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小说巴士 > 仙侠玄幻 > 紫微神谭 > 第二十章、妖魔围攻

紫微神谭 第二十章、妖魔围攻

作者:凤歌.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5-02-01 11:05:36 来源:平板电子书

第二十章、妖魔围攻

泉水温暖宜人,方飞躺在水里,懒洋洋的没有力气,身子如同吸足了水的海绵,悠然膨胀,充满水池,可是伸手一看,却又大小如常。这一刻,他仿佛失去形体,整个儿融入了温润的水汽。

巢城上还有温泉,方飞初次见到也很惊奇。乳白色的泉水从枝干里分泌出来,注入了一个天生的凹坑。凹坑形如鸟巢,高高挂在枝头,水面的蒸汽忽而变成白鹤,忽而化身游龙,忽而凝结成翩翩翱翔的重明鸟,忽又变成纵横驰骋的獬豸。男孩忍不住伸手抚摸,刚是一触碰到,鸟兽纷纭化开,变成数十只钦原,展开翅膀一哄而散……

水汽流转,飞禽走兽不断涌现,许多家伙方飞也叫不出名号,仿佛池底藏了一个道者,吸着看不见的烟杆,把温泉当做烟草,随心所欲地喷吐烟灵。自从来到天狱,方飞一直精神紧绷,这时松弛下来,倦意如潮,很快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冷风微微拂面,他惊了一下,醒了过来,下意识抚摸身体,但觉疼痛消失、伤口愈合,没有留下一丝疤痕。肌肤粉红发亮,浑身上下精力鼓荡,如同一只巨鸟想要破壳而出。

方飞暗暗吃惊,扭头四顾,静悄悄空无一人,脱掉的囚衣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彩藤编织的四方形匣子。他意识到刚才有人来过,暗骂自己大意。迟疑一下,他打开匣子,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银白色的羽衣,纹花绣鸟,光彩洋溢,另有一支符笔,云水树的笔杆,星沉木的笔斗,笔头纯白无瑕,质地跟“星拂笔”十分相似。

方飞起身出水,穿上羽衣,拈起毛笔,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漫步走到树枝尽头,面对无垠虚空,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经过地牢的磨炼,水、木、火、土四大化身他已先后学会,只要精神专注,神识进入虚空,立刻感受得到无所不在、形形**的元胎,忽集忽分,忽多忽少,一个小小的元胎,汲取宇宙大能,便可分裂转化,衍生出无穷无尽的同类。不同种类的元胎交流、循环、融合、聚变,衍生出全新的元胎,爆发出惊人的能量。能量注入元胎,又能继续分裂,分裂之后又是聚变,聚变以后再次分裂,整个宇宙就像一个巨大的烘炉,以元胎为材料,烹煮一锅奇妙的浓汤,人类则是汤里的鱼虾,身在其中却无所知觉。

这是化身的本质,也是宇宙的真相。方飞的神识漫如天网、疏而不漏,将遇上的元胎统统囊括进来。他用意志控制元胎的变化,融合元胎越多,神识感应越强,加上元气的流动,形成链式反应,聚集起庞大的能量,神识透过元胎向前传递,甚至穿透两仪树的躯壳,窥见其中的元胎,那儿是木元胎的汪洋大海,元胎活跃的程度从所未见。

方飞沉溺其中,无法自拔,正想继续探索,一股强大的神识忽然倒灌过来,那是木巨灵的意志,亿万斯年的知识和信息涌入他的脑海,新的旧的、好的坏的,人所共知的,隐秘复杂的……湮没了他的意识,几乎让他失去了自我。缤纷的色彩不断地涌现,“丙离国”在他眼前不受限制地展开,这个梦想国度远比他见过的更加庞大,四海八荒,上天入地,无数山都在不同的场景里漫游、嬉戏、生活、战斗,既有鲜活的元神,也有死者的回忆,无数芜杂的信息没完没了,就像春天草原上的繁花,竞开怒放,层出不穷,简直让人应接不暇。

“啊!”他猛地睁开眼睛,强行逃离木巨灵的神识,只觉后背濡湿,出了一身透汗。

他定了定神,抽出毛笔书写符咒。在此之前,他记忆过许多高深符咒的定式,背得滚瓜烂熟,始终无法写出,而今笔尖所过,竟是从所未有的容易,以往梦寐以求的符咒先后完成——水云腾蛟符,冥海死水符,周天寒彻符、仙藻万罗符、天女幻花符、飞雷逐火符、皇天辟雷符……

他得心应手,越写越奇,越出越妙,写得浑然忘我,不禁手舞足蹈,笔尖在虚空中留下大大小小的符字,既有活蹦乱蹿的龙文,也有歪七扭八的草书,定式连篇累牍,变式精简扼要,随着练习深入,符字相互重叠,符咒越写越短,威力越来越大。经过青主的启迪和盘古的磨炼,方飞的元神活跃了得,数不清的灵感挤满了脑海,如同蓄积已久的熔岩,一旦握笔在手,立刻疯狂爆发。

他挑选字眼、揣摩节奏,符字一旦写出,就像无声的乐章,元胎随之起舞,最终服从方飞的意志,把藏在宇宙虚无中的庞大能量尽情地释放出来。

正写得入神,噗啦一声,身后狂风激荡。方飞处在忘我境地,如箭在弦,一遇外力,立刻生出反应。他转身挥笔,一道“飞雷逐火符”脱手而出,烈火缠绕电光,如同浴火的蛟龙冲破虚空。

“咦!”对面叫了一声,雷火改变方向,嗤啦击中星沉木的枝条,树枝沙沙摇晃,雷火流蹿了一会儿方才消散。

方飞回过神来,瞪眼看着树枝旁的灵昭。女道师白发萧萧,换了白色羽衣,跨坐在一只重明鸟的背上,手里握着毛笔,望着方飞不胜惊奇,毛笔的制式与方飞相同,都是出自山都工匠的巧手。

“对不起,”方飞红透耳根,“我刚才糊涂了。”

“白痴!”天素骑着重明鸟从他身边掠过,卷起一阵狂风,吹得他睁不开眼。

“你们在骑鸟?”方飞盯着大鸟怦然心动。

“练习一下,”灵昭跳下鸟背,“阿琼说我和天素身子轻盈,可以加入重明飞骑。”

“重明飞骑?”

“驾驭重明鸟的山都骑兵。”

“我也能加入吗?”方飞跃跃欲试。

“你得问问阿琼,她是飞骑的统帅。”

“能试一下吗?”方飞指着大鸟,他在丙离国就有过这个念头。

“当然。”灵昭笑着让开,方飞跳上鸟背,有样学样,握住缰绳一抖。扑啦,重明鸟展翅蹿起,离开树干,就在星空下翩然起舞。

突然狂风大作,天素斜刺里挤了过来,方飞身子一歪,险些掉下鸟背,对面的翅膀扫过肩头,**辣一阵疼痛。

“小素,别乱来……”灵昭在下面焦急地叫喊,可是天素置若罔闻,只顾胡冲乱撞。方飞招架不住,抖动缰绳,向下俯冲,天素紧追不舍。两人绕过纠缠的树干,穿过枝桠的间隙,掠过白气纷纭的温泉,吓得泡澡的简真忙不迭缩进水里,倒是吕品没羞没臊地跳出水池,扯着嗓门大吼:“方飞,加把劲儿,你可要对得起你的名字,如果输了,就叫方爬……”

经过起初的忙乱,方飞很快掌握了驭鸟的诀窍。说也奇怪,他与身下的鸟儿心灵相通,他知道鸟儿的想法,鸟儿也懂他的心意。人与鸟浑然如一,天素接连冲撞,劳而无功,眼看着男孩从山都的巢窠间穿过,惹来山都争相观望。巢窠的圆窗里钻出许多毛茸茸的小脑袋,那是山都的幼崽,头发嫩绿细软,仿佛初生的水藻,眼睛瞪得老大,就像精心打磨过了翡翠宝石。

方飞一提缰绳,冲天直上,一阵风攀升到两仪树的顶端,忽听风声急响,扭头看去,阿琼驭着大鸟跟他并排齐飞。女山都眉开眼笑:“方飞,你被征用了。”

“征用?”

