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上来的钢琴家 第116章 这便是肖邦的极限

《四首玛祖卡舞曲》Quatre Mazurkas Op.33，作于1837-1838年，出版于1838年，呈献给莫斯德卡伯爵小姐。这四首玛祖卡舞曲被认为是肖邦中期的杰作。

舒曼对外一直宣称，说这一首作品之中，独属于肖邦的那一种形式逐渐鲜明、轻快，不管是谁都会习惯于他的风格，同样，不论是谁都会很快地被这些玛祖卡舞曲迷上，这是最为完美的马祖卡！

而这开头的第一首作品，Op33-1，略显忧伤。

赵成珍手指在落下的时候，便已经想好了这一首作品究竟应该如何去表达自己对于音乐的全部情感，以及他对于音乐的想象。

所以，他手指落下去的一瞬间，一股柔和中带着一抹散不去忧伤，从他的手指之中缓缓流淌而出。

正如同赵成珍个人风格特色，他的音乐之中带着无与伦比的纯净，以及……宁静。

他的心在上台，坐在钢琴上的那一刻，便彻底宁静了下来，音乐之中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东西，只剩下最为简单的音乐。

自己跟肖邦不像？自己并不是波兰人？

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对于赵成珍而言，音乐之中最为重要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将手中的音乐演奏好。

至于在舞台下的时候，自己想的那个，试图在音乐之中突破？

很明显，在赵成珍下手演奏的时候，他的心中便已经没有了任何想要突破的念头。

并不是因为他放弃了突破，而是他的心中只剩下音乐，比赛，突破，这些与音乐无关的词汇在他手指落下的瞬间，便已经丧失了存在的空间。

甚至对于傅调的忌惮都已经消散。

这些东西对于他的音乐有什么帮助吗？很明显，并没有。

没有任何帮助的东西，在他的心中被随意丢弃，这件事情不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吗？

他的心，正如同他的音乐一般，变得无比纯粹，音乐之中只剩下最为简单的音乐。

安宁，平静……

舞台下的一些人听着赵成珍的演奏，他们的眼睛不由得闭上，让自己的心也跟随着赵成珍的音乐一起变得平静。

音乐之中的肖邦，在他的演奏之下，变得极为纯粹，带着一丝怜悯。

这是一首富有人情味，心地善良的马祖卡，不管是谁听了赵成珍的演奏，嘴角都会稍微有一丝丝的扬起。

这种感觉，极为的美妙。

傅调此时此刻已经站在了音乐厅的后台，目光直直地盯着面前的监控摄像头，听着耳边传来的音乐，表情平静，没有任何一丝丝的变化。

一直到肖邦马祖卡Op33-1结束，他都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

赵成珍成功稳定住了突破的状态，他的音乐之中，无比的平静，平稳，你听不到任何一丝丝的杂质。

而这极为稳定的肖邦彻底呈现之时，一股极为强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正如同赵成珍在第二轮的演奏那般，他音乐之中最后的那一首肖邦波兰舞曲那般的压迫。

边上其他的一些工作人员表情都变了，他们眼睛发亮，相互之间不由得小声窃窃私语。

“赵成珍的演奏真的很厉害啊！他好像稳住了他第二轮的状态。”

“真不愧是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目前第一的选手啊，这个实力就是强！”

“举重若轻啊，他的身体现在很放松欸，你们看他的手指，在钢琴上飘飞，跟随着音乐的结束扬起，就好像完全没有用上全力一般。”

“喂，你在说什么啊，弹奏音乐要用什么力量啊？看上去并不用力不是很正常吗？不过赵成珍这一种轻松的感觉，真的恐怖。”

“确实，我好喜欢赵成珍的这个诠释！”

“……”

众人看着赵成珍的表情都不对了，暂且不管后面傅调的演奏，赵成珍这第二轮刚刚开始的Op33-1音乐开始的一瞬间，音乐之中的那一股肖邦的天才感便浮现出来，赵成珍音乐之中的纯净直接夺走了众人的注意力，让他们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音乐之外。

赵成珍的演奏，直接让整个音乐厅成为他的主场，让所有人的心，随着他的演奏一起波动。

随着Op33-1最后一颗音的落下，赵成珍并没有将身体抬起，换一个新的状态。

他只是弓着身子，用短暂的一个停顿给众人示意，告诉他们33-1已经结束，接下来是33-2.

