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者 卷三 第六章 书生与狐妖的故事

一碗热粥被端到萧一风面前，小狐狸一脸羞涩地望着他，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太会做饭，只和人学过一点点，做的不好，恩人你别嫌弃。”

萧一风轻摇头，接过那碗米香四溢的粥，小口吹了吹，贴着碗沿喝了两口，夸赞道，“很不错，很好喝。”

小狐狸心满意足地又去给自己和小白各盛了一碗。

看着小狐狸一脸笑容地递过来的粥，小白倒也没拒绝，因为在她眼里，这只小狐狸实在有些呆呆傻傻的。

晚饭结束

萧一风收去了所有东西。

“恩人，你去被子上睡吧，那里更软和舒服一些。”小狐狸跑过来建议道。

“不用，你和孩子休息吧。”萧一风笑了笑，委婉拒绝，“我在这里也没问题。”

小狐狸还想再说话，萧一风柔和地用眼神制止了她。

少女只好回到原地，抱起孩子轻声哄着。

初春的深山里，夜晚仍有凉意，更别说外面下了许久的雨。

做饭时生的火一直留到现在，在萧一风的嘱咐下，小白不时往里面丢上几根木头。

木头是小狐狸平常积攒下做饭用的。

高台下的母子，房柱旁的萧白，空地上的火堆，三者似乎相对无言，在这深沉凄凉的夜。

“小狐狸？”

就在婴儿沉沉睡去，少女失神地望着火堆中飞舞的火苗时，有人叫了她一声。

“嗯？”小狐狸望向萧一风，想着恩人他也许有什么要求。

“这话有些唐突，但毕竟我救了你，已和你有了关系，这话我必须多嘴问你一句。”萧一风的眼神很诚恳，似乎想要表明自己并无恶意。

“恩人怎么这么说？有什么想问的你就直接问我啊。”小狐狸嘿嘿笑道。

“你……这孩子……”萧一风开口实属突然，其实他自己都没有想好该怎么问这些问题，但他一时没忍住，便开了口。

“孩子？”小狐狸愣了愣，她明显得犹豫了一会儿，看起来更像是为难地样子，她瞥了眼萧一风身上此刻仍旧浑身是血的衣衫，她又笑起来，仿佛想通了什么，她轻松了许多，轻声道，“恩人，我相信你。相信你不会害我和我的孩子，所以我才和你说这些的。”

萧一风心里忽然很想说，也许你不该信我，哪怕我救了你，你也不该信我，至少有些话永远不应该说出来。比如……

“这是我和一个人族生的孩子。”小狐狸第一句话直接交代了所有，她笑着道，似是在回忆，“那年，我在我家附近遇到了他。”

“对，那时我还不住这里。”

“他迷路了，走不出去那片林子。他大声呼救，然后我出现了。我那时刚刚化成人形，还没和人说过话呢。”

“你知道他怎么说得吗，他说请我帮助他离开。请？嘿嘿。”

“我当然可以帮他离开那里，不过我的要求是他要经常来找我玩。我那时已经一个人很久，遇到他很高兴。”

“我还怕他骗人，逼着他发了个誓。”似乎想起了誓言的内容，小狐狸没继续说下去，反而又笑了起来。

听到书生二字，又联想到小狐狸的身份，萧一风自然而然地想起他在某些杂谈故事中所看到的情节，不过他并没有开口发问，只是侧耳倾听着小狐狸的讲述。

“后来，他果然经常来找我玩。他是镇上的人，是个书生。他说他自己是能考大功名的人，是能拯救苍生的人。”

“我倒不管那些，也听不太懂。我只是让他叫我认些字，读些书。”

“后来，我们就……相爱了。他把我带回了他家里。他没有亲人了，和我一样。他努力读书，我照顾他的生活，煮粥就是那时候学的。再后来，我们就有了孩子。”

“他去参加应试，每通过一次都会写信回来，我们都很开心。后来，他就说要去京都参加最后的考试，如果通过了，就能做大官，还能见到皇帝，到时候给我接到大房子里。”

“我认识的字不多，他给我写的都是我能看懂的。”小狐狸的语气忽然低沉下来。

“你知不知道，人族和妖族生的孩子是…是会……”萧一风发现自己说话好像从没这么困难过。

“我不知道。”小狐狸的情绪变得极快，“后来，我收到的信越来越少，可能他为了应付考试当官的事情每天都很忙吧。我知道的，人族之间的关系和事情都可复杂了。”

