹了声口哨,掉头望着惨无血色的双胞胎:“对抗魑魅王这种事,对我来说就是个传说。”

姐妹俩抖抖索索,早已六神无主,听到这儿,哇的哭了出来,吕品有点儿过意不去,说道:“要不去找一找道师……”

“道师才不管这种事,”方飞冷冷摇头,“我在云巢的时候,他们从没来过……”

一听这话,双胞胎哭得更加厉害。吕品使劲搓着两手,眼巴巴瞅着方飞:“嗐,快想办法呀,你这个留宿云巢的惯犯……”

“谁是惯犯?”方飞低头想了想,“我知道有一只备用飞磴。”

“在哪儿?”姐妹俩同时抹掉眼泪,四只眼睛瞪得老大。

“我也不清楚,”方飞紧锁眉头,“按照惯例,这种东西应该由谁保管?”其他三人面面相觑,忽然异口同声:“乐当时。”

“好吧!”方飞叹了口气,“我们就去宫主办公室。”

“去那儿干吗?”贝雨傻呆呆问道。

“还能干吗?”吕品翻了个白眼,“去偷飞磴。”

“什么?”双胞胎同时跳起,不敢置信地望着两个男生,发现他们一脸严肃,不由问道:“你们认真的吗?”

“当然,”吕品斜眼瞅着姐妹俩,“双头龙不是偷东西的老手吗?从斗廷到白虎厅,你们偷窃的信息数也数不清……”

“那是双头龙,跟我们什么关系?”贝雨苦着脸说,“去偷宫主的东西,我们想都不敢想。”

“你就继续装吧?”吕品恨得牙痒,“总有一天我会揭开你们的假面具。”

“别吵了,”方飞不胜厌烦,“精邪可不等人。”双胞胎齐齐打了个寒战,跟在方飞身后边跑边问:“乐当时在办公室怎么办?”

“不会,”方飞摇头,“宁柔然的晚宴还没结束。”

“办公室戒备森严,”吕品插嘴说道,“上次去那儿我留意过,房子内外的天眼符有十几个,没有任何监控死角。”

“你留意这个干吗?”方飞瞪着他有点儿惊讶。

“嗐,”吕品讪讪地说,“习惯……”方飞打断他说:“用符蝶挡住天眼符怎么样?”吕品连连摇头:“造符蝶太花时间,两三个还行,十几个天眼符?根本来不及。”

方飞头大如斗,下意识放慢脚步,忽听贝雨小声说:“天眼符交给我们好了。”

“你们能对付天眼符?”吕品老大不信。

“光是天眼符,当然不好对付,”贝露快言快语,“不过乐当时把办公室的‘天眼符’跟他的通灵镜连在一起,方便时刻监视那里。”贝雨接口说道:“只要控制了他的通灵镜,就能控制所有的天眼符。”

“控制通灵镜?”吕品眯起双眼,“嘿,露出马脚了吧?”

双胞胎对望一眼,不觉语塞。吕品眉飞色舞:“搞定‘天眼符’,还有马屁花,那些花儿跟看门狗差不多,发现有人闯入,几百朵一起叫嚷,全世界都能听到!”

姐妹俩心头一沉,愁容满面,忽听方飞说:“这好办,马屁花你来对付。”

“关我什么事?”吕品一跳三尺,“我可不干,除非她们……哎哟,方飞,你干吗打我的头?”

“不干也得干,”方飞严厉地望着他,“现在不许讨价还价!”

“好吧,”吕品揉着脑袋嘀咕,“几百朵马屁花,出了纰漏我可不管。”双胞胎正在提心吊胆,闻言松一口气,向方飞投去感激的目光。

“还没完,”吕品哼了一声,“门上还有天机锁……”

“这个交给我。”方飞刹住脚步,凝目看向前方。

办公室灯竹环抱、亮如水银,竹林里闪闪烁烁,“天眼符”幽光深沉,透过银白色的竹叶,静静地注视林间小径。

双胞胎头碰头聚在一起,展开通灵镜,双笔齐下,写写画画,不时交头接耳,声音细小微弱。吕品听得心痒,不住踮起脚尖探头张望,可是对方遮挡严密,懒鬼枉费心机,只好歪着嘴巴哼哼:“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稀罕……”

“天眼符”渐次暗淡,贝露抬头说:“行了!”方飞回望吕品,懒鬼走向灯竹掩映的小径。听见脚步声,马屁花抖擞枝叶、抬起花朵,看见吕品,正要开口,懒鬼双手交缠,大喝一声:“寂!”