而肖邦马祖卡Op33-2，并不等众人情绪放松便直接开始。

33-2的第一颗音落下的瞬间，众人变得更为震惊。

这个直接开始，却没有任何的突兀，而是无比顺畅地将众人的情绪从一开始带着一抹悲伤的氛围中驱散，转向带着生气与欢快的第二部分。

明明两者之间的情绪完全不同，可是不知道为何，这两者之间情绪上的连接，却显得无比正常。

傅调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目光立刻看向赵成珍。

技术，以及音乐……

赵成珍用他的技术，将所有的一切不和谐变成和谐，让音乐之中的美感展现出让人难以置信的高度。

纯粹的肖邦，在目前这个状态之下，所能够达到的极致。

真正意义上的极致！

伱根本没有办法想象，纯粹肖邦突破之后的模样，因为你完全可以从赵成珍的身上看到肖邦的影子，甚至如果你去听他的演奏，你会感觉他演奏的并不是肖邦，而是他自己。

因为……

他就是肖邦！

极为纯粹的肖邦，没有任何外在干扰的肖邦。

这种极为恐怖的音乐，让音乐厅内的众人无比沉默。

远处华沙电视台的两位嘉宾也无比沉默。

还好他们那边没有给他们俩人镜头，如果他们给了镜头，那么他们将会发现……

帕维尔以及奥尔加两位华沙肖邦音乐大学的教授，用一股略显呆滞的眼神看向屏幕。

即便他们上一回合知道了赵成珍的演奏极为的恐怖，并且已经突破了他的极限。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让自己的音乐稳定在突破极限的赵成珍，居然能够演奏成这个样子。

不，既然赵成珍已经突破，那么之前突破的极限，说不定正是现在的极限。

他已经稳定在了自己的极限上，闭上眼睛不去看他演奏，你会觉得他是大师。

但是当你看到屏幕里赵成珍举重若轻的那种感觉，你更会觉得他是大师。

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地方。

赵成珍的演奏，如果录音下来用来跟其他的大师对比，他的录音绝对算得上是足以珍藏的品质！

这种演奏就算是录音作品之中，都算比较少见的那一类。

“厉害……”

远处评委席位的一人看着赵成珍的演奏，不由得轻轻感叹一声。

对于他而言，他其实并不是特别喜欢赵成珍的演奏，他更希望能够看到选手自己的存在，听到选手自己对于肖邦的理解以及感悟，让肖邦成为他自己的东西，而不是成为肖邦。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喜欢上听这种纯粹肖邦的作品。

或许正如同某些人说的，你不是不喜欢那种风格的演奏，你只是没有听到好的演奏。

他现在有了一丝丝的动摇。

赵成珍的演奏，太过于完美，完美到他甚至不忍心给低分。

如果给出低分，反而是对于自己职业生涯的侮辱。

就用之前评价加林娜的方法去评价。

音乐之中的美感？很棒，就算没有十分，最起码也有九分。

音乐之中的肖邦？这个就不用提了，赵成珍本身就是肖邦方向的演奏者，他的肖邦代表着绝对的准确。

音乐之中的自我？这个可能稍微少了一点，但是如果真的听了下来，你甚至会怀疑赵成珍肖邦之中的自我，就是肖邦本身。

他已经将自己化为肖邦，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去追求自我？

这种错乱感让很多的评委并不愿意给一个随意的分数，而是认认真真地开始思考，在自己能够接受的情况下，给赵成珍一个多少分数合适。

赵成珍的演奏，就目前这一首马祖卡，已经很明显超越了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一大截，跟其他的选手拉开了很大的差距。