“对呀!加入我的重明飞骑。”

“啊……”方飞不及多说,牵扯缰绳,躲开天素的扑击。两人绕着树顶追逐两圈,方飞无心纠缠,埋头俯冲,穿过混乱的枝条,回到出发的地方,稳稳降落,跳下鸟背。天素落后一步,又惊又恼,小嘴一撇,转过身飞走了。

“这孩子……”灵昭望着女儿的身影无奈摇头,“真是没礼貌!”

“不碍事,”方飞打量女子,“灵道师,您的伤好了? ”

“好两人,”灵昭指了指温泉,“都是‘不老泉’的功劳。”

“不老泉?”方飞怔了怔,脱口而出,“易得千春树,难觅不老泉?”

这句诗来自《道者歌》,灵昭点头说:“不老泉从木巨灵的心眼里流出,拥有愈合创伤、延年益寿的神力,如果经常浸泡,还能让人青春长驻。”

“无怪山都那么年轻,就像一群小孩子。”方飞说到这儿,忽觉女道师注视自己,似乎有所疑虑,便问道:“灵道师,您想说什么?”

“方飞,”灵昭迟疑一下,“你看见天素笑过么?”方飞愣住了,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通,摇头说:“没有。”

“奇怪,”灵昭望着天上微微出神,“我也没见她笑过,问她这些年的遭遇,她也不肯多说一句。”女道师不胜沮丧,方飞只好劝慰:“也许她心里高兴,只是害羞,不愿表现出来。”

“含羞?”灵昭沉思一下,摇头说道,“不,她以前很爱笑,也很喜欢说话。”

“人都会变,”方飞闷闷地说,“我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了。”灵昭看他一眼,苦笑说:“这都怪我,如果我没有离开,她也不会变成这样。”

“有您在她身边,日子长了,她一定会好起来。”方飞绞尽脑汁宽慰对方。

灵昭歪着头看了看他,忽而笑道:“方飞,你有一种特别的力量,不管什么时候,你的话总能让我高兴起来。”

“呃!”方飞挨了一通狠夸,着实有些狼狈,“也许……我希望这个世界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灵昭举头向天,望着徘徊不起的紫微星球,“灵枢山的蝶影花应该开了吧?那是我的家乡,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回去看看。”

“灵道师,”方飞犹豫一下,轻声说道,“我们还能回去吗?”

“为什么这样问?”女道师惊讶地看着他,方飞望着天狱叹了口气:“他们很快会来,带着所有的囚犯。”

“然后呢?”灵昭注目男孩,“你要战斗?还是放弃?”

“不……我只是……”方飞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答。

“不管遇上什么,永远不要放弃,”女道师望着星空幽幽地说,“我在地牢十年,从没想到还能看见星星,结果我等来了你,还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女儿。方飞,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坚守你的道,奇迹总会到来。”

方飞默不作声,他并不信服灵昭的话,偶尔出现的才叫奇迹,可他感觉自己的好运气已经用光了。

“怎么不说话?”女道师的目光让他无法回避,方飞只好打起精神:“好吧,我不会放弃……”

“你发誓!”灵昭的表情出乎意料的严厉,方飞微感诧异,硬着头皮说:“我发誓……”

“很好!”灵昭点点头,“现在开始上课。”

“上课?”方飞莫名其妙。

“作为一个道师,我不想半途而废,”灵昭看了看天,“现在还有一点儿时间,我们来完成‘制御五行’。”

方飞目定口呆,但见女道师毫无笑意,只好收起毛笔,灵昭拦住他说:“用笔驾驭化身,更加灵活高效。”

“是吗?”方飞看着毛笔将信将疑。

“‘土化身’你已经学会,土生金,‘土化身’是‘金化身’的前提,现在你要从土里淬炼出金元胎。”灵昭抽出符笔,轻轻一挥,空气混浊起来,浮现出灰褐色的影子,翻涌滚动,变成一块巨大的岩石,仿佛没有重量,静静飘浮半空。

“用你的神识感知我的变化。”女道师说道。

方飞扬起毛笔,神识进入岩石,还没揣摩出其中的奥妙,灵昭笔尖一抖,啪,岩石如同气泡破灭,留下许多金色的光点,圆溜溜有如弹丸。灵昭毛笔横扫,金丸向前激射,速度堪比子弹,还没飞出太远,她笔势一收,金丸又返回原处,整齐不乱,汇聚如一,结成金色的圆球悠然旋转。

“分!”灵昭一声锐喝,圆球迸散,变成细碎的金沙,簌簌簌向下流淌,中途不断分化,越分越小,越分越细,落地之前完全消失。

“明白了吗?”灵昭殷切地望着男孩,

方飞想了想,抖动毛笔,岩石的影子翻涌出现。他吸一口气,学着灵昭运用神识,岩石啪的破碎,碎屑簌簌下落,空气中灰尘弥漫,金沙却没有出现。他大失所望,挥笔又试几次,还是徒劳无功。

“方飞,”灵昭忽然开口,“你每次领悟化身,似乎都在生死关头?”

“是啊!”方飞回想琢磨,“那时心里一急,忽然就想通了。”

“跟心急无关,”女道师摆了摆手,“你的思考方式依赖于因果,总想找出元胎运行的规律。”

“这样不对吗?”方飞诧然问道。

“不对!”灵昭神色严肃,“元胎一团混沌,无形无状,无法无相,无来无往,所谓的规律只是你的想象。”

“那该怎么做?”

“混沌才能控制混沌,”灵昭直视男孩,“元胎是混沌,控制它们必须放弃因果,遵循直觉,或者说灵感。”方飞想了想,迟疑道:“您是说用灵感控制元胎?”

“它们本就是一种东西,只是表现不同。”

“怎样才能产生灵感?”方飞不胜困惑。

“放松自我,融入元胎,仿佛鱼儿潜入大海,”灵昭加重语气,“方飞,你的灵感被你寻求因果的思考埋没了,只有到了生死关头,没有思考的余地,你才会抛弃那些杂念,激发最纯粹的灵感。”

方飞在红尘里长大,从小接受逻辑训练,凡事总要寻求前因后果。而在紫微,道术来自性灵,道术越高深,灵感越纯粹。方飞的理智之缰挽住了性灵之马,思考方式成了他修炼途中的巨大阻碍。听了灵昭的话,他似懂非懂,极力克服执念,试着如鱼儿一样融入元胎充盈的大海。

笔尖所指,岩石再次出现,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忽又啪地破碎,变成细小的沙子,并在虚空中无限地分化,直至变为无以计数的土元胎。方飞的神识进入其间,发现另有乾坤,除去昏黄的杂质,更明亮的东西若隐若现,没有形体,没有颜色,只有一团活泼泼的灵光。

方飞触摸到了元胎的本原,无形无状,无法无相,那是烘炉倒塌的产物,真神太一的神圣残骸,那是生命之始,宇宙中最为纯粹的力量。他试图把握元胎,但如抽刀断水,无从着力……这种怪异的感觉稍纵即逝,很快他又回到现实,定眼望去,虚空里出现许多金白色的光点,极其细小,仿佛撒向空中的金粉。

方飞屏住呼吸,神识注入笔尖,“金粉”闪闪烁烁,随着意志向内聚拢,很快变成一颗细小的圆珠。他吐一口气,正想更进一步,笔下陡然一空,失去了对元胎的控制,金珠忽上忽下地跳向灵昭。方飞莫名其妙,忽见女道师毛笔一指,金珠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灵道师,”方飞皱眉问道,“您这是……”

“夺金!”灵昭注目金珠,“‘制御五行’的五行不只是你的五行,放乎宇宙,无所不在。神识足够强大,就能把对方的化身据为己有……”说到这儿,金珠涨大一倍,女道师眯眼问道,“你看这像什么?”