数百朵花儿应声一抖,纷纷收拢花瓣、耷拉向下,仿佛陷入沉睡。

“厉害!”双胞胎大开眼界,齐声夸赞。

方飞快步走向办公室,经过吕品身边,见他面孔涨紫,两眼睁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穿过竹林小径,灯竹柔光如水,越过他投下瘦长的阴影。方飞看着影子,心惊肉跳,不慎踩中一朵马屁花,花儿咕的一声,枝叶簌簌抖动,方飞回头一瞧,吕品瞪眼怒视,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

方飞猜得到他在咒骂什么,摇头走到门前,摸到天机锁,闭眼召唤隐书,但觉手心下沉,隐书应念现身,他松一口气,注视白石版上的密符:“二三已丑大过南吕太阴乾金亢。”

他挥笔点向符锁,字环转动,太极下陷,露出一个小小锁眼。“鼻涕虫”有事可干,兴奋莫名,不待方飞伸手,早已跳了出来,黏住锁眼,胶水似的灌注进去,方飞握住“钥匙”转动两圈,咔嚓一声,门锁洞开。

“你还会这一手?”贝露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吓得方飞差点儿撞在门上,回头看去,姐妹俩悄没声息来到身后,不等他开口,双双推门入内。

方飞匆忙跟进,但见双胞胎点亮“燃灯符”,没头没脑地在屋里乱闯。他慌忙把门关上,急声叫道:“别乱动。”

“什么也没有。”贝雨停下脚步,懊恼地扫视四周。

“飞磴不在这儿。”贝露十分泄气,“小圆脸惨了。”

“别急。”方飞冷静下来,认真观察四周,看了半晌,目光落到那一副乐当时的自画像上,瞧了又瞧,皱起眉头。

“你看什么?”贝雨瞅着画像啐了一口,“老头儿真丑。”

“别说了,”贝露捂着胸口,“我都快要吐了。”

“别看人,看飞轮。”方飞指着老宫主脚下的银白色宝轮,“上面好像有字。”

“是吗?”贝露高举符笔,凑近飞轮,“小畜,大有……”贝雨接口说道:“六十四卦的卦象!”

“啊,”贝露轻轻叫了一声,两眼炯炯放光,“这不是飞轮,这是天机锁。”

“可它朝着里面……”方飞深感棘手。飞轮边缘朝外,有字的正面无法看见。

“这是一幅活图!”贝雨扬起毛笔,“画灵图魂!”

符光映照图像,人物活转过来,身子向内歪斜,脚下的飞轮随之翻转,显露出密密麻麻的九层字环,仿佛萤火小虫,每一个字都闪烁绿光。

双胞胎齐声欢呼,方飞召出隐书,找到密符,打开天机锁。随着字环转动,画像的边框亮起白光,咔嚓,左侧画框弹出,露出一条细缝。

贝露跳上前去,掀开画像,发现一个不大不小的密室,里面琳琅满目,都是乐当时攒下的宝物,右边角落赫然搁着一只青闪闪的木磴。

“备用飞磴!”贝雨扑上去抱起木磴,还没退出密室,忽听门外传来热情洋溢的歌声:“乐当时,乐当时,聪明能干他第一……”

屋里三人面无血色,有人接近办公室,马屁花正对来者唱歌。

方飞急中生智,抓住贝露的胳膊,用力塞进密室,顺手关上室门,门一合上,画像开始活动,画中人身子前倾,回复原有姿势。

开锁声响起,方飞把身一缩,钻进办公桌下面,但听吱嘎门响,跟着穹顶的符灯大放光明,照得室内亮如白昼。

方飞心不敢跳,气不敢喘,好在桌子正对大门的一侧有木板遮挡,来人一时看不见他。

“这儿安全吗?”室内响起一个苍老的嗓音,方飞听得吃惊:“元迈古?他怎么来了?”

“星官大人放心!”乐当时口气里满是谄媚,“这儿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泄漏出去。”元迈古沉默一下,问道:“舞会筹备得怎么样?”

“相当顺利。”乐当时回答。元迈古“唔”了一声,又问:“方飞呢?”

“还没有报名,也许……”乐当时迟疑一下,“他不会参加。”

“不要掉以轻心。”

“恕我直言,我们没必要把他放在心上,”乐当时忍不住抱怨,“方飞平庸透顶,每一门功课糟糕得要命,去年赢得‘魁星奖’,全都是因为运气好。”

“方飞不是问题,”元迈古语气森然,“问题是他背后的人。”

“谁啊?”

