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者 卷三 第四十七章 一支笛子

石门打开，一个宽大黑袍遮身、同样戴着黄金面具的人侧着身子进来，他小步快走到屋子中央，自然地下跪低头拜道，“见过秀大人。”

气态别样阴鸷、背靠椅子显然是上位者的男子淡淡问道，“如何，那些卑贱人族新产生的哀惧恐慌之情可够法阵全力运转的？如果效果还不错的话……”

听着这话，跪伏的黑袍男子身体更低了些，脑门儿已经完全贴在了地上，他声音恭敬道，“回禀大人，好…好像是村子那边出了些问题，法阵这边并没有收到太多的哀惧情感，属下已经派人去查探了，想必不久就会弄清楚。而且溯游统领也在外面，说不定他们会碰上，到时一起回来。”

“法阵还在运转么？”百秀冷声问道，话中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危险气息。

“是的，秀大人。”黑袍男子声音微颤道，“虽然收集的哀惧情感没有我们预想中的多，但是依然比之前的情况都要多些，目前法阵仍在运转且是全力运转的状态，请大人放心。”

哗

石门无人自开，一道身影几下闪动就来到场间，速度极快，几乎无法看清。

来者身形挺拔，同样黑袍黑袖，却是收身很多，显然是为了战斗的便利才如此，与跪着的人身上那件大不相同。

“秀大人，情况有变！”溯游站着向百秀行了一礼，沉声道。

“你接着说。”百秀眼神阴了下来。

“是大人。”溯游放下手臂，挺身站立，并不卑微，由此可知他比地上跪伏的那人身份地位高很多。

“按大人的命令，我们放出半妖之后，我便在附近的两个村子看守，以免有什么纰漏。也是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修行者，开始击杀半妖，救扶四散逃亡的人族。”溯游说道。

“你没带人回来，他们都死了？”百秀猜测问道，他听到有修行者混入了这方小世界，同样感到惊讶。

“我之前从没和人族交过手，一时出手重了，他俩就死了。”溯游有些汗颜，继续道，“不过我看他们的制服样式，像是人族清风王朝的虎鲨卫。大人，莫非有人族注意到我们，他们已经开始着手探测这里？”

百秀思索一下，摇头道，“未必是这样，也可能是因为这片小世界的空间界壁变得更不稳定了，出现更多坑洞的话，自然就会导致有人闯进来。”

“那两个人族小孩也修复不了吗？”溯游好奇问道。

“修补得没有破漏得快，自然会出问题，这些都是可以预料到的。”百秀声音轻轻冷冷，回响在空荡的石室上空，“我们需要加快计划进度，溯游，你去安排下一步吧。”

“是。”溯游弯腰领命。

“等会儿我会去看看我的宝贝。”百秀细嫩的左手指出，点在跪地的黑袍人身上，命令道，“赶紧回去看着！记住！法阵一刻也不能停！”

黑袍人同样应声领命，慢慢倒退起身，又快步转身离开。

过了片刻，百秀声音再起，莫名幽暗，“夜雪城近来如何？”

“雪魄依旧，秀大人。”溯游恭敬道。

“辛苦你了，不远万里来寻我，路上不好走吧？”百秀没有看他，眼中似乎在想些事情，有些飘忽。

“天山关查得很严，一路上也是东躲西藏。幸受大祭司庇佑，勉强到此。”溯游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澈，说的话语听起来又有一丝苦涩，甚至可以让人想象到此刻他黄金面具之下的苦笑模样。

百秀嘴角含笑，心想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说话很诚实坦率，不像在这里常年跟随自己的那几个手下，说的话都透露着迂回保守、揣摩人心的味道。

“听说你被大祭司收为弟子了，那个臭老头已经很久没有收徒了呀，想来你在你们部族该是个难得的少年天才啊。”百秀道。

听着自己无比崇敬的恩师，北方雪域万千部族受其一抚便要灵魂战栗的那位尊贵人物被称为“臭老头”，溯游心里十分别扭，甚至惶恐，但他却不敢愤怒，因为他知道眼前人和大祭司是什么关系。他不能指责，只好沉默。

“怎么，我讲话让你不开心了？”百秀打趣道，语调像是鬼魅低语。

“不敢。”溯游依旧坦然。

屋子突兀地陷入沉默，二人不语。

又过了一会儿，百秀的声音才响起来，似乎发觉这终究是绕不过的话题，他的声音有些闷，

“君父……又是如何呢？”

…

…

另一间更为宽阔的石室，左侧摆着几个旧黄的竹架子，上面摆着大小不一的红瓶蓝罐，药瓶的塞子更是五颜六色，区分出了各种药剂的品类。

五六个黑袍人站在石室中间，低头围成一圈，口中不停默念咒语，显得气氛神秘诡异，像是在举办某种祭祀仪式。

百秀推门而入，黄金面具覆在脸上，溯游跟随在后，低头不语，

“秀大人。”一个黑袍人停止吟诵咒语，转过身来就要参拜。

百秀抬手制止了他，又挥手让其退开，慢慢踱步到了众人围绕的事物面前，双手后背，俯身看去。

一个紫黑色的炉子立在那里，并不算高，不然也不需他俯身下来。材质也非铜铁之类，似是某种紫色宝玉，通体紫色深浅不一。样貌形状更是奇特古怪，像是木柴堆起来用于取暖的火堆一般，多有木茬从炉子外围的炉壁伸出，怪模怪样。