方飞端详一下,迟疑道:“象蛇元珠?”

“没错,”灵昭欣然点头,“如果力量足够强大,你就能用‘夺金’的法子把‘象蛇元珠’从天宗我那儿夺过来?”

“什么?”方飞吃了一惊,“跟天宗我抢夺元珠?”

“对呀,”女道师平静地说,“有何不可?”方飞连连摇头:“我做不到?”

“为什么?”

“我不可能很快学会,即使学会,也不可能跟天宗我相比。”

“可你答应我永不放弃。”灵昭望着男孩神情严肃,“你发过誓!”

“那个……”方飞脑门见汗,无奈说道,“我该怎么做?”

“从它开始,”灵昭指了指面前的金珠,“把它从我这儿抢回去。”

“用什么?”

“神识!”女道师回答。

方飞注目金珠,扬起笔尖,释放神识,化为丝丝缕缕,裹住金珠的表面,清晰地感觉到灵昭饱满的神识。女道师的意志化为一层无形的外壳,坚牢不破,无隙可乘。方飞的神识不断游走,围绕金珠反复试探。

双方一攻一守,相持了约莫十分钟。方飞的神识越发敏锐,灵昭的外壳却稍有松懈,方飞觉出变化,神识猛地一收,变得锐利如针,霎时刺破外壳,深入金珠内部。

灵昭浑身一震,猛地瞪大双眼,两人目光相接,方飞的心里电光石火,瞬息捕捉到金珠里的元胎。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可又贯通心灵、历历可见。

“这不可能……”灵昭咕哝一声,笔尖晃动,金珠猛地一跳,向她缓缓接近。方飞神识绷紧,但觉一股强劲的张力横在二人之间,于是毛笔一捺,金珠应手停止,嗡嗡颤动两声,随着笔势向他飘来。

他带动了金珠!方飞喜极欲狂,神识稍一松懈,金珠又向女道师飞去。他匆忙收束精神,反笔拉扯金珠,勉强挪回数寸,灵昭忽又发力,把金珠拉扯过去。

两人各运心力,所有的神识都贯注在小小的金珠上面。金珠起伏跳动,忽前忽后,忽进忽退,忽而停止不动,僵持了一刻钟光景,方飞汗透羽衣,口唇焦枯,亮晶晶的金珠模糊不清,仿佛生出若干重影;脑子里像有一个大大的线团,不断让翻滚的金珠把“丝线”抽走,随着神识耗尽,脑子渐渐空虚,仅剩一缕柔丝若断若续,那份空虚疲惫,简直让人发疯,可是女道师眸子闪亮,分明饶有余力,手中符笔摇动,钓鱼收线,一分一寸地把金珠拖向自己。

方飞精疲力尽,“放弃”的念头一闪而过,这时脑海里忽又响起灵昭的声音:“永不放弃,你发过誓……”他激灵一下,神识向内一收,远去的金珠又停顿下来,嗡嗡发出颤鸣,活是一只蜂鸟。

败落关头,方飞又把金珠拉住,待要继续发力,金珠突地一跳,摆脱控制,向左逸出。他还没回过神来,圆溜溜的珠子已经落入了天素的手心。

方飞瞠目结舌,天素靠着重明鸟,掂了掂金珠说道:“苍龙方飞,你真是个大白痴。”

“小素,”灵昭又惊又气,“你说什么?”

“说实话!” 天素回答。

“你……”方飞望着女孩不胜惊疑,“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金化身?”

“三天前。”女孩答得干脆。

“这么快?”方飞脱口而出。

“我又不是你,”天素的眼里透着轻蔑,“我想学什么就能学会。”

“小素,”灵昭忍不住呵斥,“学习不是为了炫耀。”

“这不是炫耀,这是提醒,”天素盯着方飞,眼里的微光如同冰层之下的火焰,“青主看走了眼,你才不是天宗我的对手,你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大白痴。”

“闭嘴!”灵昭气白了脸,“天素,你太过分了。”

天素看她一眼,抿着嘴没有做声。方飞夹在中间,瞅瞅这个,瞧瞧那个,心里尴尬得要命。

扑啦啦,阿含骑着重明鸟适时赶到,他歪着脑袋扫视三人,懒洋洋地说:“洗完澡了吗?跟我去白厅吃饭。”

“白厅……”方飞不及细问,阿含吹了声口哨,一只大鸟落到他身边。小山都自顾自地飞走,天素翻身跨上鸟背,冷着脸跟在阿含后面。

“真抱歉!”灵昭回头苦笑,“方飞,以后我会好好教训她……”

“还有以后吗?”男孩小声嘀咕。

“你想说什么?”女道师皱起眉头。

方飞沉默一下,说出心底的疑问:“这一仗我们能赢吗?”灵昭注视他半晌,问道:“你参加过战争吗?”男孩茫然摇头,女道师说:“我参加过三次,其中道魔战争最为残酷,只有最坚强的勇士才能活下来。”

“那我一定会死,”方飞不胜沮丧,“我不勇敢,也不坚强……”

“你害怕了?”灵昭问道,方飞默然点头,女道师又问:“既然这样,你当初为什么要去降伏土伯?”

“因为您快要死了。”方飞小声回答。

“我的死活比你的生命更重要?”灵昭望着他有些惊讶。

“我也不知道,”方飞心乱如麻,“也许天素说得对,我就是个白痴。”

“你是个奇怪的孩子,”灵昭摇头苦笑,“我不知道战争的输赢,但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你会活下来,”女道者直视男孩,“苍龙方飞,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你说我吗?”方飞指着鼻尖不敢置信。

“你把勇敢留给别人,却把恐惧留给自己,你热爱这个世界,你希望所有人都能活下来,”灵昭的声音振聋发聩,“若为生命而战,必将无往不胜。”

白厅坐落在三圣堂下方的云水树一侧,雪白的树干开支分叉,环绕厅堂四周,构成巨大的支柱,屈曲夭矫,状如虬龙。

方飞和灵昭赶到的时候,白厅里早已挤满了山都。成年的山都披着藤甲,表情严肃、皱眉紧锁;另有许多幼崽,玲珑小巧,天真可爱,瞪大碧绿的眼睛,好奇地打量闯入大厅的道者。

光白的地面上散落许多树桩,就像一张张白玉圆桌,上面摆满奇瓜异果。另有一种紫色的淡酒,装在星沉木的大桶里。

吕品和简真先到一步。大个儿正用吃奶的力气埋头苦吃,半个身子陷入了巨大的西瓜,发出的声音就像拖拉机从冻土上犁过。周遭的山都惊恐地望着他,如同打量一条肥嘟嘟的大蛀虫。

“反正都要死了,”被方飞扯出来以后,简真抹着一脸果汁振振有词,“好好吃一顿有什么不对?”