“天皓白、燕玄机。”

方飞听得一愣,直觉荒谬透顶,乐当时也很诧异:“这可从何说起?”

“一个裸虫,通过八非天试,成为九星之子,夺取‘魁星奖’,”元迈古嘿了一声,“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也奇怪,可是……”乐当时压低嗓音,“这跟两位天道者有什么关系?”

“燕玄机的女儿是方飞的点化人,天皓白是造化笔的掌管者,方飞赢得魁星奖,他亲自出马,给出了决定性的分数……”

“您是说……”乐当时嗓音发抖,“天皓白和燕玄机在操纵考试。”

“八非天试和魁星奖很难操纵,如果操纵者是天道者就难说了。”

乐当时发出吞咽唾沫的声音,方飞也是云里雾里,半信半疑。“定式”满分靠的是隐书,“天问”和“拜斗”始终是他心里的疙瘩,方飞直觉后面暗藏玄机,可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缘由,难道真如元迈古所说,他得到了两个天道者的暗中帮助?

“要是这样,”老宫主咕嘟吞下口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争夺斗廷的控制权。”元迈古冷冷回答。

“我不太明白,”乐当时语气犹豫,“他们为什么不向白王挑战,偏要绕一个圈子扶植方飞?”

“天皓白的孙子,燕玄机的儿子,都是他们无法洗刷的污点。民众一天不忘记这些,直接挑战白王,他们毫无胜算。如果找来一个傀儡,给他‘九星之子’的头衔,让他不断创造奇迹,那么民众见到他会想到谁?”

“‘天龙’伏太因。”乐当时喃喃说道。

“世人怀念伏太因,可他已经死了,所以天皓白和燕玄机伪造了一个新的‘九星之子’,唤起民众对伏太因的感情,如果方飞不断取胜,就会赢得更多的支持,从而动摇白王的权威。获得‘魁星奖’以后,他在通灵网的人气已经超过了白王,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

“去红尘查出他的来历,证明他不是‘九星之子’。”乐当时建议。

“还用你说,”元迈古冷哼一声,“自从他进入紫微,斗廷就派了特使前往红尘,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什么?”老宫主的声音充满渴盼。

“什么也没发现。”元迈古冷冷回答。

“噢?!”乐当时大失所望,方飞也觉不可思议。

“没有发现就是最大的发现。”元迈古意味深长,“一切发生之事都会留下痕迹,裸虫的世界也不例外。我们没有找到方飞的信息,可以证明三件事。”

“哪三件?”

“一,他的信息极其重要;二,他的信息被精心掩盖起来;三、掩盖者不是裸虫,裸虫没有能力瞒过斗廷。”

“您的意思……”

“他们是道者,很厉害的道者。”

“天皓白和燕玄机?”

“或许还有别人,”元迈古沉默一下,“白王认为这是一个阴谋,阴谋的核心就是方飞。”

“先下手为强,”乐当时嘶声说道,“找个罪名把他送进天狱。”

“没那么容易,”元迈古幽幽地说,“迄今为止,他还没犯大错。”

“那该怎么办?”乐当时不胜懊恼。

“给他找一个对手,跟他年纪相当,比他更强大、更耀眼。”

“皇秦。”乐当时激动起来,“他刚刚打败了方飞。”

“那是私下决斗,”元迈古冷冷说,“证明不了什么。”

“那么……”

“皇秦必须赢下‘幻月舞会’。”

“恐怕他有对手,”乐当时迟疑说道,“四年级的勾穹、三年级的苏若兰,还有天素,我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元迈古冷笑一声,“你要明白,任何规则都有漏洞,任何比赛都可以操纵。红尘的裸虫能通过‘八非天试’,白王的儿子没有理由赢不下‘幻月舞会’。”

“我懂了,”乐当时心领神会,“我们也要操纵比赛。”

“我可没那么说,”元迈古漫不经意地说,“这是你个人的想法。”

“没错,”乐当时吃吃发笑,“我的想法跟星官大人无关。”

“我得走了,斗廷有事等着我,”元迈古的脚步声向大门移动,方飞的心子随之抽紧。元迈古离开之后,乐当时也许会来使用办公桌,老头儿一旦坐下,势必发现桌下的自己。

正焦急,脚步声又停了下来,元迈古说:“你知道宁柔然和影魔的关系吧?”

“知道,”乐当时压低嗓音,“他们还有联系吗?”