这种差距，让很多的选手心中都不由得一颤，很难让自己冷静下来面对这一切。

那就是……在他们成功步入全球钢琴家的舞台之前，在这个未成名钢琴家的最高舞台上相互对抗的时候，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进入了成名钢琴家的世界。

现在各个地方唱片公司，还有一些乐团的人都已经过来，他们也必然能够听的出来赵成珍音乐之中的优秀。

你甚至如果去说，说赵成珍在第三轮直接放弃参加第四轮，直接就这么离开，他们都相信一定会有唱片公司找过去，去跟赵成珍聊，看看能不能跟他签约，拿到一个比较合适的合同。

而他们，其他的一些并没有资格争夺第一的选手，能被唱片公司以及古典音乐经纪公司看上只能凭借运气了。

这种落差感，让很多的选手表情变得无比难看。

赵成珍将比赛的档次拉高太多，如果他们表现正常，在这种舞台上都很容易被打成普通的一类，甚至评价说他们演奏的太过于差劲。

赵成珍丝毫没有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他的脑子里只有音乐，他所要做的，也只有将手中的音乐尽可能完美的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马祖卡Op33-3，淳朴的三部曲式，短小而优美。

马祖卡Op33-4，忧伤的复三部曲式，同样短小，极受众人喜爱。

两首短暂的作品结束，肖邦马祖卡彻底结束。

音乐厅内众人立刻趁着这个时候稍微咳嗽一下，清一下自己的嗓子，让自己情绪恢复一些。

刚刚赵成珍的音乐压迫感太强，让人感觉到窒息，现在这个时候才稍微好了一些。

不过接下来的肖邦前奏曲全集？

众人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音乐厅内声音的变小，赵成珍将手放在钢琴的键盘之上静止不动，距离键盘只有一厘米不到的距离，身体也微微向前倾斜，他的表情同样无比凝重。

因为接下来的一首作品，不仅对于观众而言是一个考验，对于他来讲，也是一个考验。

这一套作品，非常难，难到很多选手连选择的勇气都没有。

肖邦前奏曲，第一首，C大调钢琴前奏曲，作品编号28-1.

正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前奏曲，这一套前奏曲便是肖邦对于巴赫的憧憬与崇敬。

钢琴作品之中前奏曲与赋格写的最好的，便是巴赫，也几乎只有巴赫一个人专门写过两套前奏曲与赋格。

那么音乐之中应该表现出什么呢？对于巴赫的仰慕吗？要演奏出巴赫的感觉吗？

赵成珍微微摇头，将自己的手抬起，他的表情毫无变化。

肖邦的音乐，自然而然是肖邦的感觉，即便对于巴赫的渴望再怎么旺盛，这一首作品也是肖邦的作品，作品之中表达出来的，也是肖邦本人的音乐！

起源于巴赫，必然……超脱于巴赫！

赵成珍的手微微上扬，随后让其随着重力，轻轻落在钢琴之上。

嗡……

钢琴的声音瞬间响起，一股鸡皮疙瘩瞬间从舞台下的众人身上冒出，众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成珍，目光中充斥着震撼。

第一颗音出现，便带给众人极致的震撼，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想象到，肖邦的音乐居然可以这样去诠释。

明明只是开头第一个乐句，他们却能够听到无数的声音。

憧憬，热情，激烈，病态，慌乱……

瞬息万变！

种种情绪在融合，这个是肖邦对于巴赫的思索，是赵成珍对于肖邦的思索。

他在此刻，便是肖邦！

他的音乐，也便是肖邦的音乐！

他，就是极致的肖邦！

无比饱满的情绪如同被戳炸的水球一般向着舞台下的众人涌去，一些观众再也没有办法忍住自己的情绪，他们的手不由得捏起，死死地盯着赵成珍，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并且完全丧失了语言上夸赞的能力。