“你把那叫吃?”吕品把鸡蛋大的葡萄丢向空中,叼住一吸,汁液涓滴不剩,剩下完整的果皮,“死肥猪,你那叫拱,野猪拱地的拱。”

简真怒吼一声,低头来“拱”懒鬼。吕品轻松跳开,抓起一颗葡萄扔过去,砸得他满脸开花。大个儿怒不可遏,抓起荔枝还以颜色。两人绕着西瓜追逐,随手抓起瓜果互相投掷,啪啪啪一阵急响,各自溅了一身五颜六色的果汁。

方飞揪住逃的,来了追的,按住追的,逃跑的那位又来捣乱,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让他们消停下来,只好眼不见为净,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吃起瓜果。他吃了一瓣安期瓜、一枚火枣,还有一颗霓虹石榴,无不甘美多汁,回味无穷。出于好奇,他还吃了一小段碧藕,味道不甜不淡,但有一股奇香,萦绕唇舌,经久不散。

喝酒的杯子是一朵碗状的小花,透过晶莹的花瓣,可见花蕊在酒液里摇晃,花蕊天生有光,捧在两手之间,暖融融像是一盏小灯。紫酒冷冽醇美,入口爽利却不醉人,方飞连喝两杯,小腹热流滚滚,元气似也充足了不少

大厅忽然安静下来,山都们一言不发,走向大厅东侧。金色的光芒穿过枝干,照得众人面目亮堂,桌上的水果也泛起晶莹的珠光。

方飞放下酒杯,扭头望去,左边的天空光芒耀眼,金白色的太阳循着紫微星的边缘徐徐显露,宛如浴火的明珠镶嵌在深紫斑斓的宝石之上。阳光无遮无拦地向着两仪树倾泻,穿透黑白纠缠的树干,把其中的脉络描画得一清二楚,迷人的彩光在枝条间穿梭,方飞站在其中,不知不觉地迷失在辉煌的色彩里。简真和吕品也停止了扭打,张着嘴巴看着旭日,活是烂泥塘里打过滚的小猪。

阿含呜呜咽咽地吹起七孔的短笛,大小山都神情肃穆,望着太阳齐声吟唱,歌声清壮有力,好比一群冲出巢窠的飞鸟。尽管不懂山都的语言,方飞也听得悠然出神。

“知道他们唱什么吗?”灵昭端着一杯紫酒,悄然来到方飞身边。

“我不会山都语。”方飞面孔发烫。

“他们在赞美太阳,”灵昭跟随山都的韵律,轻声哼出翻译的歌词,“日浴东方,煜煜煌煌,霞满长空,紫气奋扬,洪炉造化,众神灵光,溶溶泄泄,浩浩荡荡……”

太阳越升越高,终于摆脱紫微,变得完满无缺,月亮反射阳光,越发晶莹皎洁。四颗星球各自散落,联结成一条奇异的曲线,方飞在天狱也曾见过这种诡异的天象,可在巢城之巅,仍觉惊心动魄。

歌声悠然结束,山都沉默下来,偌大的白厅变得冷清。忽然间,树下传来一声凄厉的号角,如同冰冷的刀锋撕裂苍穹,中气充沛了得,调子越吹越高,始终没有衰竭的意思。

山都躁动起来,挤到白厅边缘向下观望。方飞也忍不住上前,看了一眼,心跳陡然加快——

琼田之前人头攒动,近万人挤在那里,结成一个不方不圆的阵势,其间有男有女,有人身披羽衣,有人穿戴铠甲,脸色阴沉,鸦雀无声。吹号的是夸父盘甲,它站在阵前,手握息壤变成的冲天巨号,两腮鼓得老高,吹得没完没了。

盘震站在一旁,握着法杖闭目养神,其他的夸父和天狗在它身后一字排开,不声不响,状如雕像;狐白衣两手抱胸,脸上挂着一丝惯有的嘲讽;祝蜚蠊略显紧张,畏怯地瞟向身边的皇师明——

魔甲士枯瘦伟岸,活是一具来自远古的巨大干尸,粗大的骨骸跟金紫色的铠甲难解难分,像是有生以来就熔铸在一起。皇师明两眼朝天,对于虫魔不屑一顾,古煞的影子从他脸上一掠而过,肥遗之王拍打六扇翅膀,白惨惨的身躯像是一大团轻盈的云雾,听从鬼八方的驱使,围绕人群反复逡巡。

蜂鸣声嗡嗡响起,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那一张冉冉升起的金脸,经过入魔仪式,汲取大量元神,“象蛇元珠”变得饱满巨大,有如中天的烈日,光芒烛照四方。

“饿坏了吧?”天宗我一字一句,如同钢锥捶打人心,新晋的魔徒饥火上冲,咕嘟嘟的吞咽声旋风一样刮过人群。

“没关系,”金脸接着说道,“这个星球上,除了我们还有一种生灵。他们古老聪慧,元神来自巨灵,拥有绝顶的美味,”它停顿一下,漫不经意地问,“你们说,那是什么?”

“山都!”魔徒霍霍怪叫,**扭曲了面庞,躯干痉挛抽搐,似有巨大的力量在里面牵扯郁动——失去一神一识,魔徒的体内出现了不可弥补的真空,如同一个黑洞,疯狂地吞噬心智,把他们变成了饥渴难耐的怪物。

“山都!”天宗我阴恻恻一笑,“他们就在这儿,鬼鬼祟祟,遮遮掩掩,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好好看着,我要把他们从老鼠洞里赶出来。没错,山都就是你们的猎物,天狱就是你们的餐桌,攻下它们的巢城,享用美味的元神,这是你们应得的奖励。尽情地吃吧,吃光它们,一个不留,从今往后,山都一族将成为历史,永远埋葬在我们的肚子里。”

嚯嚯声更加响亮,魔徒跃跃欲试,血红的双眼更加疯狂。

“盘震!”天宗我声音很轻,可是当它开口说话,嚎叫声全都消失,魔徒木呆呆站在那儿,安静得如同一摊死水。

“来了!”夸父王张开双眼,举起法杖,就地一顿,身前的息壤旋转起来,由小而大向外扩张,很快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啊啦哩克噜……”金脸口唇翕动,,发出的咒语冰冷深沉,如同天外邪神的呓语。

“哦哄勒扎勒……”夸父语响如雷霆,轰然摇撼大地。

两种咒语势如龙蛇绞盘,渐高渐响,使得在场众人心生幻觉——巨人挥舞战锤,敲打锐利刀剑,金星迸溅,火花耀眼……随着咒语流转,地上的旋涡里喷吐出凄厉的狂风,如同巨大兽物的呼吸,吹得星火忽隐忽现。

金脸收声闭嘴,缓慢沉入地面,渐落渐小,直至失去轮廓,如同一轮夕阳,消失在漩涡深处。

盘震闭嘴瞪眼,皱眉盯着漩涡。息壤四面拥来,漩涡飞快缩小。笃,地皮抖了一下,盘震变了脸色,缓步向后退却。人群感觉不妙,潮水一般向后涌动。

地皮继续抖动,一次,两次,三次……抖动越来越急,每抖一次,地面就拱起一截,很快筑起一座山丘,浑圆光滑,像是埋在沙滩上的海龟卵蛋。

土堆不断攀升,升到十米高处,陷入诡异的寂静。豁啦,土堆四分五裂,一个庞然巨物钻了出来,长长溜溜,软软乎乎,像是一只金白色的海参,通身长满了细长的尖刺,那是触角,也是手脚,看上去坚硬挺括,落到地上却很柔软。

“海参”不过冰山一角,地面不断开裂,“海参”的躯体没完没了地向外涌现。花了五分多钟,它才把全部的身躯拔了出来,比起软弱的“海参”,如今的它更像一条多刺的巨蛇,长约百米,蜿蜒起伏。它没有眼耳,也无口鼻,正面观看甚至有些呆蠢,修长的躯干上浮现出火焰般的符字,若隐若现,从头到脚地不断循环。

狐白衣轻轻吹一声口哨,瞅着怪物笑道:“这就是象蛇?”