“我不确定,”元迈古沉默一下,“她是炙手可热的明星,跑来学宫授课太反常了。”。

“她主动要求,我拒绝不了。”乐当时支吾。

“看紧她,”元迈古沉声说,“她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我马上就去魁星阁,砰……”乐当时的声音被关门声切断,方飞吐出闷气,从桌底爬了出来,但觉头昏脑沉,心乱如麻。红尘里没有他的信息,那么到底是谁在帮他掩盖?天皓白、燕玄机、还是龙夫人?话说回来,他的身世简单乏味,又什么值得隐瞒?他被皇师利当做眼中钉,紫微最强大的天道者把他视为敌人,任何一个错误都会把他送进天狱。到了那个时候,天皓白和燕玄机真会如元迈古所说的站在他这一边吗?

“混账,别想了。”方飞举起拳头捶打脑袋,努力把思绪拉扯现实,回头鼓捣片刻,再次打开密室,但见姐妹俩挤在一块,如同受惊的兔子,脸色死白,呆柯柯朝他望来。

“快走!”方飞抱起飞磴冲向大门,刚拉开门扇,突然脚下一顿,望着前方面如死灰——门外的马屁花齐刷刷望来,花瓣张开,作势呐喊。

“惨了!”方飞心里叫苦,关门已来不及了。

“寂!”远处一声锐喝,花朵应声抖动,收拢花瓣,垂下脑袋。方飞舒一口气,望着吕品从远处的树丛里钻了出来。

三人一阵风冲过竹林小径,汇合吕品直奔云巢,身后传来马屁花迷茫的叹息。

到了云巢下面,吕品说道:“按规矩一人一磴,一只飞磴只能带一个人。”他目光一扫,“谁上去?”

“我。”贝露不假思索。

“不,”贝雨说道,“我是姐姐,我去才对!”贝露白她一眼,正要反驳,忽听方飞说:“我去!”

“为什么?”姐妹俩瞪眼望来,方飞说道:“精邪会叫魂。”

“叫魂?”其他三人白了脸。

“抵挡不了,就会失去元神!”方飞说道。

“你、你不怕叫魂?”贝雨虚怯怯问道。

“对,”方飞跳上备用木磴,撞上一枚水磴,水生木,嗖地跃迁二层,双胞胎叫声传来,但被刺骨的天风吹得支离破碎:“方……飞……拜……托……了……”

男孩一路上升,身边狂风怒号,夹带冰冷急雨,似有无数大手在他身上推搡。可是五行磴的原理跟飞鸟全然不同,风妖空自咆哮,也阻挡不住方飞的势头。

落到云巢草坪,方飞环视周围,暗沉沉一片,他忍不住高叫:“贝雷、贝雷……”无人回应,方飞背脊发冷,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忍不住又叫两声:“牡丹、牡丹……”

叫声在云巢上回荡,久久无人应答。方飞冲向地宫,打开入口,阴惨惨冷风扑来,他哆嗦一下,刚要迈步,忽听身后有人说:“你怎么上来的?”回头一看,牡丹站在身后,冷冷冲他打量。方飞如得救星,脱口便问:“你看见一个小男孩吗,大约这么高……”一边说一边比划,牡丹沉默以对,忽然叹一口气,幽幽说道:“他去见精邪了。”

“什么?”方飞心子缩紧,“他、他还活着吗?”

“他本来应该死了。”牡丹飘向地宫,忽聚忽散,若有若无。

“本来应该?”方飞跟着花妖王奔跑,“他到底是死是活?”

“活着,”牡丹冷冷说道,“可也快要死了。”

“请说明白一点儿?”方飞急火攻心,几乎跳了起来。

“他中了一个邪法,被带往精邪面前。我和魑魅王互有默契,它不骚扰我,我也不阻挠它。可那邪法并非来自精邪,所以当那个男孩走向精邪,我临时起意,用了一个幻术让他迷失路径。”

“谢谢,”方飞舒一口气,“你说那个邪法不是来自精邪,那是来自谁?”