赵成珍的手在钢琴上跑动，每一颗音的落下，都如同莲花盛开般绚烂。

步步生莲。

音乐之中带着极致的轻巧与灵动。

赵成珍向所有人证明了，他们对于肖邦的想象还是太过于局限。

只有真正纯粹的音乐，才能够表现出纯粹的肖邦。

那种肖邦的感觉，让众人痴迷，无法自拔。

至此，赵成珍的肖邦才算是被彻底释放的猛兽，狂放地对着众人展现着自己极为完美的实力！

肖邦……肖邦！

这个便是肖邦！

无与伦比的肖邦！

在肖邦国际钢琴比赛舞台上，肖邦的极限！

舞台后方的那群工作人员也完全被赵成珍的演奏震惊，他们根本想象不到肖邦的音乐还能够这样去演奏。

这个是肖邦？

肖邦居然能够这么演奏？

如果极致的肖邦这么厉害的话，上一轮仅次于赵成珍的傅调，他……

还有一些人将自己的视线转向正站在音乐厅后台的傅调，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

赵成珍这么完美的演奏，他的水平实力，真的是身在他后面傅调可以追赶上的吗？

一直大家都在宣传，今天傅调跟赵成珍两个人的对决，将会是今天，乃至于今年，甚至是之后五年最好看的对决。

但是，就目前赵成珍的演奏而言，傅调他真的可以，对抗赵成珍吗？

他在音乐上的表达，真的足够完美，可以用他极致的自我，战胜这个极致的肖邦吗？

没有人知道……

赵成珍的演奏太过于恐怖，甚至没有让他们直面赵成珍，他们都能感觉到一阵手抖，不愿去面对。

就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追一辈子都追不上的程度。

不去在乎赵成珍的国籍，不去在乎他亚洲人的面孔，只是去听赵成珍的音乐，你根本听不出来赵居然是在亚洲长大。

你只会觉得，这个人演奏的音乐，好厉害，好像肖邦。

听上去简单，可是这种感觉不知道多少的选手一辈子没有办法达到。

正如同之前加林娜看着赵成珍说的那句话。

她曾经感觉到一次自己跟作曲家融合，那种感觉真的太过于美妙，她一辈子都在追求着那种感觉。

可是她练琴练习了那么久，她对于肖邦的感觉依旧那样，依旧没有多少的变化，她只是勉强尝到一次纯粹的作曲家本身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跟作曲家接触。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配演奏肖邦。

而赵成珍，他的每一次演奏都在跟肖邦融合，他已经成为了今年肖邦在华沙的代言人。

他目前演奏的肖邦，已经是肖邦的极限，你怎么想都想不到突破的路线。

在这种情况下，傅调他真的可以打赢赵成珍吗？

他用他自我的极限，真的能够突破肖邦的极限吗？

他们不知道。

傅调，也同样不知道。

他站在音乐厅的后台，就那么站在那边一动不动，陷入了沉思。

虽然他很抵触成为作曲家本身，让音乐之中没有任何自我的东西在其中。

但是不得不说，赵成珍演奏的是真的好。

如果让自己按照赵成珍的方向去演奏，他可能真的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追得上赵成珍的路线，这完全不吹牛。

不过可惜，自己并不是跟赵成珍一路的，自己在乎的只有自己，自己诠释的也是自己本身，而并不是纯粹的肖邦。

傅调微微摇头，看向身边正在看着他的其他工作人员，不由得微微一笑，随意地指了指边上众人屏幕上的赵成珍，调侃道。

“他弹得很厉害，不是吗？”

“？”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傅调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傅调突然对着他们说这句话想做什么，因此并没有人敢回复。

傅调则是微微摇头，看着面前紧闭的后台门，轻轻叹了一口气。

“确实，赵成珍弹得确实厉害，如果纯粹讨论肖邦的话，他或许是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之中，最强大的一位，甚至可以往上数很多届，他的肖邦都有可能是最厉害的，这一点没有任何人能够否认。”

“只是，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并不仅仅只是看肖邦，还看很多其他的东西。”

傅调放松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身子舒展了一番后，对着众人笑了笑。

“所以，即便他是肖邦的极限，我也会尽我全力，成为自我的极限。”

“毕竟，并不仅仅只有他一人进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