“差得远,”盘震木然回答,“小了一百倍。”

“这玩意儿真能对付青主?”祝蜚蠊有些担心。

“它有象蛇的形态,力量却来自盘古,”老巨人声音一扬,“只要盘古活着,它就不可战胜。”

不过三言两语,“象蛇”已经接近琼田,它如涛如浪,可又无声无息,如同一把刷子在琼田上刮出许多凹槽,所过玉禾折断,瑶草粉碎,身上的符字就像火焰的烙印,一笔一画地烙在琼田的废墟上。

怪物不是无的放矢,游弋的路线吻合支离邪留下的琼田龙文。它从外到内,将构成符咒的玉禾连根拔起,势如金色的浊流,弯弯曲曲地注入琼田的中心,然后盘曲起来,昂头一跃,蹿起十米多高,掉过头来,呼啸直下,犹如带刺的钻头,凶猛地扎穿了玉石的地面。

轰隆隆响个不停,琼田剧烈震动,幸存的玉禾齐根折断,倒伏声连成一片,如同野兽垂死的哀号。琼田的裂缝、玉禾的根部渗出天青色的黏液,像是一股股浓稠的鲜血,遇上空气,升华成迷离的烟雾。

青雾势如马群,不断向前涌进,流过残破的琼田,来到空旷的原野。空气剧烈波动,一无所有的虚空出现了横七竖八的裂缝,青雾顺着裂缝渗透进去,如同渗入伤口的浓酸。

裂缝受到侵蚀,变成巨大的空洞,空洞后面,两仪树从无到有地显现出来,犹如撑天立地的巨柱,披着斑斓的星光,傲然屹立在广漠的原野上。

短短几分钟,结界化为乌有,巢城完全暴露,神奇的景象让魔徒们大为震动,夸父自觉受了愚弄,望着巢城咬牙挥拳,它们在天狱星耗费了五十九万年,却对盘古沉睡的真凶一无所觉。

山都的巢窠灯火通明,挂在树间,密如繁星;重明鸟成百上千,驮着全副武装的山都围绕巨树盘旋巡逻,忽快忽慢,整齐如一,变化出千姿百态,形同一面迎风招展的巨大战旗。

獬豸数不胜数,沿着巢城的盘道奔跑如飞,背上的山都骑士手提玉枪玉斧,抖擞精神,耀武扬威,身边的枝干嘎吱作响,两仪树正在从休眠中缓慢地苏醒——

粗大的树干盘绕滑动,如同黑白双龙抵死交缠;树桠大幅扭曲,枝条来回摆荡,一如巨人的手臂,充满磅礴的力量;大量的根须拔地而起,搅得息壤翻腾;上面的巢城随之动摇,仿佛一战不利,就要拔腿溜走。

忽听沙沙急响,数不清的垢蛆从地下钻了出来,团团围住巢城,结成一个巨大的圆阵,垢蛆昂首向外,构成拱卫巢城的第一道防线。

“夸父们,报仇的时候到了,”盘震回望族人,雷鸣般的嗓音透着悲怆,“这一天我等了五十九万年,我的脊梁已经弯曲,我的头发苍白如雪。今天是我一生里最重要的战斗,我要击碎支离邪的囚笼,释放伟大的父神。夸父们,我们没有退路,我们无所保留,我们要像太阳一样燃烧。来吧!败者一无所有,胜者重获自由!”

“败者一无所有,胜者重获自由!”夸父齐声高叫,天狗呲着白牙,发出凄厉的狂吠。戌亢一马当先,闯进垢蛆的圆阵,上蹿下跳,拼命撕咬,垢蛆肥腴的身躯四分五裂,腥臭的汁液从犬牙间汹涌喷溅。

垢蛆蜂拥而上,团团围住天狗,这时夸父赶到,抡起斧头,就像挥舞龙卷飓风,近身的垢蛆纷纷破碎,碎屑在地上拼命地蠕动。

“魔甲士!”皇师明大手一挥,“跟我来!”说完向前一扑,双手踞地,化为利爪,脖子伸长,变成兽头,铠甲汹涌鼓荡,金紫色的强光裹住他枯瘦雄劲的身躯,扭曲、膨胀……短短数秒,魔徒消失了,横空跳出来一头狰狞巨兽——深紫色的躯干上布满亮金色的斑纹,纹路曲折凌厉,就像切开乌云的闪电,头颅状如猛虎,尖牙突出唇外,宽广的额头上长着一列尖角,从前向后延伸到蝎子样的尾巴。那条尾巴摇摆如风,上面裹满细小的毛刺,端头枪尖亮眼,宛如流星飞驰——这是妖兽饕餮,皇师明的甲士变身,传说中永无餍足、吞噬一切的怪兽。

皇师明的身后千兽齐奔,密匝匝的兽头起伏跌宕,如狮如虎,如龙如象,狂豹争先,巨鹿飞蹄,猞猁咆哮,狻猊长啸……更有怪鸟飞蛇,三眼九头,六翅四爪,形态千奇百怪,羽毛斑斓奇绝,逍遥地盘旋在兽群上方,越过琼田残骸,笼罩广袤原野,恶形恶状、尖唳狂啸,跟着兽群冲向垢蛆,抓起那些肥腻腻的大虫子,带到空中你撕我扯。

垢蛆是木巨灵的分身,神形甲多是金元胎锻造。金克木,垢蛆遇上铠甲幻化的甲兽,吞不掉,化不了,甲兽的爪牙却能给予它们无法逆转的伤害。

不过小半个时辰,垢蛆节节败退,留下白花花的残骸。魔军势如破竹,逼近巢城根部,忽听一阵激鸣,重明鸟带着山都俯冲下来,数千只密集成阵,金红色的羽毛簇在一起,汹涌起伏,若聚若散,仿佛一团燃烧的火云。

“雷李!”阿琼锐声发令,飞骑四面散开,各自扯满弹弓,一时千弹齐发,雷李铺天盖地,爆炸声有如雷动。

甲兽掀翻在地,魔徒打回原形,一个个口鼻淌血,裹着铠甲凄楚地**。魔军阵势一乱,垢蛆趁势进攻,势如滔天浊浪,活活吞下甲士,化去血肉筋骨,丁零当啷地吐出空荡荡的甲胄。

“把他们打下来!”盘震跺脚怒吼,夸父扬起手臂,巨斧变成投枪,奋力向天掷出,快准狠辣,所过血溅长空,鸟儿悲叫着砸向地面,顷刻就被甲兽撕碎。

“长生果!”躲开一记投枪,阿琼又发号令。山都掉转弹弓对准夸父,这一次射出的不是雷李,而是水绿晶莹的细小果实,落到夸父头上,如同下了一阵浩荡无边的青雨。青果沾上肌肤,枝芽爆涌而出,巨人们半身发绿,有如一大堆古老锈蚀的铜器。

木克土,“长生果”的根须深入元神,孜孜不倦地汲取夸父的精气。夸父动作变慢,无奈收起投枪,回收抓扯枝芽,根须撕扯血肉,皮开肉绽,紫血淋漓。

夸父以一当千,少了这些巨人,魔军的攻势立刻受阻。阿琼稳住阵脚,正要继续发令,忽听一声怪啸,阴沉喑哑,撕心裂肺。她扭头望去,巨大的影子飘然接近,如同苍白的刀刃劈开鸟群,肥遗王古煞张开巨口,惨绿的阴火滔滔涌出,数百米方圆变成熔炉,重明鸟化为缕缕青烟。飞骑陷入恐慌,没头没脑地冲着飞蛇发射雷李。