“再后来……”小狐狸顿了一下，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我家的邻居都来骂我，因为我怀孕的时间都超过一整年了，却还是没有生产的迹象，甚至肚子也没有特别大。”

“他们知道我是妖族了。”

“后来我偷听到，他们要找什么虎什么卫，反正就是官府的人来抓我。”

“虎鲨卫。”萧一风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虎鲨卫。我很害怕，所以我直接跑掉了。一口气跑到了这里，我不敢去有人的地方。因为那些邻居，他们私下里都在说，要杀掉我的孩子。因为他们说，我的孩子是半妖，会害人。”

小狐狸很是悲伤疑惑的样子，“明明我刚开始过去时，他们对我都很好，还说我家阿郎一个人孤独长大，娶了个好媳妇，他们也不嫌弃我来路不明，夸我好看。甚至阿郎赶考离家久了，他们还会来给我送吃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他们就要杀掉我的孩子，还说他生下来就会害人。”小狐狸眼中泪水在不停地打转，表情悲痛，她好似在看着萧一风问着她心中久久不去的疑惑。

“人族认为，半妖有食人的天性。”萧一风知道这话无情，但他无法回避小狐狸的疑问。

“可是，怎么会？”小狐狸明显有些震惊的样子。

“你没听过这些？或者，你与你家阿郎成亲时，他也不知道这些。”萧一风眯着眼睛反问。

“他……不知道吧，他早在跑到山里陪我玩的时候就知道我是妖族了，但是他从来没说过半妖什么的。”

萧一风轻呼了口气，他看了看小白，发现对方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他摸了摸她的头，被对方无情甩开，但他还是温柔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当初并不知道你们的结合会有半妖这个麻烦，但是他在外面这几年，也许经历了更多，也知道了半妖这事是个多大的麻烦，他后来也不再写信，也许……”

萧一风不爱说伤人的话，但有些话必须讲清楚。长痛不如短痛。

如果小狐狸生下的孩子不是一个半妖，哪怕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这也未必是个“负心多是读书人”的故事。

可是，半妖……

“不会的。”小狐狸轻声笑了笑，似乎有些苦涩，但是她的声音软糯但坚定，“我相信他。我跑到这座山林里，在这里待了四年。生下孩子后，我来到这座破庙，我装神弄鬼，吓跑所有的过路人，就是为了照顾我的孩子。”

她低下头，展露出母亲的温柔，笑道，“你看看，他这么可爱，睡得这么安静，怎么会害人呢？”

萧一风无言以对，他知道小狐狸其实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有时候某些东西突然的改变确实让人无法接受。

接受了，也许就不再是那个人了。不接受，生活的样子变了，但心还留在那里。接受了，那些过去也就死了。

“恩人，你呢？”小狐狸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萧一风，她的表情格外的认真，不像是那个偶尔嘿嘿傻笑的少女，倒像是一个成熟的女子，她冷静地问道，“你知道了我的这些事，还有我孩子的身份。你是怎么想的，也想……杀了他吗？”

萧一风静静地看着小狐狸，在她的眼睛中，他看到了某种渴望。萧一风知道她并不害怕自己，她还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你相信我吗？”

“相信。”小狐狸毫不犹豫。

萧一风笑了笑，他慢慢收敛笑意，认真严肃道，“如果你信我，就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

“以后，永远不要再向任何一个人族问出你刚才的问题，永远不要。也不要和他们谈起你孩子是个半妖这种事，哪怕他们救了你们的命。他们救的是人族的命，或者妖族，但不会是半妖。如果我是一个人族，我的答案也和你遇到的那些人没什么区别。”

小狐狸听着萧一风的话，脸上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她愣愣地说道，“可是，可是……那恩人你……”

“对，我是半妖。”萧一风笑着说出这句话，不知为何，当他说出这句话以后，他的心情放松了许多，此刻他虽然坐在这座庙里，但犹如回到了后山的无人环境中，和那时他独自练剑时的心情很像，身旁同样坐着一个无聊地盯着他看、进而又感到无聊的小白。

自由且自在。

“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救我们的？”小狐狸依旧很是震惊，她保持着这个情绪继续问道。

“嗯，这个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萧一风笑着道，“不过呢，就算没这层关系，我也会救你们的。”

小狐狸不再说话，她似乎一时间消化不了这个信息，呆呆傻傻的样子再次呈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