在火堆状炉子的最上方堆尖处，正飘出一道细长的紫色气体，仔细闻去就会有一股淡淡涩辣的苦药味道萦绕鼻尖。

那紫色气体缭绕盘旋，缓缓升空，缠到了一根漂浮在空中的笛子周身。

玉笛长有两尺，温润光滑，粗细适中，静静飘在炉堆上方，极小范围地上下沉浮，吸收着那缭绕在它周围的气体。

笛子从下到上，由深紫色渐变而成淡白色，显然受紫色气体影响极大，已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地方紫色浓郁。

百秀目光痴迷地看着这根正在被炼制的紫笛，心中无限喜爱。

在笛子的上方还有一物，是通体黑色的菱形的立体构造。

这是灰白小世界的【钥匙】

它自左向右无声旋转，牵动整个法阵的运行。

作为控制整个灰白小世界的【钥匙】，它能调动灰白小世界中孕育的法则力量，对人们心中的恶念邪意进行放大，并且对于纷争惨案之后产生的恐惧、悲痛、慌张、哀伤、愤怒等不一而足的负面情感进行吸收，再通过某种阵法作为桥梁，传递到最底部的炉子中燃烧淬炼，最后生成紫色气体对玉笛再行浸染。

几个黑袍人依旧默念咒语，仿佛屏蔽了外界存在，一动不动。

“虽然产生的紫气比之前多些，但按照我们的投入来算，这些数量是远远不够的！”百秀目光闪动，五指微张，抬手对准【钥匙】，他闭上眼睛，偏头沉思。

片刻后，他低沉的声音响起，“还有两个修行者活着，大概都是六七境的实力，他们清除了剩下的半妖。”

他偏了偏头，再道，“有个人已经进来我们这里了。”

“我去杀了他们两个！”溯游站了出来。

百秀没有回应，他的手颤抖着落了下来，眼睛慢慢睁开，面色变得苍白。

只是短短启用【钥匙】的这么一小段时间，他体内的灵力就消耗一空，且身体开始乏力，感到一阵虚无，他知道如果方才继续下去，时间过得久一些，他最终一定会被这把【钥匙】吸干的。

不过他方才启用的也不是一般的功能，自然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一旁侍立的黑袍人走上前，递出一个黑乎乎的像是水囊一样的东西，但是体形却是小了许多，百秀一只手掌就可以握住。

他一边攥紧那个东西，感受到丝丝凉意从手中传来，身体好受一些，一边静静回想方才在【钥匙】中看到的那两个身影。

从他们进入到这方世界伊始，遇到的所有情况，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被百秀收入眼底。

“哈哈。”百秀无端笑了起来，他想着那个素色青衫的持刀身影，心中乐趣横生，语气悠扬热烈道，“是个好玩的人啊。不对！是……好玩的半妖啊！”

“溯游！”百秀突地喊道，“你去……”

…

…

萧一风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一路且走且救，才回到了林友密等人的山洞。

他去了北三村，发现那里早已没有穿灰色斗篷的人，于是调转方向。

黄玉和穆青等人果然回了这里。

见萧一风回来，黄玉激动上前，着急地询问他的情况和其它村子的现状。

“半妖暂时清除掉了，可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受难的人。”萧一风摇了摇头，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向洞内看去，小白正坐在草垫上，身子侧靠着某处山壁，怀里抱着人皇玺，下巴搭在上面。

她显然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正晃着头往这边张望。

“怎么样，还好吗？”萧一风笑了笑，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还好，就是……真的很无聊。”小白轻声道，她犹豫了下，坦白说道，“看不见东西，是真的很无聊。”

萧一风微笑不语。

“我听黄玉说，外面有很多半妖，更有特别多的人族，情势很乱么？”小白偏头问道。

“是的。”萧一风如实道。

“你把出现的半妖都杀了么？”小白又问道。

“是。”萧一风没怎么犹豫，回道。

沉默了一下。

“累吗？”小白问道。

“嗯？”萧一风没明白。

“杀得累不累？”小白道。

萧一风被她“气”笑了。

这笑话并不好，但萧一风没有怪她，毕竟小白很少主动讲笑话。

她都是闹笑话的，萧一风偷偷想到。

“现在情况很不好，我只能和你聊这两句，我得去做事了。”萧一风叹了口气，拿起月光就要离开。

“一力破万法，一刀开天地。”小白突然说道。

“嗯？”萧一风回头看她。

小白抬起头，眼中依旧是一片灰蒙，却是正对着萧一风的方向，好像能看见他似的，她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这是白虎存世的道理，大概如此。”

萧一风愣了一会儿，温柔笑道，“好，知道了。”

少年的笑很柔和，像是春风入怀，又像是秋水濯泥。