“嘶!”鬼八方从蛇背上冒出头来,薄唇开裂,吐出粗长的毒舌,形同一面盾牌挡在前面。雷李撞上他的舌头,不及爆炸,融化消失,舌头缠上山都,吞噬元神,侵蚀血肉,舌尖微微颤动,写出致命的符咒,闪电与火焰齐出,山都接二连三地从鸟背上掉落下去。

飞骑伤亡惨重,阵势裂开一个缺口,变成猛禽的魔甲士和羽衣翩翩的魔羽士跟着鬼八方蜂拥而入。山都无奈放过夸父,驾驭大鸟与之周旋,双方展开惨烈的战斗,羽翼遮蔽了天空,尸体雨点一样向下坠落。

少了空中压制,夸父带领天狗和甲兽猛攻垢蛆,很快杀开血路,爬上两仪树的根须。那些根须如山如城,庞大得不可思议,纵如夸父巨人,站在上面也像是一群不起眼的小耗子。

“呜呜呜……”两仪树相互摩擦,发出汽笛似的轰鸣。树根如闻警号,疯狂活动起来,好比气缸里的活塞,直上直下,大摇大摆,甩开攀附的魔军,仿佛挥舞战锤的天神,大锤所过,血肉成泥。

巢城高处的枝条也活了过来,轮转如飞,掷出火红色的“爆瓜”,小如人头,大过房屋,落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巨大的深坑,猛烈的气浪足以掀翻夸父,寻常的魔徒挨上一颗,纵不粉身碎骨,也会缺腿少足。

“爆瓜”源源不断,老瓜向外掷出,新瓜早已长成。魔军死伤狼藉,各各后撤,盘震狂吼大叫,砍死两只甲兽,试图止住颓势,冷不防一颗“爆瓜”砸在头顶,把它掀翻在地,深深埋入息壤。

老巨人手脚并用,好容易挣扎出来,吐出满嘴泥土,忽听簌簌急响,扭头一看,登时松了一口长气——

“象蛇”来了,祂不慌不忙、不紧不慢,身躯就像熔化的黄金,碾过的地方,垢蛆气泡一样啪啪爆裂,流出的不是粘稠的浆液,而是一团团冷青色的雾气。

“象蛇”越过魔军,一头扎入两仪树的根须,翻滚、钻刺,撕扯、践踏,如同快刀切割腐肉,山岭似的树根土崩瓦解,断口流出大股的树汁,苍青发暗,溪水一样遍地流淌。

木无本不立,两仪树根部受创,枝条失去活力,爆瓜生长变缓。盘震一马当先,挽着残破的根须向上攀爬,魔军胆气大壮,乱哄哄跟在后面,刚刚翻过根部,忽听呜呜啸响,一大股黄黑色的浓雾掠过头顶,乘着狂风飘向巢城。

阿琼也看见浓雾,凝目一瞧,失声惊叫:“虫妖,那是虫妖……”

没错,那不是雾气,而是数以十万的虫妖。主力是蝗虫、蜚蠊、天牛和甲虫,偏师是蜂妖和蚊妖,每一只虫妖身上都闪烁惨绿光斑,远看像是磷火,近看却是无数细小的符文。

“虫魔”祝蜚蠊站在树前,毛笔大起大落,高声吟诵咒语,他的脚前横着一口苍黑色的皮箱,虫妖无穷无尽地从箱子里冲向天空。祝蜚蠊的符字随着咒语进入虫群,星星点点地附着在每一只虫子身上。

虫群嗡嗡急响,裹住枝条狂咬乱啃。它们的个头大过麻雀,尖利的颚嘴胜如钢铁,洞穿树皮、深入树干,吞下神树的汁液,拉出大团的虫卵。祝蜚蠊的“孳生符”大发淫威,虫卵以惊人的速度蜕变成虫,继而啃食、产卵、啃食、再产卵……周而复始,不过一刻钟的光景,虫妖繁衍三代,数目增长百倍。为了支撑繁殖,它们卯足劲儿啃噬树木,向着树梢蔓延,如同一张毛茸茸的肉毯。

留守巢城的山都惊慌失措,竞相上前除虫,雷李嗖嗖乱飞,还没烧死虫妖,反把树木点燃。蜂妖和蚊妖大举反击,一眨眼,山都和獬豸就被乌油油的蚊虫覆盖,通身奇痒,翻滚哀嚎,直至鲜血耗尽,变成干瘪的皮囊。蚊妖一面吸血,一面产卵,虫卵充满了皮囊,涨破干枯的表皮,化为黑压压的蚊群一涌而出,。

阿莽身为獬豸骑兵的统帅,空有一身能耐,遇上这些虫子也觉无力。他使劲挥动玉斧,劈死虫妖无数,坐下的獬豸却受不了叮咬,狂蹦乱跳,把他掀翻在地。虫妖趁势拥上,钻入藤甲,蜂蛰蚊咬,阿莽放开斧头,反手来捉虫子,这一下空门大开,更多的虫妖拥了上来。

阿莽拼命翻滚,碾死附身的妖物。无奈虫子太多,死了又来,无穷无尽。小山都奇痛奇痒,精力流逝飞快,正感绝望,上方传来一股奇冷,犹如冰水浇在身上,虫妖停止叮蛰,从他身上掉落下来。

阿莽停止翻滚,眯眼望去,两股混白色的云气从天上流注下来,蜿蜒如龙,相互缠绕,经过的地方,枝干抹上一层亮眼的白霜,云气里传出嗤嗤嗤的细微响声,越到近前,越是响亮。

山都骑士越发好奇,揉眼再瞧,惊觉那不是普通的云气,而是无数细如牛毛的冰针,聚在一起,缥缈飞舞。

虫妖不惧烈火锋镝,可是遇上冰针,立刻变为现成的靶子。冰针仿佛长了眼睛,东飘西荡,漫天漫地,刺穿虫妖,极少落空。

虫妖一旦中针,通身冰霜凝结,啪啪啪掉落一地,就连排出的虫卵也沾染寒气,黑黢黢挤在一起,变成一坨冰块,完全失去了生气。

阿莽狂喜不禁,极目眺望,很快发现了冰针的源头。那是两团飞火似的红光,不,两只重明大鸟驮着两个女子——灵昭在左,天素在右,母女俩一手挥笔,一手运指,“寒羽天针”连绵不断的冲出笔头指尖,仿佛流云飞雾,绕着巨树缭绕盘旋,结成一道冰雪屏障,抵挡遮天蔽日的虫群。

“迎凉草籽!”阿琼受到启发,回头发出号令,山都飞骑竞相更换弹丸,掏出“迎凉草”的籽实,冲着虫妖倾盆洒落。

迎凉草天生奇寒,一颗草籽落下,冻结数米方圆。虫妖雪上加霜,伏尸百万,就连藏在木心的幼虫也被活活冻死。

苦心豢养的虫妖全军覆没,祝蜚蠊气得半死,他张开羽衣,冲向山都飞骑。一名飞骑驭鸟拦截,手里弹弓连发,草籽连成一线,恍若寒冰雕琢的一串项链。

祝蜚蠊忽左忽右,让过珠串,笔尖微微一抖,蹿出一缕火红色的烟雾,伴随嗡嗡异响,一股脑儿钻进飞骑的口鼻。

尖叫声中,山都七窍喷火,火焰从内向外猛烈燃烧,很快冲破皮肉,变成一个明亮的火球,座下的重明鸟也被点燃,奋力扑腾翅膀,悲鸣着向下坠落。

红雾非雾,而是一种细小的虫妖,名叫“火蝣”,一旦进入人体,立刻爆燃起火。

祝蜚蠊如法炮制,一口气烧死三名飞骑。他一身是虫,除了“火蝣”还有“冰蜉”,两种虫子共生共长,能够化解彼此的戾气。“火蝣”一出,“冰蜉”也不能独存,反之亦然,要么冷热失衡,必将危及主人。