“不清楚,”花妖王顿了顿,“但很眼熟。”

“眼熟?”方飞急转念头,冲口而出,“天宗我。”

“当年我袖手旁观,看着那些学生走向死亡,我遵守了契约,可也不无遗憾。数十年来,我忘掉了许多事情,唯独这件事耿耿于怀,直到那一晚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你的态度很奇怪,你并不把我们看做异类,不是装装样子,而是发自内心。数十万年来,我早已淡漠生死,谁死谁活我并不在意,可在那天晚上,我倒是希望你活下来……”牡丹叹了口气,“当我看见那个男孩,我也想到了你,所以我决定拉他一把,尽管未必有用。”

“为什么没用?”方飞忙问。

“邪法太过强大,我的幻术挡不住他。”

“你就不能亲自动手吗?”方飞忍不住嚷嚷。

“那有悖我的原则,我不能帮助道者对付妖怪,”牡丹停顿一下,“除非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阻止道妖战争,”牡丹悠悠叹气,“可我相信,道者不会为了一个小男孩大动干戈,”她停下脚步,回头望来,“你会烟灵吗?”方飞一怔:“会一点儿……”

“带了烟杆吗?”花妖王又问。方飞摸了摸乾坤袋:“带了。”

“取出来点燃,”牡丹说道,“待会儿可能用得到。”方飞吓了一跳:“精邪出来了吗?”

牡丹沉默向前,方飞惊疑不定,掏出烟杆点燃,转过一个拐角,花妖王停下脚步,轻声说:“到了。”男孩心头一紧,举目望去,前方红光微微,投下一道细长的人影,越过凹凸不平的墙壁,曲曲折折,夸张离奇。

“贝雷!”方飞冲着人影大叫一声,贝雷闻如未闻,摇摇晃晃地走向封印精邪的石门。

“勾魂夺魄!”方飞发出一道“昏迷符”,天青色的符光撕裂黑暗,哧,贝雷后心中符,向前一个趔趄,可是并未摔倒,蹒跚摇晃的样子让方飞想起失魂的活尸。

“僵如木石。”奔跑中方飞再发一道“定身符”,击中贝雷,仍然无效,男孩一刻不停地向前迈进,封印石门里响起低沉的吼叫。

啪,符锁断了一根,掉下来撞在门上,叮当作响,火星迸溅,嗤啦,一股细细的白气从门缝里喷射出来,轻飘飘拉长变细,仿佛笔直的钢丝,飞快地向贝雷接近。

“封印坏了?”方飞瞠目结舌。

“烟灵!”牡丹在耳边提醒,方飞想起烟杆,举起深吸一口,尽力向前吐出,淡青色的烟气化为一条细长的烟柱,笔直向前延伸,飘忽迅疾,跟着精邪的妖气竞速赛跑。

精邪吼声更急,白气向前蹿出,钻向贝雷的心口。霎时青烟赶到,穿过男孩的后背,缥缥缈缈,变成一辆“单车”,车轮滚动如飞,绕着贝雷疯狂地盘旋,白气撞上“单车”,向后一缩,迟疑不前。

吹出了烟灵的一刻,方飞停下脚步,精神注入烟气,知觉随之蔓延,“单车”仿佛有了血肉,能够清楚地感觉贝雷的温暖,也能一丝不差地体验到阴冷的妖气——柔韧如毒蛇,锋利如剃刀。

妖气开始反击,冷白色的烟气袅袅分散,变成若干细丝,仿佛雪白的长发,一根根缠绕单车,刺入车轮,缠绕车身……

方飞倒吸冷气,但觉一股锐痛钻进脑子,冰刺一样在里面搅动,他双腿一软,左膝噗通跪下,脑子天翻地覆,简直痛不欲生。他终于明白,烟灵的交锋远不是吞云吐雾那么简单,烟灵遭遇的痛苦,烟灵的主人也会感同身受。要想摆脱痛苦,唯有放弃烟灵。

“单车”正在崩溃,精邪的“白发”扎入青烟,缠绕方飞的元气,冲击他的神识,只要拖垮小度者,它就能摧毁烟灵,这辆虚无缥缈的“单车”是贝雷唯一的屏障,如果消失,就是男孩的死期。

更要命的是贝雷自己,男孩如中梦魇,还在不断向前,越过青烟的屏障,进入了魑魅的疆域。

“千缠万绕。”方飞的笔尖飞出一条符绳,刷地缠住贝雷的腰身,他一手捧着头,一手向后猛拽,谁料小圆脸不退反进,力气大得出奇,扯得方飞踉跄向前。

“你只能吹出一个烟灵吗?”牡丹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一点火星,点燃了方飞的灵感。他强忍头痛,咬住烟杆猛吸一口,张嘴向外吐出。青烟拉伸凝结,变成一把特大号的步枪,准确来说,这是一把***,方飞在电视里见过它的构造,经过多次尝试,他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比起紫微的奇鸟异兽,他更擅长吹出红尘里的物件,因为烟灵来自潜意识,自幼成长的环境,决定了他的想象方式。