祝蜚蠊放出“火蝣”,“冰蜉”躁动不安,只得一起释放,笔尖扫过天穹,留下一抹白霜。霜痕凝固少许,纷然迸射,落在飞骑身上,山都连人带鸟冻结成冰,翻着跟斗栽向地面。

火蝣、冰蜉细微难辨,杀人于无形。重明飞骑死亡相继,可又不知因由,登时恐慌起来,见到虫魔四处逃窜。祝蜚蠊趁乱突入阵中,破军杀将,径直扑向阿琼。

阿琼是重明飞骑的统帅,一旦遭到斩首,飞骑无人指挥,势必乱上添乱。几名飞骑纵鸟阻拦,全都变成火球冰块。眨眼间,虫魔赶到近前,双方直面相对,女山都扯起弹弓连发五弹,两颗雷李,三颗草籽。

虫魔扭曲如蛇,一路躲开弹丸,手中毛笔扬起。阿琼察觉凶险,向左蹿出,不料灼热逼人,红雾扑面而来,伴随嗡嗡急响。

“糟了……”女山都念头闪过,嗤的一声,白气灌注下来,挡住她的视线,寒意弥漫,热浪消失,诡异的嗡鸣声戛然而止。

阿琼拉扯缰绳,后撤数十米,但见一只重明鸟俯冲下来,鸟背上的女孩运笔如飞,冰白色的气流向着虫魔涌去。

“寒羽天针”可大可小,虫妖大冰针也大,火蝣细小,冰针也随之缩小,满天满地追逐虫妖,火蝣中针,死灭无数。

虫魔尖声狂叫,连写数道“极烈符”融化近身的冰针,暗中放出“冰蜉”偷袭天素。可是女孩的“神读”扫视八方,无所不见,无微不显,看清虫妖,旋身后退,笔尖向左一扫,“极烈符”裹住冰蜉,烧得虫妖无路可逃。

“金螨!”虫魔一声断喝,笔尖星星点点,飞出许多金黄色的粉末,见风就长,跳过虚空,径直出现在女孩面前。

“金螨无量生,嗜食人脑髓……”天素默诵古书里对金螨的记载。这种虫妖飞行神速,繁殖更是惊人,飞行间交配产卵,数量顷刻翻倍。它体质坚硬,胜过钢钉铁弹,酷爱吸食猎物的脑髓,数寸厚的头骨一钻即入,半分钟就能吃掉一头獍犸的脑子,当年所过之处生灵涂炭,紫微各族为了除掉它花费不少工夫。

为了复活“金螨”,祝蜚蠊深入寒苦极地,找到冻结在冰层里的虫卵,设法使其孵化,又花了许多心血驯化成虫、为己所用。

天素的心思高速运转,出笔又比念头更快,笔势从左到右,呼出一团大火。火球纷纭爆炸,变成无数细小的火星,每一点火星跟上一只金螨。这些星星之火贯注了她的神识,从而拥有智慧、各自为战,到处追逐虫妖,虫妖去哪儿火星去哪儿,虫妖繁衍生殖,火星也随之分裂,一旦沾上虫子,立刻缠住不放,直到把金螨烧个精光。

祝蜚蠊看得又惊又怒,寻思化身越多、操纵越弱,偏偏这个女孩的神识强悍了得,无论火星多少,都能操纵自如。金螨无路可逃,很快烧死大半,余下的忙着躲闪火星,压根儿顾不上攻击天素。

“雷蛊!”虫魔躲开一蓬冰针,毛笔放出无数电光,不是细细长长,而是圆圆溜溜,小如乒乓,大如灯泡,蓝白光闪,快比流星,细看是许多金龟子一样的甲虫,可是轮廓模糊、面目不清,伴随嗡嗡嗡的振翅声,“甲虫”电光暴涨,凛冽如枪,成百上千地飞向天素。

雷蛊是无形妖,似虫非虫,来历成谜,相传是高空气灵与雷电媾和产生的怪物,拥有雷霆之力,击毙猎物,夺取元神,本是人世间一大祸害,好在寿命短暂,很少活过七天,死后光流气散,最终化为乌有。

为了采集雷蛊,祝蜚蠊上穷碧落,冒了极大风险,他把雷蛊融入元神,用本身元气滋养,练成化身,可以长久生存。因为得来不易,所以珍如性命,如非万不得已,决不轻易放出,谁知这个小女孩如此难缠,无奈之下只好使出了压箱底的绝技。

雷蛊所发雷电,威力不如“阴雷”,可是蛊虫拥有灵智,能够操纵闪电的强弱和进攻方向,灵活高效,精准多变。

天素博览群书,一眼认出雷蛊,立刻纵鸟急飞。电光扫过翎毛尾端,留下一串稀疏的白灰。天素反手发出冰针,一碰电光,蒸发不见,雷蛊受到激怒,电光纵横,密如织网,四面八方兜截女孩。

天素驭鸟后退,雷蛊紧追不放,附近的飞骑躲闪不及,纷纷卷入电光,惨叫声中化为灰烬。

天素一面后退,一面挥舞毛笔,符字跳荡飞出,星星点点,到处散落。虫魔只怕有诈,定眼细瞧,还没看出门道,雷蛊一阵风冲到天素面前,正要撞击女孩,去势忽然一顿,漫如星河,凝固不动。

祝蜚蠊大吃一惊,匆忙眯眼观望,但见虚空中隐隐浮现出许多纤细无比的金丝,或纵或横,若有若无,把散落各处的雷蛊串联起来。虫妖发出的电光顺着金丝流走,不仅远离天素,反而自相冲击,大能交流贯注,雷蛊越来越亮,突然砰砰砰竞相爆裂,一串强光闪过,旋即化为乌有。

“噢……”祝蜚蠊凄声惨叫,雷蛊遭到重创,他的元神也受到莫大的冲击,虫妖垂死的痛苦映射到主人身上,虫魔胸闷欲裂,咔地吐出一口鲜血。

祝蜚蠊欲哭无泪,他没料到天素小小年纪如此狡猾,看似向后逃窜,偷偷把细如丝线的“金化身”散布在雷蛊的必经之路,织成一张稀稀疏疏的大网,等到雷蛊尽数钻入,陡然收缩网眼,层层罩住雷蛊。金丝把闪电导向金网各处,虫妖自相残杀,转眼灰飞烟灭。至于那些符字,全都是天素胡写乱画,用来引开虫魔的注意,以便暗中布设恢恢天网。

祝蜚蠊慌乱起来,一面念动咒语,回收虫妖,一面振动羽衣,想要溜之大吉。天素看出他的意图,驭鸟突进,大笔横挥,咻咻咻流霜飞舞,飘带似的卷了过来。

虫魔感觉寒意,挥笔反击。“极烈符”挡住冰针去路,他松一口气,正要后退,忽觉左胁冰凉,半个身子失去知觉——冰针润物无声,绕过了火焰屏障,扎入他的胁下要害。

天素一刻不停,“霹雳符”甩手飞出,笔尖雷鸣电闪,刺得魔徒双眼如盲。

“嘶!”锐啸刺耳,一股恶臭直冲鼻孔,祝蜚蠊眼前一黑,身前多了一条肥腻腻、绿油油的大舌头。嗤啦啦,天素闪电击中巨舌,焦臭的气味四处弥漫。

虫魔扭头一瞧,正与鬼八方的目光对上,魔徒的眼珠深不见底,白惨惨的面孔透着一股青气。鬼八方挡下闪电,本身也不好过,他的胸膛里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叫,舌尖向内一卷,尽力吞下闪电,座下的肥遗怪口怒张,绿幽幽的毒火恍若万马齐奔。

天素扯动缰绳,重明鸟旋身向左。古煞追赶上来,火势绵绵不绝,“肥遗阴火”温度奇高,呼吸之间熔化金铁,霎时赶上天素,照得她浑身惨绿。

女孩身形一顿,毛笔绕身疾走,阴火忽也随之放缓,俨然扎入了棉花堆里,蠕虫似的扭动不前。鬼八方心中纳闷,凝目细瞧,发现天素的周围出现了一大团晶莹透亮的水流,纵横流淌,旋转如轮,毒火舔舐水球,浓白的水汽袅袅升腾。

天素点水凝冰、吐气飘雪,元气透过水流送出,极度的低温化解了阴火的奇热……双方所有的变化都极尽神速,一攻一守,一进一退,瞬息跨越百丈,天素摆脱不了鬼八方,魔徒也攻不破她的冰水防御。

祝蜚蠊心头一动,绕到女孩身后,放出一群芝麻大小的“化骨腐蝇”。这种蝇妖含有剧毒,所过草木尽枯,如果落到水里,整条溪流也会变成致命的毒液。

天素机敏过人,察觉动静,翻身出笔,千百冰针潇潇飞出,毒蝇还没接近,就被刺死一半。可她稍一分心,肥遗趁势逼近,阴火爆涌翻滚,直扑她的身后。

天素背腹受敌,无奈向前冲突,阴火如影随形,几次腾挪都没能躲开,反而一头撞上“化骨腐蝇”,绕身的水流变了颜色,霎时间,她陷入两难境地:撤掉水层,挡不住阴火,留下水层,又免不了毒水的侵蚀。

轰隆一声爆响,炫目的电光裹住翻腾的烈焰,如同一条呼雷引电的火龙,袅绕盘旋,呼啸直下。肥遗天生畏惧雷火,古煞闭上嘴巴,脑袋向后一缩,嗤啦,雷火扫过额头,蛇妖凄声悲鸣。

“咕!”鬼八方脑袋一甩,长溜溜的毒舌扫过天空,只见红火翻腾、绿气纷纭,毒舌无所不至,雷火无孔不入,一片金红间绿影跳动,电闪火驰,应接不暇。

天素逃过一劫,脱掉水层,并把水里的腐蝇全部冻死,再看援军,不由微微一愣——方飞骑着大鸟俯冲下来,毛笔狂挥乱舞,接连写出“飞雷逐火符”,电光烈焰照得漫天亮堂,他的心神全都贯注在鬼八方身上,两眼映照火光,涌出刻骨的仇恨。

他怀念以前的日子:母亲温柔可亲,父亲正直明理,尽管并不富足,可是每一天都那么温暖充实。他曾经拥有过幸福,满足于平凡的生活,可是因为这个无手无脸的怪物,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世界轰然崩塌,人生来了个急刹,方飞闯入了崭新的世界,眼花缭乱,不知所措。为了忘却痛苦,他尽力改变自己,如同失控的列车,一味风驰电掣,完全顾不上前面的凶险。

见到鬼八方的一刻,旧日的记忆卷土重来,悲恸和仇恨在他心里激荡,化为滚烫的火焰,顺着笔尖一泻而出。

“苍龙方飞?”声音来自鬼八方的小腹,腹语如同冰冷的毒液,“我们又见面了。”

“杀我爸妈的是你,对不对?”方飞大吼。

“呵!”鬼八方冷笑,“说的没错。”

“血债血偿,”方飞咬了咬牙,“我要杀了你。”

“妙极了,”鬼八方冷酷说道,“我也想让你们一家团聚。”

“火魔千手!”方飞锐叫一声,电火狂龙一下子分成数百条火焰触手,蜿蜒绕过毒舌,呼啦啦地卷向魔徒。

鬼八方吃了一惊,匆忙收回毒舌,化为一面软盾,左来左迎,右来右当,一面抵挡火手,一面嘶嘶发出腹语。肥遗应声掉头,黄澄澄的眼珠迸射凶光,当空一个翻滚,穿过乱纷纷的“火手”,蛇颈闪电伸出,咬向方飞座下的大鸟。

男孩抖动缰绳,驭鸟向左飘移,肥遗一口咬空,身子翻转,翅膀歪歪斜斜,如同一排铡刀向下斩落。

方飞埋头猛冲,骨白色的翅膀从他身后掠过,扫中大鸟的尾巴,齐刷刷切断若干翎毛。重明鸟愤怒尖叫,转身冲向肥遗,方飞吓了一跳,匆忙勒住缰绳,向后急退,肥遗果然拧身横摆,长长的尾巴甩了过来,化作一道苍白的光弧,贴着大鸟的脑袋呼啸而过。

肥遗一咬二拍三甩尾,第三招最为歹毒,以燕眉的机警神速,当初也在这一条尾巴上吃过苦头,方飞要不是早有见识,也万万逃不过这雷霆一击,

双方你来我往,这几下千钧一发,生死不过眨眼。

古煞接连失手,火冒三丈,掉头回身,咽喉闪烁绿光,正要喷火,忽听鬼八方嘶嘶作啸,它稍一迟疑,悻悻把嘴闭上。

鬼八方立功心切,有意活捉方飞,嘴里毒舌猛攻,双肩微微耸动,空荡荡的袖管飘然向前,袖口对准男孩,噗啦啦,数不清的黑影蹿了出来,圆滚滚见风就长,变成一群蝙蝠,通身乌黑,大如鹰隼,火炭似的眼珠暗红发亮。

“鬼眼蝠?”方飞认出对方,蝠群早已扑了上来,他抖动毛笔,冰冷的气流注入笔尖:“冰龙咆哮。”心中的冰龙发出无声的怒吼,冰雹蜂拥而出,随着方飞的意念变长变细,化为锋利冰锥,贯注狂暴的力量。

黑与白凌空交锋,如同太极阴阳相互交融,当先的蝠妖被冰锥贯穿,尸体雨点一样向下倾落,后来的蝠妖惊恐失措,一面发出鬼音,一面狂突乱蹿。

鬼眼蝠一个照面就吃大亏,大大出乎鬼八方的意料,他匆忙召回蝠妖,忽觉寒气逼人,冰锥成群成片,跟着蝠妖飞了过来。

“嘶!”鬼八方尖声狂啸,古煞喷吐阴火,冰锥撞上绿焰,化为袅袅白烟,冰与火当空相持,白与绿各不相让。

方飞意在报仇,全力以赴,每一丝元气都在流转,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神速超越三倍,元神白热发亮,力量像是脱缰的野马,顺着指尖向外奔突。座下的重明鸟也很兴奋,振动辉煌的毛羽,发出一声洪亮绝伦的鸣叫。

叫声没完,鸟背猛地一震,他低头看去,突然头皮发炸——鸟头不翼而飞,涌溅的血水像是绽放的红花,残躯微微抽搐,垂下翅膀,栽向地面。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