“单车”已经消失,化为一团软弱的青烟,妖气凝成的“白发”飒地张开,柔韧如钢,仿佛无形巨网罩向贝雷。

方飞从“单车”抽回力量,全神注入“***”。砰的一声闷响,数十颗烟气凝结的弹丸从枪**射而出,密密麻麻,笼罩八方,每一颗弹丸都饱含元气,连接方飞的元神,穿过男孩的身体,精准有力地命中每一丝妖气。

烟灵不会伤害有形的物体,穿过贝雷他也不会受伤,可是对于魑魅,却是真正的克星。

爆炸无声,烟气翻腾,“白发”痛苦扭曲,生出剧烈动荡,它来回寻找缝隙,试图钻入贝雷的身体,爆炸形成的青烟裹住了男孩,如同无形的铠甲,顽固地抵挡入侵的妖气。

砰,第二发霰弹呼啸而来,烟气翻涌,青白交缠,石门后面传出一声痛苦的闷叫,“白发”节节败退,醉了酒似的胡乱扭曲。

“噢!”贝雷使出全力,向着石门猛冲。

方飞措手不及,控制不了男孩,反而被他向前拖去。眼看贝雷逼近妖气,方飞咬牙跳起,顺势扑出,砰,两人撞在一起,如同一对滚地葫芦。

贝雷厉声咆哮,掉头咬来,两眼殷红如血,露出森森白牙。方飞下意识伸手遮挡,手背传来一股剧痛,他倒吸冷气,眼前白光乱闪,妖气趁虚而入,毒蛇似的蹿向他的面门。

方飞急往后仰,白花花的影子从他眼前扫过,妖气渗入肌肤,半个脑子也变得麻木。他拧住贝雷,拼命向后挪动。妖气一击不中,簌簌簌拧成一股,忽然向前一蹿,缠住方飞的左脚。

阴冷彻骨,伴随一股奇痛,方飞失声惨叫,小腿以下飞快地萎缩,不但精血流逝,元神也蠢蠢欲动,随着妖气拉扯,一点点离开躯壳。

“噢……”方飞两眼睁圆,发出一声狂叫,混乱的青烟应声凝聚,变成一辆淡青色的“越野车”,缥缈起伏,来回碾过长蛇似的白气,一下,两下,三下……

“咿呀!”石门后传出一声哀鸣,妖气放开方飞,嗖地缩回门缝。方飞忙不迭向后退却,手里的男孩不断挣扎,力气大得吓人,就像一头落网的小鲨鱼。

退了二十多米,妖气没有追来。方飞右臂酸麻,几乎失去知觉,低头看去,贝雷两眼翻白,后颈下方闪烁绿光,扯开他的后领,发现一张透明的薄纸,上面的字迹幽暗发绿,黏腻腻的就像虫子的体液。

方飞抓向符纸,指尖刚刚碰到,脑子云烟一团,神志陷入莫名的混乱。

“有鬼!”方飞丢开符纸,举起毛笔,挑起符纸,反复折叠,写出“搬运符”,轻轻送入乾坤袋。

没了符纸,贝雷停止了挣扎,软绵绵倒在地上,口流白沫,失去知觉。

“苍龙方飞!”魑魅王的声音如同一堵冰墙,“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小鬼……”

“精邪,”方飞独腿发力,抖索索站了起来,“这个孩子是你的报酬吗?”

“他是我应得的!” 精邪嘶嘶尖叫。

“谁给你的报酬?”方飞问。

“我不会告诉你的,”精邪恨恨说道,“除非你给我二十个元神。”

“二十个?”方飞啐了一口,“吃你自己去吧!”

“没关系……”精邪的声音忽又放软,“反正我出去以后,第一个吃的肯定是你。”

“出去?”方飞本要离开,闻言回过头,“谁放你出去?”

“你什么都不懂,”魑魅王得意洋洋,“白虎之轮就要转动了!”

“白虎之轮?”方飞微微动容,他第四次听到这句话,其中一次还是梦里。

“道者必然毁灭,世界将要重生。”精邪的声音仿佛呓语,“如果你把小男孩还给我,我会给你指出一条生路……”

“得了吧,”方飞转过身去,“我只想走我喜欢的路。”

“回来,”精邪雷霆暴怒,“你不想知道谁给的报酬,谁损坏了的封印?”

“不想,”方飞挥了挥笔,“搬运符”托起贝雷,向着来路飞快地移动,“放心好了,我会告诉天皓白,及时修好你的封印。”

“你给我回来,”精邪在身后狂叫,“把小男孩给我,那是我的,方飞,方飞……”叫魂一声紧接一声,听得方飞浑身发冷。他加快脚步,可是左脚疼痛乏力,一瘸一拐地走出地宫,早已出了一身透汗。他放下贝雷,瘫在地上,呼吸清新空气,仰望繁密星空,耳边没有精邪的叫魂,心中感觉前所未有的平静。

“起来,”牡丹悄然出现,“不能停下。”

“为什么?”经过地宫的交锋,方飞说不出的疲惫,“我好累。”

“累也不能停,”牡丹轻声说,“不然你们都会死。”

方飞看向贝雷,男孩双眼紧闭,面孔抽动,仿佛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噩梦。

“他怎么了?”方飞喃喃问道。

“你还是担心自己吧!”牡丹说道,“精邪的妖气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方飞低头一瞧,左腿膝盖以下苍白发灰,如同枯槁的朽木,捏了两下,毫无知觉,他心头发怵:“我去找曲傲风……”

“找她没用,去找天皓白!”

“我怎么带他下去?”方飞盯着飞磴,“一人一磴,我只有一个备用飞磴。”

“一人一磴不假,”牡丹顿了顿,“五行生克也依然有效。”

方飞愣了一下,不及多问,牡丹随着晚风袅袅飘散。他回过神来,带着贝雷赶到草坪,用“黏结符”把贝雷固定在一枚深黄色的土磴上,跳上备用木磴,纵身撞击土磴,光芒闪过,木克土,土磴离开云巢,骤然落入五层。方飞撞击金磴,金克木,也降落到五层,果见贝雷躺在土磴上面,静悄悄悬停不动。他冲上前去,继续撞击土磴,先后把他送入四层、三层……最终落回地面。

双胞胎等得心急火燎,看见二人喜不自胜,又见弟弟昏迷,贝露忍不住叫道:“他怎么了?”

“中了邪法,”方飞气喘如牛,“马上去找天皓白。”

“天皓白?”姐妹俩对望一眼,均感事态严重,贝雨扫一眼备用飞磴,“这个怎么办?”贝露也说:“不还回去就穿帮了!”

“交给我吧!”吕品冷不丁开口。

“得了吧!”贝露白他一眼,“你一个人怎么办得到?”

吕品旋身一转,“乐当时”活脱脱出现在三人面前,扬眉挑眼,张口便来:“三个混账东西,敢偷老爷的飞磴?哼,开除,统统开除。”

这两下惟妙惟肖,唬得众人一呆一愣,贝雨拍了拍脑门,悻悻地说:“可恶,我忘了你是只臭狐狸。”

“这样能骗过马屁花,”吕品嫌恶地打量自己,“可是后面怎么办?”方飞把密室的情况说了一遍,掏出鼻涕虫塞给吕品:“它会开锁。”

“咦,”吕品盯着“鼻涕虫”两眼放光,“这不是那个……”

“你造出来的小妖怪。”方飞接着说出两道天机锁的密符,吕品牢记在心,抱起飞磴匆匆跑开。

三人目送他消失,再看贝雷,男孩气息更加微弱。三人不敢怠慢,直奔魁星阁,刚刚望见阁楼,忽见光头聂昂迎面走来,看见四人停下来喝问:“怎么回事?”

“我弟弟中了邪法,”贝露说道,“我们要找天道师。”聂昂上前两步,看了看贝雷,惊讶说道:“谁干的?”

“不知道。”方飞实话实说。

聂昂挥舞毛笔,数道符咒落在贝雷身上,小家伙浑身抖动,始终两眼紧闭。聂昂又羞又怒,翻着眼珠苦想符咒,方飞忙说:“不劳烦聂道师,我们还是找天道师好了。”

这话不留情面,聂昂气得光头通红,瞪了方飞一眼,瓮声瓮气地说:“你们走错了方向,找天皓白该去皓庐。”

“为什么?”方飞怪道,“他不在魁星阁吗?”

“晚宴结束了!”聂昂丢下一句,掉头就走。

“结束了?”方飞心头一凉,回头看向贝家姐妹,两个女孩也是呆若木鸡,贝露小声说:“糟了,臭狐狸他……”

“如果乐当时回了办公室……”贝雨不敢再想下去,

“我跟贝雨去皓庐,”方飞当机立断,“贝露你去找吕品。”

贝露点点头,向着宫主办公室跑去。方飞和贝雨直奔“皓庐”,到了宅院外面,但见院内漆黑寂静,方飞不觉担忧:“天道师还没回来吗?”迟疑间敲了敲门,过了片刻,门里传来碧无心的声音:“谁啊?”

“我是方飞。”方飞答道。

“九星之子?”碧无心掀开一条门缝,露出半张青脸,“这么晚了,有事吗?”

“天道师在吗?”方飞急切问道。

“他已经上床了……唉……”碧无心踉跄后退,眼望着方飞闯了进来,贝雨紧随其后,笔尖的“搬运符”托着弟弟。

“真没用!”甲将军在博物架上大说风凉话,“呆木头你干什么吃的?连个门看不住!”

“柔枝不可攀也,弱雏不可禽也,无能乃尔,汝其羞乎……”老商鼎在那儿咬文嚼字的嘲讽。

“干什么?干什么?”碧无心顾不上跟一帮古董斗嘴,手舞足蹈地拼命抵挡入侵,“私人住宅,非请勿入……”

“死木头让开,”贝雨心急火燎,抬脚踢了碧无心一下,“别挡道……啊……”

刷刷刷,碧无心从头到脚长出无数碧绿的枝桠,上下左右无所不达,堵得门廊密不透风,贝雨也被树枝缠住,不由发出一串尖叫。

“出了什么事?”一个苍劲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符灯映照出天皓白瘦长的影子。老道师白发蓬松,披着一件银灰色的睡袍,袍子边缘用金线纹绣星空,每一颗星辰都闪闪发亮。

“天道师!”方飞忙叫,“我们有急事。”天皓白扬了扬眉毛:“碧无心,让他们进来!”

刷,枝桠统统缩回,树精恢复原状,和和气气,人畜无害,可是经过这一下,方飞对它刮目相看,油然生出几分敬畏。

看见贝雷,天皓白示意贝雨把人放下,瞧了瞧,白眉耸起:“**符,谁干的?”

“符纸在这儿,”方飞挥舞毛笔,隔空抽出符纸,送到天皓白面前,“我在他身上发现的。”

天皓白看见符纸,愣了一下,眼里流露出古怪的情绪——惊讶、伤感、悲愤、感慨……刹那间,无数情感从他眼中一闪而过,老道师长吐了一口气,抽出毛笔轻轻一指,符纸飘落在餐桌上面,自行舒展开来,露出暗绿色的符字。

天皓白盯着符字念念有词,过了片刻,回头注视贝雷。男孩气若游丝、奄奄一息。老道师沉思一下,毛笔向前挥出,笔尖闪过一缕亮光。

“呜……”贝雷浑身一震,脸上有了生气,他**一声,慢慢张开双眼。

“他醒了,”贝雨欢呼雀跃,“不愧是天道师。”

“这是哪儿?”贝雷茫然望着众人。

“皓庐!”天皓白笑了笑,“感觉怎样?”

“脑子里有条虫子!”贝雷捂着脑袋**。

“过一阵就好,”老道师说道,“记得失去知觉以前的事吗?”

“傍晚下课以后,有人在我后颈摸了一下,”贝雷努力回忆前事,“我回头去看,什么也没看见,然后……我就到了这儿。”

“什么都没看见?”方飞急切追问,“你确定?”

“是啊,”贝雷茫然点头,“我仔细看过,什么都没有。”

“隐身者!”方飞脱口而出。

“宁柔然,”贝雨也叫了起来,“一定是她。”

“何以见得?”天皓白问。

“学宫里还有别的隐身者吗?”贝雨反问。

“如果你指‘登记在册’……”天皓白想了想,“似乎没有。”

“我还知道一件事,”贝雨使劲吞了口唾沫,“宁柔然跟影魔有关系。”

“你也知道这个?”天皓白望着她有些诧异,“没错,学生时他们做过情侣,不过燕郢入魔以后,他们就分开了。”

“也许他们还有联系。”贝雨扫一眼方飞,后者默不作声。

“你有证据吗?”天皓白反问,贝雨噘了噘嘴:“没有。”

“我有……”贝雷轻声说道,“下课的时候她来过云巢。”贝雨双眼一亮,忙问:“她来干吗?”

“给周见龙道师送生日请柬。”

“噢!”贝雨一脸恍然,“她什么时候下去的?”

“不知道,呜……”贝雷一动脑子,就难受得要命。

“你记得失去知觉的时间吗?”天皓白又问。

“不记得……”贝雷揉着脑门继续**。

“好吧,我会好好调查这件事,”天皓白对贝雨说,“你带贝雷回去,未来三天,**符的影响都不会消失,他最好请假呆在宿舍。”

“谢谢天道师。”贝雨扶起弟弟走向门外,方飞正要告辞,天皓白盯着他说,“你先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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